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舞池裏的喧聲沸天傳到包廂時, 便只餘了輕微的動靜。

唯有七彩的光斑仍肆無忌憚透地進來，在牆壁上不停閃爍流轉。

張瑞懷裏抱了個妞兒，率先舉起面前的酒杯。

“來, ”他說，“讓我們一起慶祝城哥家裏再次步入正軌。”

“還得多謝大家的幫忙。”魏城起身, 客氣地說。

今天這局是他組的。

前陣子家裏困難的時候，他向周邊人借了一圈的錢, 許的利息極高, 外加銀行的貸款，家裏才終于重新周轉起來。

張瑞就是之前向他伸出的“援手”之一。

“客氣什麽啊, ”張瑞大方地說，“都是兄弟, 該幫忙的時候怎麽能視而不見呢？”

他邊說, 邊意味深長地瞥了周凱陽一眼。

周凱陽身邊坐着劉璇，對上他的目光，劉璇不冷不熱地盯了回去。

周凱陽也不是沒幫忙, 只是在劉璇的反對下, 金額遠沒有張瑞那麽大而已。

也因此，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 他被張瑞這樣明裏暗裏內涵了。

可事實上，如果沒有那麽高的利息, 張瑞怎麽可能把錢借給魏城周轉。

他可是出了名的鐵公雞。

要不然黃曉群怎麽會為了一輛車和他分手？

裝什麽大尾巴狼呢在這兒？

他們還在打着眉眼官司, 門忽然再次被人推開。

周禮帶着萬柏青進來了。

洪流已經開機一個多周，恰巧今天周禮的戲份少, 魏城就将聚餐的日子定在了今天。

周禮來的路上, 順便讓司機拐了個彎兒，把萬柏青一起接了過來。

不過, 萬柏青的情緒顯然有些不太好，一路上心事重重的樣子。

周禮在車上問了好幾次，可他一句都沒說。

進到包廂，周禮向大家介紹萬柏青。

“哦，我認得你，”還是張瑞，“你也是演員吧？”

萬柏青出道後一直在拍電視劇，其中有兩個男二號挺讨喜的，有人能認出來也不奇怪。

他長得也不錯，白白淨淨的，張瑞不由地多看了幾眼。

只是很顯然，萬柏青對他毫無興趣，他敷衍地應了一聲，随即坐在了周禮身側。

萬柏青是看不太上周禮這些朋友的，只是恰巧今天他心情不好，很想喝酒。

周禮只是趕巧了而已。

“青青，你想喝什麽？”周禮對萬柏青一向是十分殷勤的，殷勤到甚至有些讓人看不過眼。

桌上洋酒白酒應有盡有，萬柏青抓起一瓶白蘭地，沉默着為自己倒了一杯。

一擡頭，酒杯裏就滴酒不剩。

“喲呵。”張瑞看熱鬧不嫌事兒大，把自己身邊那姑娘打發出去，識趣兒地拿起酒瓶重新為萬柏青斟酒。

能讓周禮這麽客客氣氣讨好的，別的不确定，但家庭條件肯定差不到哪裏去。

而且長相也符合自己的審美……

萬一走狗屎運呢？

張瑞離得近了些，聽到魏城在旁邊問了周禮一句：“你們組尾款下來了嗎？”

“今天剛到。”周禮說，眼睛斜了斜，“怎麽，貸款不是已經批了，還用得着我的尾款？”

“不用，”魏城說，“就随口一問。

魏城心裏還是挂着簡夏。

尾款如果能快點下來的話，簡夏的日子也能過得好一點。

但這些話他誰都不能說，只能憋着。

“唉，周禮，”張瑞往前探了探頭，“最近拍攝還順利嗎？”

“還好。”周禮說。

如果不用每天看到簡夏，又或者如果魏城沒有撤資的話，那将會更好。

周禮忍不住腹诽。

不過也無所謂。

畢竟簡夏吃穿用度都那麽寒酸，有他在面前，反而更能襯出自己的優越感。

至于秦春和……

即便因為魏家撤資而對自己心生不滿，不過項目總要進行下去，他也沒有在明面上給他太大的難堪。

上周他更是給組裏定了幾次餐，三番五次下來，秦春和眉眼間也就順了。

日子過得還算舒心吧？

周禮也說不清楚。

他不是很想談劇組的事情，但偏偏張瑞又問：“那和簡夏的對手戲多嗎？”

