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外面有片刻的喧嘩,孫琦和葉雯老師一起走了進來,後面跟着周禮一行。
至此,洪流幾位主演基本到位。
魏城走在周禮身側,目光卻不自覺瞥向了一側坐着的簡夏。
簡夏正垂眸看手機,眉角眼梢的笑意十分溫和。
聽到動靜,他擡起眼來,随即謙遜又禮貌地站起身來:“葉老師,孫老師。”
“小簡。”葉雯笑了起來,“咱們戲中是母子。”
“那小簡該叫媽媽。”孫琦也笑了。
他們這邊熱鬧着,周禮一行不好往前,便坐到了距離簡夏最遠的距離。
這裏沒有人不知道他們三人的糾葛,不過即便八卦,大家也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異樣,氛圍至少還能過得去。
秦春和擡腕看了看時間,拍拍手:“還有幾分鐘的時間,等會兒咱們就開始。”
只有幾分鐘的時間了?
見孫琦和葉雯也漸次入座,魏城忽然站了起來,周禮伸手想拉他但沒拉住。
在大部分人沒注意到之前,為了不至于更難看,他蹙着眉別開眼去。
“夏夏,”魏城直接走到簡夏面前,“方便說兩句嗎?”
“你還有臉來找簡夏。”林輕蹭一下站了起來。
“關你什麽事兒啊林輕。”魏城簡直煩透了。
“總關我的事兒吧。”朱茜也站起身來,低聲道,“別鬧了,魏城。”
“茜姐。”魏城不覺哽住了,心被什麽揪着一樣難受。“我只是想說兩句話而已。”
“想說什麽?”簡夏起身。
“夏夏。”林輕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
“沒關系。”簡夏說,“這麽多前輩在這裏,因為這點小事兒争吵太不禮貌了。”
他看向魏城,往出口的角落處走了兩步:“到一邊說吧,說完咱們就再沒糾葛了。”
房間入口處有一架不大的屏風,恰好形成一塊視角盲區,簡夏帶着魏城站在了屏風後面。
“夏夏。”魏城艱難地叫了一聲簡夏的名字。
“有話就快說吧,”簡夏淡聲道,“我沒有多少時間陪你耗。”
“夏夏,”魏城深深地吸了口氣,再壓不住心尖上那句話,“我好想你。”
簡夏愣了一下,像是難以置信,又像是不可思議。
片刻後他忽然笑了:“你找我就是為了說這個?”
“魏城,”他往前逼近一步,“你怎麽好意思,又怎麽敢說這句話的?我的家因為誰才變成了現在這樣子,我媽差點喪命,都是因為誰?要不是……”
他抿了抿唇,強行停了下來,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格外亮,也格外冷。
像是就要噴出火來,也像能将人刺到遍體鱗傷的尖銳冰淩。
魏城被驚得往後退了退,又急忙往前了一步。
“對不起,我真不知道我爸會做這樣的事情,”他舉起手來發誓,“我真的不知道,他怕我向你透底一直都瞞着我,如果我早知道的話……”
簡夏擡了擡手,擋住了他後面的話。
“那又怎麽樣?”他問。
“魏家背叛了簡家,你背叛了我,不是嗎?”
魏城:……
痛苦在那張熟悉的臉上蔓延,如果是以前,簡夏一定會心軟,可現在,他站在原地無動于衷。
“我不是,我不喜歡他。”魏城喃喃地說,“一切都是意外,我只是喝多了酒,我只是新奇……”
“新奇什麽?”簡夏嗤笑一聲,“新奇床上的感覺?”
他逼視着魏城:“所以這也要怪我咯?怪我不讓你碰,怪我感情沒有從親情轉成愛情,是嗎?”
