第20章
第20章
“夏夏。”房門被推開,林輕拎着幾個素包外加兩杯豆奶走了進來。
見簡夏仍在看劇本,他不由地蹙了蹙眉。
“你都看幾個小時了?”他問,“這麽暗還不開燈,眼睛不想要了?”
室內已經暗了下來,只窗外最後一縷晚霞搭在簡夏低垂的眼睫上,濃郁的色彩讓他看起來像是一副濃墨重彩的畫。
燈亮了,簡夏不自覺閉了閉眼,擡手揉了揉酸脹的眼睛。
“輕輕,”他有氣無力地說,“明天就要圍讀了。”
“你就打算這樣圍讀嗎?”林輕被他蔫了吧唧的樣子逗笑了,“我是導演的話可要換角了。”
“你快別吓我了。”簡夏笑了一聲,起身伸了個懶腰。
“夏夏,”林輕遞了一杯豆奶過來,聲音放輕了些,“你是不是在擔心明天會和周禮碰上啊。”
不僅僅是周禮,說不定魏城那厮也會過去。
“你放心,你的臺詞是咱們這屆最好的,”林輕說,“周禮肯定比不過你。”
“那倒也不是。”簡夏用吸管戳開豆奶,低頭喝了一口。
從上次定妝遇到周禮,簡夏就做好了思想準備。
說完全不介意那不可能,他畢竟是個普通人,有着普通人的情緒。
只是也沒有介意到會影響自己的情緒就是了。
歸根結底,可能還是因為他對魏城的感情,從來都不是愛情。
魏簡兩家的聯姻是家裏安排的。
從小,家裏還沒搬到城裏時,他就跟在魏城身後玩兒了。
而魏城對他亦是照顧有加,雙方家人更是好的像一家人。
所以十七歲的最後一個月,魏家來提親,他也很容易就被父母“親上加親”的說辭說服了。
他習慣了過去的相處模式,沒覺得有什麽不好。
也一直以為,就算和魏城結了婚,相處狀态也應該不會有太大變化。
但他沒想到魏家的背叛以及周禮的介入……
大概還是因為不愛吧。
所以最初那種被親人背叛的憤怒和迷惘一旦過去,他對那兩人其實已經不再介意。
他不擔心遇到他們,因為遇到他們是必然。
他只是有點擔心自己。
和大部分新人演員一樣,他不太容易入戲,也不容易出戲。
當年拍黑色.童話時,他前期NG率就非常高,當然,後來因為無法出戲,也很是受過一陣子折磨。
想到這裏,他忽然又想起了傅寒筠,想起了當年由他那個段子而來的那部喜劇電影。
嘴角不覺慢慢翹了起來。
“你還笑?”林輕并不相信他的話,皇上不急太監急地在他額頭彈了一下,“你是不是被刺激傻了?”
簡夏剛咬了一大口包子,一時不能說話,林輕立刻便默認了自己的猜測。
“我聽說周禮有好幾個助理,還有經紀人,獨立化妝師,”他兩手捧着包子湊過來,“明天我跟你去湊數,咱們輸人不輸陣。”
簡夏:“……”
“正好我也去見識見識。”林輕笑了起來,“我還沒拍過戲呢。”
他們宿舍四個人,如果說卞星辰是勞模,那麽張偉浩也不差。
不過張偉浩和卞星辰不一樣。
卞星辰是不缺資源。
但張偉浩卻是因為家庭條件不好。
所以雖然每天忙得腳不沾地,但不是去給隔壁服裝學院做模特,就是去幫傳媒學院去拍短視頻,偶爾沒有專業相關的,去咖啡店打工也是經常的事情。
除了兩位勞模外,剩下就是拖後腿的。
簡夏至少還有部不錯的作品,林輕卻連鏡頭都沒正式面對過。
聞言,簡夏把拒絕的話咽了下去。
兩口包子下去,林輕又想起了別的。
“夏夏,”雖然宿舍就他們兩個,但林輕還是把聲音壓得極低,“剛我出去買飯,聽說咱們樓有人領證結婚了。”
簡夏手一抖,豆奶差點灑出來。
“誰呀。”他心虛地問。
“樓下張大眼呗,”林輕沒注意到他的反常,“你說,将來注定要混娛樂圈的人,這麽早領證結婚,不是作死嗎?”