這話一出，場中不覺安靜了片刻，連魏城也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他以前确實是打算跟組的，可以多見見簡夏。

但是上次撤資的事情一出，他也不太有臉再去劇組晃蕩。

雖然想知道些簡夏的消息，但是從周禮嘴裏，肯定是聽不到什麽好話的。

果然，周禮似笑非笑地翻了個白眼：“不多。”

包廂裏的光線昏暗，略顯暧昧，他說完又嗤笑一聲：“就算有點對手戲，我這邊也是壓制的角色。”

他說的是劇中的角色。

“回頭給他個大耳刮子。”張瑞誇張地說。

上次在學校旁邊吃飯時的仇，他到現在還記着呢。

“張瑞。”魏城的眉心蹙緊了，不高興地叫了一聲張瑞的名字。

周禮哼笑一聲，陰陽怪氣道：“怎麽，還想着他呢？過兩天組裏有直播，到時候你可以看看。”

魏城：“……”

聽到劇組直播，一直蔫頭耷拉腦的萬柏青忽然擡起眼來。

他記得以前秦春和的組每次直播，都會連線投資人來活躍氣氛。

夏日娛樂可是洪流的主投啊，說不定那天傅寒筠也會上線？

“怎麽了？”周禮第一時間注意到他的變化，貼過去問。

“你們什麽時候直播？”萬柏青問。

“後天晚上。”周禮不解，“怎麽了？”

片刻後他忽然想到了什麽，随後小聲道：“你喜歡人家就說嘛，說不定會有意外之喜呢？”

萬柏青喜歡傅寒筠這件事兒，周禮是知道的。

雖然他心底很是不屑，認為萬柏青根本配不上傅寒筠，但面子上卻始終做出支持的态度。

不過，也怪萬柏青慫，給他出了那麽多招兒，他一招都不敢使。

不自覺地，周禮再次想到了那天劇本圍讀時傅寒筠的樣子。

優雅俊美，漫不經心……

還沒來得及細細回味，忽聽萬柏青低聲說：“他有對象了。”

“什麽？”周禮猛地擡起眼來。

“他有對象了。”喝了酒話匣子一開，萬柏青就有點停不住，眼圈都紅了。

周禮：“……”

莫名地有點開心怎麽辦？

“知道對方是誰嗎？”他問，又說，“只要沒結婚，你怕什麽？你們從小就認識，他還能争得過你？”

“……”

周禮和萬柏青挨着頭說話，沒注意到對面劉璇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她是看出來了，周禮這個人呢，誰跟他做朋友都會變得不幸。

在他的世界裏，他巴不得全部的朋友都沒他過的好才好。

如果有人比他好，他也有能力讓那人變得不幸。

簡夏可不就是一個例子？

說起來簡夏和他還不算什麽朋友呢，也只是學長學弟點頭之交，偶爾遇到了聊上兩句。

就這，就能把人男朋友撬了。

不過，也怪魏城這玩意兒不争氣，前面那麽多年都等了，臨了臨了，竹籃打水一場空。

一群歪貨。

劉璇嗤之以鼻。

這也是她不願意周凱陽和這些人繼續深交的原因。

以前大家年齡小，在一起也就是吃吃喝喝玩玩兒。

看現在，他們的人生開始一步步進入各種重要選擇的十字路口，她是真怕周凱陽受他們影響走歪了。

劉璇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眼神還未及收起來，周禮忽然擡眼向她這邊看了過來。

劉璇的眼神有點怪。

光線不太明朗，周禮看不太清晰。

但直覺上他覺得有點不舒服。

“怎麽了？”他問，語氣不太好。

劉璇偏頭笑了一下。

“我是在想，”她慢悠悠地說，“你們也不要太欺負人家簡夏，小心踢到鐵板上。”

