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Part 44
徐西蔔眼尖,最先瞧見了霍崤之,興奮從臺上跳下來,“二哥,琴今天也借我玩會兒呗。”
“離我遠點,熱。”霍崤之喝了酒,把他往邊上踹了踹,“作業寫了嗎?就跑這來。”
徐西蔔面上頓時失了笑意,不情願喃道,“二哥,你怎麽老提這個,你有我大時候寫過作業嗎?”
霍崤之撇他一眼,手插進褲袋,“等你能跟我比再說吧。”
徐西蔔熄了聲。他的親媽是母老虎,親爹棍棒不離手,自然不能和二哥比。
霍崤之抱手瞧着臺上,任憑徐西蔔在耳邊叽叽喳喳,不再說話。
似乎所有人都想當然覺得他這個二世祖的日子從來都是這樣自在舒暢。大概都忘了,他從前在國外念的,是全英貴族後代們視為夢魇的寄宿學校。
從十二三歲入校起,一舉一動受學校管制,需要學習和完成的課程任務,遠比想象中多更多。每年只有暑假和聖誕能有與親人相見的機會。
叫那些人失望的是:再嚴苛的規則與制度,到最後也沒能将他的性子磨平。霍崤之脫離那個體系後,反而越發肆無忌憚地反叛起來。
“對了二哥,你那個拉提琴的姐姐,這段時間怎麽不見她來了。”
“什麽姐姐,我大。”霍崤之斥過他,又答,“她明天就來。”
徐西蔔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好奇,“嚴哥還說你喜歡她,這事兒是不是真的啊?”
“嗯,喜歡。”他言簡意赅。
徐西蔔被哽了一句,頓了半晌才又不甘心道:“我比她來的還勤快,咱們樂隊就不能加個吉他手嗎?我彈的不算差了吧……”
“也不算好。”
“二哥!你這是色迷心竅!提琴手都能加,怎麽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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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聒噪把你扔出去。”霍崤之擡眸警告。
身邊終于清靜,霍崤之瞧着臺上抱起手來,越聽越皺眉。
他有些日子沒來酒吧了。
臺上唱的還是他寫的曲子,旋律也是一樣的旋律。但霍崤之總覺得,臺上那幾人自看見他來了之後,手下便似夢游般心神不寧起來。
“這兩天酒吧出什麽事了嗎?”
“沒事啊。”徐西蔔毫無察覺,想了會兒又道:“就是他們老聚一塊兒說話不讓我聽,這也太賊了。”
“就算是什麽了不得的大活動,二哥說不讓我上,我還能死皮賴臉跟着去不成?真是的……”
徐西蔔這麽一說,霍崤之幹脆走到一邊,招手喚來經理。
“……大的情況倒也沒有,都是些小道消息,我也不知道真假……”經理小心觀察着霍崤之的神色。
“說來聽聽。”他微颔下巴。
“員工們底下傳,說是元旦跨年那晚上,您走了之後,有經紀人到後臺找了他們……”經理搓手,“霍少您也知道,從前也不是沒有人陸續來過想要簽下鐘聲,不過這一次的經紀人,據說來頭很大。”
話說到這兒,霍崤之心中已經有了數。
樂隊是霍崤之畢業回國一時興起組的,國內的搖滾氛圍不如歐美。他當初純粹是覺得一個人玩兒不過瘾,建支地下樂隊自娛自樂。可後來,鐘聲的發展也确實超乎了他的預料。
他安于現狀,不代表所有人都跟他一樣,對金錢名利沒有欲望。
大好的前程就在眼前,他犯不着也懶得做那擋道的惡人。
霍崤之沒什麽舍不得,這幾年也差不多玩兒夠了。
放在從前,他大可揮揮手潇灑地送走幾個朋友,可現在卻不行了。他好不容易把喬微請進樂隊來,樂隊卻解散了,那叫什麽事兒?
喬微對音樂的追求遠勝過他,她現在喜歡、而且需要這樣一個精神寄托。樂隊現在還不能解散。
霍崤之坐下來,晃了晃杯底的酒,仰頭悶幹淨。瞧了表,偏頭打發徐西蔔:“回去,十點鐘我給你媽打電話。”
“靠!二哥你又來這招!”
“不爽?”
直待徐西蔔噤聲,掐着表含淚走了,霍崤之才揮手示意經理将酒吧打烊。
霍崤之呆在G市的日子雖然不算多,但樂隊是他一手組建,歌大半是他寫的,場地也由這位少爺免費提供,在國內搖滾市場這樣不景氣的時候,還能保證每位成員每月還能拿到大筆分紅,不說感恩戴德,樂隊衆人對他絕對是尊重的。
也因此,幾人商量過下定決心後,卻猶豫着不知該怎麽和霍崤之提。
怎麽說都有些不厚道的意思。
霍崤之是樂隊的靈魂,從前的經紀人一聽霍崤之不肯簽約,大多便對剩下的成員失去興趣。這次卻不一樣,對方是極有誠意的大公司,願意為他們找到合适的主音吉他手,發行唱片。
“霍少,”最後還是那吉他手硬着頭皮先開口,“這事兒是我牽的頭,大家玩兒到現在,年紀都不小了,都想做出點樣子來。”
安來是那貝斯手。
他猛吸了口煙,接過話茬,“我十五六歲時候就憋着一股勁兒,想着哪天我也能他媽灌張唱片,就算是死也值了。到現在都當爸爸了,才有人找來。”
“霍少,兄弟們也很清楚,少了你,我們能走多遠還說不一定,但還是想放手撥一把。”
“對不住了,霍少。”
他們和霍崤之不同。
霍崤之做音樂是玩票,始終要回歸他的圈子去。他生來就含着金湯匙,有資本對這多少地下樂隊夢寐以求的機會嗤之以鼻,他們卻沒辦法拒絕這樣的誘惑。
煙霧缭繞中,霍崤之的指節在沙發上扣了半晌,擡頭緩緩掃視一圈,擡手撩了一把前額的頭發。
“把煙掐了吧,微微病了,最近聞不得煙味。”
他起身開了窗,才繼續道,“看來大家都商量好了。其實我也不太願意耽誤你們,只是——”
“霍少你說。”
他在沙發一角坐下來,松了松領口,敞開腿,半是陰影的燈光襯得他的側臉神情不明。
“喬微來的時候,你們得在這兒。”
時隔半月,喬微終于重新踏進酒吧。
她提前到,還沒開始營業,有服務生在吧臺前擦拭酒杯,紛紛笑着朝着她打招呼。
喬微繞了一圈,沒見霍崤之。
倒是那化妝師拉着她好好打量了一番,“微微,怎麽幾天不見,你又瘦了。”
在醫院時吃不下飯,倒是出院後胃口還好了些。
喬微摘了帽子,把琴放好,笑道:“霍崤之還沒來嗎?”