簡夏:“……”你面前也坐了個作死的。
他暗暗松了口氣,不由地再次慶幸,和傅寒筠的關系不用公開。
人張大眼至少是真戀愛,他将來是準離異。
“我跟你說哦,夏夏。”林輕光顧着說話了,一個包子才咬了一兩口,簡夏心虛,只顧着低頭狂啃包子,已經下去了兩個,“其實和那姓魏的分了更好,你還這麽小,長得又好,将來什麽人找不到?而且還不用影響事業。”
簡夏:“……”晚了。
他不自覺伸手碰了碰旁邊的背包,才想起大紅本本已經被傅寒筠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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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點鐘,簡夏帶着朱茜和林輕到了影視城。
布景已經搭好,站在長街盡頭,看着兩側低矮破舊的樓房,以及頭頂淩亂的電線,有一瞬間,簡夏感覺自己好像真的回到了九十年代。
“哇。”林輕更是忍不住感嘆,“夏夏,這得花很多錢吧?”
“你接部戲就知道了,”簡夏笑着看他一眼,擡手指了指街角的一座小紅樓:“看,那裏就是齊溪居住的地方。”
“那我們去看看?”林輕興沖沖地道。
三人一路過去,從老式樓房的外接樓梯上去,來到了齊溪的住處。
烏木的房門鎖着,上面挂着把老式大頭鎖。
簡夏将鎖托在掌心裏,看到上面略顯斑駁的鏽跡。
而他身後,則是層疊的街道,琳琅的門牌,小區外面的老式汽車和參差停放的破舊老款自行車……
演員還未入組,街道還很清冷,可站在這裏,劇本中人聲鼎沸,充滿煙火氣息的那道熱鬧長街忽然就活了起來。
好像忽然就有了些感覺。
時間很快就要到了,三人從另一側街道折返,一路上,林輕對各色老物件都十分稀罕,碰碰這個,摸摸那個。
“拍戲其實還是蠻有趣的。”他說。
“輕輕,”朱茜打趣他,“以後簽到我手下吧,這樣我手裏就有兩個藝人了。”
林輕撇了撇嘴,“你手裏又沒資源。”
朱茜被他逗笑了:“讓你大師兄帶帶不就什麽都有了?”
“對啊,”簡夏也笑着逗他,“二師弟。”
“好啊,夏夏。”林輕立刻上手去抓簡夏,“你罵我!?”
可惜簡夏早有防備,長腿一邁人已經笑着跑遠了。
兩人你追我趕,笑聲傳得老遠。
“這是誰又到了?”秦春和正和鐘選說話,隐隐聽到了聲音。
周禮剛到,帶着自己的助理孫培培和王小森,外加魏城,見兩位導演正在商量事情,便先到門口抽煙。
他臉沉着,魏城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兩位小助理更是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笑聲傳來的一瞬,魏城不覺擡起眼來循聲望去,雖然間雜着別人的聲音,但他還是一下就認出了簡夏的笑聲。
簡夏笑起來特別甜,和平日裏不笑時的冷淡模樣簡直判若兩人,所以他以前最愛逗他。
“怎麽?”周禮在旁嗤笑一聲,“忘不了他?”