也就是簡夏低調，他和魏城之前被拍，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後面估計也沒有機會留下周禮介入他們感情的證據。

所以到現在為止，周禮也還一直這麽無所顧忌。

“你什麽意思？”周禮問。

劉璇本不想繼續多說的。

可周凱陽這貨實誠，立刻道：“那天我和璇子不小心看到他上了一輛邁巴赫。”

酒液灑落衣襟，魏城不覺愣住了。

好在他坐的地方有些暗，大部分人都沒有注意到。

一定是範嶺吧？

他失魂落魄地想。

前幾天他才知道範嶺回國了，而他旗下的模特公司就建在了CBD中央商務區內。

除了他，他想不到還會有誰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可以迅速接觸簡夏，并讓簡夏這麽毫無戒備地坐上他的車子？

簡夏一直是個蠻自律的小孩兒，也很有分寸。

對不熟的人很有禮貌，但會保持着适當的距離。

呵，魏城将杯裏的殘酒飲盡，一瞬間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該笑還是該哭。

範嶺……

盯了簡夏這麽多年，現在終于讓他等來機會了吧？

魏城的手不自覺收緊，幾乎将酒杯捏碎。

“看錯了吧？”張瑞說，“要是真的，說不定沒和城子分呢外面就搞上了吧。”

可真是惡人先告狀，劉璇不自覺翻了個白眼。

看周凱陽還要争辯，她在桌下踢了他一腳。

“也許吧，”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天那麽黑，誰知道呢。”

而相對于他們的反應，唯有萬柏青更是煩惱。

邁巴赫？

他驀地一愣，再次想起了傅寒筠。

因為傅寒筠也有一輛。

每次傅寒筠從那輛車上下來時，他都說不清是那輛車更高冷還是傅寒筠更高冷。

他有時候都不敢正眼看他。

真他媽借酒澆愁愁更愁，萬柏青一仰頭，一杯酒再次入喉。

除了魏城，滿場人好像都不相信，有人還好笑地哈哈了幾聲，

周凱陽看着他們，連眉頭都蹙了起來。

如果不是劉璇阻止，他真的想要站起來與他們據理力争。

周禮自然也不相信，畢竟，簡夏每天穿的用的，他都看在眼裏，哪裏有一點有錢人的樣子？

邁巴赫？他好笑地搖了搖頭。

做夢可能會比較快吧？

不知道是不是怕什麽來什麽的原因，第二天一早在片場見到簡夏時，周禮意外地發現，簡夏竟難得地一身高奢加身。

即便每一件都很低調，可以他這種對奢侈品了如指掌的人來說，還是一眼就能夠看出來。

而且那些品牌，就算是他，偶爾買上一兩件也要珍惜寶貝很久，簡夏竟然一來就是一整套？

大概是因為剛收了尾款？

周禮沒法用這個理由說服自己。

畢竟之前簡家還沒出事兒的時候，簡夏身上也沒什麽奢侈品。

只有一次，他見他穿了件輕奢的風衣，但和現在身上的牌子相比，也根本無法相提并論。

簡家現在不是正缺錢嗎？

周禮不覺疑惑地蹙了蹙眉。

而第二天，更是讓他震驚，因為這次，簡夏腕上多了塊表。

還是某個牌子的限量款。

這表最初發行時，初始定價就過了三百萬，現在更是一表難求，早已被炒到了天價。

簡夏怎麽可能會有？

可那塊瑩藍如整塊水晶的表盤确實就貼在簡夏細瘦雪白的腕骨處，讓人不自覺就想到了秋天高遠到連一絲雲彩都沒有的天空。

碧藍如洗，美不勝收。

周禮瞥開眼睛，心底慢慢升起一種讓自己很不好受的感覺來。

那是嫉妒。

當晚，正是劇組直播的時間，一連憋氣兩天的周禮，一收工就回了酒店。

兩位化妝師随行，認真地為他挑選衣物，勾勒妝容，可謂是一絲不茍。

八點鐘，直播開始，以齊春和為首，各位主演紛紛上線，首次齊聚在直播間內。

和萬柏青想的一樣，夏日娛樂也有派人參與，只是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傅寒筠，而是宣發總監姚君來。