“你可以先和我分開的。”他說,“而不是在我家陷入絕望時再過來踩一腳。”
魏城想說不是,想為自己解釋一句,可對上簡夏的眼神,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簡夏的眼神太冷漠了,帶着蔑視,陌生的厲害。
簡夏從來都是知足愛笑容易滿足的,他沒見過他這樣的一面。
可真說尖銳好像又不是。
反而更像是歷經滄桑後那份波瀾不驚帶來的力量。
實實在在地釘在了他心上。
魏城只覺得自己後腦像炸了一樣嗡嗡作響,以至于連自己的話都聽不清楚。
“夏夏,”他伸手想要拉簡夏的手,被簡夏沉默着躲開了,“我不能沒有你。”
簡夏看了他一會兒,随即嘲諷地勾了勾嘴角:“這是想讓我給你做小嗎?”
魏城愣住了,随即立刻搖頭:“不,我不是……”
“魏城,你還是不是個男人,”簡夏有些憤怒地擡手推在魏城的肩窩處,将他推的不停後退,“自己闖了禍就該自己承擔,睡了周禮就是意外,背叛我家就和你無關,和我退婚就是你父親逼得……”
看着魏城眼睛裏的絕望越來越多,他冷冷地問他:“那麽你存在的意義是什麽?做一個聽話的提線木偶,然後自怨自艾嗎?
房間的門開了,攜着一股冷風,又一行人走了進來。
簡夏停下手裏的動作,沉默着偏頭看過去。
是傅寒筠,身後跟着唐格。
簡夏身上的戾氣還未及散去,滿眼的冰冷犀利,對視間直直刺進傅寒筠的眼睛裏。
男人漆黑的眸子極深,沒有片刻的躲閃。
“傅總。”
“傅總。”
“傅總……”
秦春和的嗓門更大:“小傅總,快來快來,這邊坐。”
滿室恭謹又熱切的招呼聲相繼響起。
讓簡夏再次意識到,在越來越輕松的相處中幾乎被自己忘記的,傅寒筠非同尋常的地位。
他不覺有些心虛地垂下眼去。
不僅僅是因為地位上的巨大差距,而是真的心虛。
畢竟,自己昨天才剛約人領了證,今天就在這裏和前任訂婚對象拉拉扯扯。
拉拉扯扯也就算了,還偏偏讓人撞了個現行。
能不心虛嗎?
而且,自己現在的樣子好像還有點兇?
簡夏不自覺抿了抿唇。
其實,他平時真的不是很兇的。
腳步聲越來越近,簡夏聽魏城期期艾艾地招呼了一聲:“傅總。”
“嗯。”傅寒筠低低地應了一聲,擦肩而過時,他的手臂蹭到了簡夏的衣袖。
“快到時間了。”他說,聲音很低,可簡夏卻聽的清清楚楚。
他無意再和魏城糾纏。
事實上,家裏出事兩天後他就已經利落地放下了過去的一切。
那些曾經的情感,在他母親的病面前早已變得稀碎。
若不是擔心在這麽多前輩面前鬧出笑話,今天他也不會站在這兒。
如果早知道傅寒筠要來,他就算憋死,就算社死,也絕不跟魏城說一個字兒。
“你怎麽來了?”簡夏跟在傅寒筠身後,聲音像蚊子哼哼。
像是很輕地笑了一下,傅寒筠還沒說話,就被熱切地迎上來的齊春和握住了手。
“不知道您要過來,”齊春和顯然也不知道傅寒筠要來,“早知道的話我們就再多準備準備了。”
“沒什麽準備的,”傅寒筠淡聲說,“這樣就很好。”
“怪我忘了提前說,”鐘選也起身,“是我約小傅總過來看看的。”
簡夏沉默着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傅寒筠則被秦春和與鐘選安排在了兩人中間,靠窗的位置。
“夏夏。”林輕湊過來,“你沒事兒吧。”
“沒事。”簡夏說。
剛才他确實受了影響,也是真的生了氣,但傅寒筠進來的那一刻,他就冷靜了下來。
“那就好。”林輕偷偷握了握他的手,是安慰也是鼓勵。