又陰陽怪氣,“怪不得最近幹什麽都找不到人,圍讀就有時間來了。”
“不是說過了最近生意出了點問題嗎?”魏城有點不耐煩。
他說的倒也不是假話。
最近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們家的船運生意處處不順。
先是國外代理被撬,導致他們失去了之前靠代理拿到的價格優勢以及服務優勢。
代理那邊的客戶更是徹底流失。
緊接着肖氏旗下的XCA SHPPING忽然大幅降低澳洲航線的運費,而澳洲航線恰恰是魏家的主打航線。
如果咬牙硬拼價格的話,不用幾趟他們家連底褲都得賠進去。
但如果船放着不開的話,停泊保養各種費用也數額不菲,同時也會加劇基礎客戶的快速流失。
畢竟船期不穩本身就是大忌。
而相對于船運來說,陸運就更難。
之前為了把簡家的客戶挖過來,他們和那批客戶簽的都是季度結算。
大車跑出去,但三個月才能回收運費,中間司機的工資,過路費,消耗的油費,交通方面的罰款,甚至是事故……
外加其他方面員工的工資,日常營運開銷全都如流水般嘩嘩地往外洩。
占據家裏收入大頭的航運無法運轉,開銷卻不能停下來,很快其他業務也都受到了影響,幾乎形成了一個無解的閉環。
短短兩個周,他父親的頭發都愁白了。
他這次跟着周禮來劇組,一是為了想見見簡夏,二是想探探口風,看能不能把原先投資的那部分錢給退出來應急。
雖然明知道洪流肯定會賺錢,退出來就是損失。
但他已經被逼到沒有辦法。
畢竟電影的周期太長了,拍攝,後期再到上映,最短也要一年的時間,遠水解不了近渴。
但是最主要的,他還是想見見簡夏。
他太想太想簡夏了。
那件事過去後,簡夏再沒有見過他。
信息不回,電話不接,後來更是直接把他拉進了黒名單。
他也試着在學校門口蹲守過,但簡夏本身就不太愛出門,後來家裏的生意一出問題,他連蹲守的時間都抽不出了。
已經兩個月了,從小到大,他從沒和簡夏分開過這麽長時間。
也從沒嘗過這麽難熬的滋味兒。
少年清朗愉悅的聲音越來越近,魏城一顆心也越來越慌。
簡夏那麽開心。
好像那些情緒他從未有過。
所有的落寞,思念,糾結痛苦,好像都壓在他一個人身上。
笑聲越來越近,簡夏和林輕先後從樓角處拐了出來,後面跟着朱茜。
看到門廊下站着的幾人,簡夏的腳步不覺頓了頓,林輕好不容易抓到簡夏的衣角,擡起眼時臉上的笑意也凝固了。
氣氛莫名地沉凝下來。
簡夏瘦了,下颌尖尖,可眼睛卻很明亮。
看到自己,他的目光頓了下,只是眼中的情緒卻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波動。
魏城想要說句什麽,可周禮忽然伸手過來,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周禮微微擡了擡下巴,耀武揚威中帶了點得意。
不知道為什麽,簡夏忽然笑了下,随後,他目不斜視地帶着朱茜和林輕大步走了進去。
再次見到魏城,他心裏确實沒有什麽明顯波動。
甚至于,過去那些相處的片段都跟着模糊了起來。
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更像是一場不着調的夢。
醒過來也只會覺得,我怎麽會做了那樣一個夢。
有點好笑,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惆悵和留戀,甚至于,連恨意都覺得吝啬。
最多的大概還是……
厭惡吧。
“小簡來了。”房間裏傳出秦春和爽朗的聲音。
“秦導好,鐘導好。”簡夏禮貌地向兩位導演打招呼,随即選了一張椅子坐下。
“緊張嗎?”鐘選是新銳導演,剛剛三十出頭,看起來很年輕,也很随和,沒什麽距離感。
“是有點。”簡夏抿了抿唇,笑着說,“好久沒演戲了。”
“不用緊張。”鐘選說,“咱們這次主要就是看一看大家對角色的理解狀況,有不明白的,之後聊一聊,聊通就好了。
“嗯。”簡夏點頭。
手機在口袋裏震了一下,簡夏掏出來,意外看到了那顆久違的黃色星星。
白果發表了一條新的說說:今天是很重要的一天,要加油哦。
還“哦”,簡夏垂眸看着,忍不住彎起了眼睛。
好像是天生的緣分,白果的話用在他身上往往也很合适。
畢竟,今天對他來說也是很重要的一天呢。
簡夏笑着點開回複框,慢慢輸入了兩個字:加油!
随後又附了一個握拳加油的表情包,才點擊了發送。
車子行駛在路上,傅寒筠垂眸看了好一會兒屏幕,才不自覺擡手覆了覆眼睛,遮住了眼底那抹濃烈的笑意。
這個動作讓他和平時的氣質很不一樣,莫名多了縷難以言說的天真與純情感。
唐格坐在身側目不斜視,可前排的王叔卻忍不住掃了一眼後視鏡,随即,他笑了起來。
年輕人啊,還是得戀愛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