周禮自信地坐在鏡頭前，第一時間去看剛剛上線的簡夏。

簡夏的妝容卸了，身上只随意地穿了件灰白色的條紋T恤，像個簡單清澈的高中生一樣。

和周禮厚重的妝容，板正的衣物相比，簡直像是兩個極端。

只一下，周禮的年齡就被比了上去。

他強忍了忍，才算勉強穩住了自己的表情。

不過才剛剛開始，直播間就已經被各路網友刷屏。

【孫琦孫琦，旗開得勝。】

【周禮，周禮。】

【嗷嗷嗷嗷嗷，簡夏。】

【……】

相較于電影本身而言，剛一進來的網友們其實更關注三位年輕的主演。

尤其簡夏一出場，大概是因為沉寂太久，在鏡頭裏又太過好看的原因，直播間立刻就被一片“嗷嗷”“啊啊”之類表達情緒的文字刷了屏。

白天拍攝時戴的耳釘或許是忘記摘了，一點猩紅點在他左側小巧的耳垂上，更襯得他皮膚雪白細膩。

笑起來時，那一點殘紅映進嘴角小小的酒窩裏，簡直比蜜還要甜。

【夏夏，求你了，多接點戲吧，別浪費了咱們這張臉行不行？】

【我靠，簡夏是不是素顏啊？這麽能打？】

【簡夏這樣打扮看起來好小啊，您真的是大學生嗎？】

【我腦婆！】

【……】

這還是簡夏第一次直播，一上線就被網友們的熱情吓了一跳。

他笑着揮了揮手，周禮注意到他的腕表也去掉了。

齊春和先發聲，演員們一唱一和，直播間內氣氛漸漸熱鬧起來。

大家就電影，劇本，以及各自的角色，拍攝的趣事兒層層遞進，在不劇透的前提下向網友們介紹洪流。

在聊到拍攝趣事兒時，直播間裏更是一片笑聲，滿屏幕的哈哈哈哈哈。

外加姚君來俊美年輕又妙語連珠，更是将氣氛調動到了極致。

直播只有四十分鐘，前面大家還能自覺跟着劇組的節奏，可越是往後，随着簡夏和周禮的鏡頭越切越多，屏幕上關于他們關系的問題也就越來越多。

“咱們今天只談電影啊，”姚君來笑着說，“至于演員們的私生活，等拍完電影，你們可以單獨采訪。”

直播間又是一陣哈哈哈哈哈。

話題總算掰了回來。

插科打诨間，四十分鐘很快到了，衆人紛紛揮手再見，頭像也漸次灰了下去。

算是很成功的一場宣傳。

但很快，就有網友發現簡夏竟然忘記關掉攝像頭。

他和別人一樣擡手向鏡頭揮了揮，含笑道再見的時候擡手将耳麥摘了下來。

只是他沒有退出程序就起身離開了電腦。

【夏夏。】

【夏夏。】

【……】

滿屏都在叫他的名字，可他卻越走越遠，一雙筆直的長腿也完全暴露在了鏡頭裏。

酒店的空調很足，簡夏竟然只穿了一條運動短褲，一雙長腿又白又直，猶如二次元中的漫畫人物。

【我靠！這腿是真實存在的嗎？】

【啊，屏幕濕了。】

【媽媽問我為什麽流口水。】

【老婆，你的腿只能我看。】

【哥哥的腿不是腿，塞納河畔的春水……】

【腿玩年！】

【……】

鏡頭中，簡夏毫無所覺地伸了個懶腰，拉出一道流利漂亮的腰線來，随即，他垂眸坐進了不遠處的沙發裏。

那雙漂亮的腿交疊在一起，在黑色的沙發上猶如一塊白色的玉石，他微微擡手，從沙發扶手上拿了本書過來。

衆目睽睽之下，簡夏認真翻開了手裏的那本“馬氏溫灸法”。

衆人：【……】

坐在車裏已經打了幾個電話無人接聽的傅寒筠：【……】

他不自覺擡手遮了遮自己的眼睛。

看來，簡夏要給自己艾灸的決心真的很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