忽然,他的手猛地一緊。
“別擡頭。”他湊在簡夏耳邊,聲音緊張又興奮。
“怎麽了?”簡夏小聲問。
“诶,”林輕說,“小傅總好像在看我诶。”
簡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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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齊了,大家按照順序圍成了一個半圓。
助理導演還特意拉了半扇窗簾,在中間點上了香氛蠟燭。
氛圍感營造的很棒。
前半段大都是孫琦和周禮的臺詞。
作為新晉影帝,孫琦一開口就驚豔了衆人。
他的臺詞很穩,且情緒細膩,有着極強的感染力。
可周禮卻受之前鬧劇的影響,發揮不穩,實力本就有差的情況下,對比就更是慘烈。
鐘選還好,面上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
傅寒筠則更是安靜。
他漫不經心地靠在窗邊,略顯鋒銳的眉眼處被半縷陽光暈染,像是恰到好處的柔化,保留了俊美卻化去了鋒利。
劇本攤在膝頭,他眉眼微微垂着,不知道有沒有在聽。
直到鐘選側身在他耳側說了句什麽,他才懶懶地擡了下眼。
他一擡眼,簡夏的視線就立刻移開了。
全場唯有秦春和坐不住。
他擡起手來,止住了周禮才念到一半的臺詞。
“周禮,”他問,“要不要緩一緩?”
周禮委屈極了,擡頭的第一時間就去看傅寒筠的神情。
他還夢想着将來可以簽入夏日娛樂呢,結果第一次見老板就這麽拉胯。
萬一傅寒筠脾氣上來把他踢出洪流去……
別說夏日娛樂了,官宣換角是大忌,以後哪個組還敢用他?
更不用說這個組還有簡夏了。
周禮簡直恨透了,偏偏一轉眼又對上了簡夏身後林輕幸災樂禍的眼神。
他輕哼一聲,把臉扭開。
秦春和過去為周禮講戲,鐘選也跟了過去。
林輕悄悄趴在簡夏耳畔:“活該,讓他也嘗嘗被背叛的滋味兒。”
簡夏正低頭默念自己的臺詞,聞言頓了頓。
确實是風水輪流轉,只是那時候周禮上趕着要介入他和魏城之間,而他卻早已對魏城毫無興趣而已。
“現在覺得怎麽樣?”半晌,鐘選和氣地問周禮。
“我可以了,導演。”周禮點了點頭。
一切重頭開始,回歸正軌的周禮雖然仍和孫琦沒法比,但也算是過得去。
你一句,我一句,臺詞終于慢慢繞到了簡夏身上。
他這個角色更複雜也更多變一些,在不同的環境,面對不同的對象,性格,外在表現都會有細微的差別。
他一開口,全場不覺都擡起眼來。
今天到場的演員大都在衣着和妝容上做了功課,只有簡夏,穿得簡簡單單,一看就是個學生。
可臺詞從他口中吐出來時,那種青澀感卻自然而然地退了下去。
他對上孫琦,語氣有着久別重逢的喜悅,有着刻意壓制的情誼,娓娓道來,如小溪流水。
他對上葉雯老師,則張力十足,或簡短或沉重,或迸發出動人心魄的叛逆和不羁。
在某些場合他浪蕩放縱,而某些場合則認真嚴肅……
他說話,動作,都和身邊八九十年代那些人不太一樣。
對應着齊溪這個人物一波三折又與衆不同的成長環境與酸澀經歷。
就算對上周禮,他仍行雲流水般,一切把控,都精準到讓人驚豔。
好像完全沒有受到對方的影響。
相比較而言,周禮好不容易穩下來的狀态又亂了。
他們兩個現實中對立,戲中也是對立的角色。