“今天,怎麽,有新曲子排嗎?”
“嗯。”
她在醫院的時候一個人練了很久,還沒合過,不知道效果怎麽樣。
“今晚吉他手好像不在呢。”
“怎麽會?”喬微詫異,約好到齊的。
“家裏有事兒吧,誰知道呢。”化妝師給她倒了杯水。
主音吉他手上次排練時候和喬微說好了,等元旦演出後教她彈吉他。
喬微難得出院,失望低頭,翻了一遍譜子,《Patience》需要三把吉他。
“嘆什麽氣,我教你彈不比他教的好嗎?”霍崤之邁開腿進來。
“你教?”喬微好笑。
她早聽樂隊其他人說,霍崤之教人是最沒耐性的。他那個蠢弟弟才開始玩兒吉他的時候,天天纏着要二哥教,後來真教他,直接被霍崤之的冷臉吓得不敢彈,回家苦練了好久才稍微找回自信。
霍崤之說教,還真就手把手教她了。
喬微其實算不上一個太笨的學生,她從前便有些古典吉他的功底。帕格尼尼作品中,有一系列便是将吉他的指輪技巧和小提琴的撥弦技巧融合在一處。吉他和小提琴都是弦樂器,共通之處還是有的。
只是當霍崤之從身後覆上來,指尖搭在她指尖時,喬微還是覺得不自在極了。
男人年輕新鮮的荷爾蒙味道近在咫尺,她擡眸便能看到他下巴精致的輪廓,瑩白的手十指修長,右手虎口的褐色小痣格外性感。
你能不能別靠這麽近——
她想這麽開口說,還沒出口便被霍崤之敲了頭警告,“你認真點兒!”
她從前敲的幾下,這會兒全被雙倍敲回來了。
這少爺确實在一本正經地教她,喬微噤聲,努力忽略掉那點不自在,認真聽他講話。
“……這裏右手食指中指用力敲在低把位音符上,勾彈,左手指在對應的音品勾擊弦,音符就會想瀑布一樣傾瀉下來,你試試。”
她心裏繃着根弦,小心翼翼地先試了一遍,又被霍崤之抓住手。
“你放松點兒,別緊張再來一次。”
仿佛平日的角色被調換了,喬微心裏吸一口氣,靜下心,試過幾次後,好好再來了一遍。
“行,這次挺好。”
霍崤之滿意地點點頭,撕了顆糖要吃,想了想,還是塞進喬微嘴巴裏,獎勵她,自己又撕了一顆。
喬微還在鞏固剛剛的知識點,猝不及防嘴巴裏被塞了顆氣泡糖。
在舌尖滋滋響,是甜甜的綠蘋果味。
喬微發現了,霍崤之喜歡吃甜的。上次買的熱香餅,他連指頭上的糖漿都舔幹淨了。
不過他大概覺得這個愛好不大英氣威武,平日在別人面前,是不肯輕易顯露的。
練了大半晚,喬微跟着樂隊合了幾次音,效果居然還不錯,連安來都特意過來誇她。
“微微,你這學得夠快的啊,早學幾年,都沒別人什麽事了。”
喬微哪裏敢當,連連擺手,又問起了樂隊那位主音吉他手。平日霍崤之主唱,都是他負責SOLO,今天忽然不在,喬微還有些不習慣。
霍崤之剛剛下臺去喝水了,此刻一聽喬微問起來,幾人目光相對,想了想,貝斯手還是坐下來。
“微微,按說你最近在生病,我們這點兒事不該麻煩你……”他似是有些為難。
“怎麽了?”喬微詫異。
“昨天他一時想不開,和霍少吵了幾句,霍少在氣頭上,我們都不敢勸,想來想去,也只能找你幫忙了。”
簽約之後,他們就得離開G市到帝都去,等唱片公司為他們安排活動。
霍少喜歡喬微他們知道,昨晚的要求,大概是因為喬微第一次接觸搖滾,正在興頭上,他們忽然離開,一時找不到合适的人選組建新樂隊。
霍少這些年待大家不薄,盡管唱片公司那邊拖上幾個月簽約會有風險,但大家還是同意了。只有吉他手,他老婆孩子都在帝都,之前說好了回去,誰知又要耽擱幾個月,一時想不通就争了幾句……
霍少本就是帝都人,他家裏什麽背景大家都清楚,若是他真生了氣,斷了一個人的前程比捏死只螞蟻都容易。更何況這件事本就是他們先不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