簡夏能精準把控齊溪的情緒,可周禮語氣中本該壓着的不平和憤恨卻全都露了出來。
不愧是周長山看中的人。
一瞬間,齊春和和鐘選腦海中都掠過了這個念頭。
他好像已經不再是簡夏,他就是齊溪。
在大家都或震驚或欣賞地看着簡夏時,唯有傅寒筠微微垂眼,掩住了眼底炙熱的光芒。
随後,他無聲地笑了一下。
黑色.童話他看了無數遍,無一例外,幾乎每一遍他都會為其感到震撼。
看的越多,他越是無法想象,屏幕上那個如玉一般的少年,那時候才剛剛升入高二。
僅僅十六歲而已。
即便所有人都認為這該歸功于周長山。
可傅寒筠卻知道,即便周長山再會調.教演員,如果簡夏沒有靈氣,也絕對演繹不出那麽成功的随孟。
可也正是因為周長山,所以才讓人忽略了簡夏的真正實力與潛力。
而他……
他安靜地看向簡夏,眸色意味難明。
他将親手将這人捧上王座,奉他為王。
結束時,已經接近正午,秦春和本想組個局,無奈葉雯老師已經有約,簡夏下午有課,鐘選也着急回去籌備拍攝的事情,最後只好約定下次。
大家都是開車來的,唯有簡夏他們一組是打車過來的。
在外面空地上車時,孫琦率先招呼簡夏:“我今天從電影學院過,捎着你們吧。”
簡夏還未回複,就聽傅寒筠淡聲說:“我帶他們吧,我的車大一些。”
孫琦自然不會和傅寒筠争,笑着上車去了。
剛要上車,魏城又出來了。
“傅總。”他叫了一聲,忍不住看了看傅寒筠身側的簡夏。
傅寒筠不懂聲色地動了動身體,将簡夏擋在了身後。
“有事兒?”他問,聲音很淡。
“是,是這樣,”魏城有點磕巴,“我聽說之前也有投資人退出,我……”
“你想撤資?”傅寒筠似笑非笑地問。
魏城臉都紅了,點了點頭。
聞言,簡夏和朱茜不覺對視一眼。
魏家坑了簡家,搶了簡家的客戶,不應該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嗎?
怎麽看起來,魏城好像很窘迫的樣子。
“去和秦導說吧。”傅寒筠像是笑了一下,莫名地,魏城從這聲笑裏聽出了鄙夷之意。
魏城更磕巴了:“剛,剛,剛和秦導說過了,他,他讓我找您。”
傅寒筠微微沉吟,片刻後才道:“再去找他。”
一路上都很安靜,直到車子在電影學院門口停下,朱茜率先下車,拉着林輕說要去挑點水果。
唐格和王叔更是紛紛下車抽煙,一時間車子裏就剩下了簡夏和傅寒筠。
簡夏不自覺又想起了在門口和魏城争執時的場景,一時尴尬到腳趾都恨不能蜷起來。
他剛要推門下車,手腕卻被傅寒筠不輕不重地握了一下。
和上次一樣,一觸即分。
“你是在生氣嗎?”簡夏只得問。
他倒沒自作多情地認為傅寒筠會吃醋,而是覺得自己确實做的不好。
既然已經和人家領了證,就該有個領證的樣子。
“生什麽氣?”傅寒筠壓了壓眼底的笑意,明知故問。
“我和魏城沒說什麽,”簡夏解釋道,“我只是在和他劃清界限,徹底斷絕關系。”
“嗯。”傅寒筠低低地應了一聲,“我聽見了。”
“你聽見了?”簡夏不覺愣了下,雙眸微微張大。
“從……”傅寒筠微微頓了一下,一雙漆黑深邃的眸子不覺汪起了笑意,“從‘感情沒有從親情轉化成愛情’的前一句就聽到了。”
簡夏偏頭想了想,忽然意識到他前一句是“怪我不讓你碰”。
耳尖不自覺泛起一點熱意來,簡夏沒想到傅寒筠也有這麽促狹的一面。
他側身想要下車,卻再次被傅寒筠握住了手腕。
“簡夏,”他說,“後天我來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