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Part 73

男人的眉微微擰起,目光落在喬微臉上,似是在辨認,半晌,終于出聲。

“席家的女兒?”

他的視線極有壓迫力,聲音不緊不慢似洪鐘,餘震敲在人身上,聽似試探,實則已經是肯定。

喬微只能颔首,“您好,我是喬微。”

霍崤之不知道喬微怎麽找到這兒來的,顧不上身後的一幹人,三兩級階梯并一起邁到她身邊,拉起她的手便要走。

“站住。”

身後的男人又一次開口。

“我說讓你走了嗎?”

“我勸您老省省力氣,有什麽意思?”

霍崤之回頭,站在樓階上,居高臨下,“您哪次能攔得住我?”

“你這個不孝子,你還反了你——”男人怒目圓睜,朝身後的人發號施令,“去,把這混賬給我拎下來帶回去。”

喬微被驟然拔高的音調吓一跳,霍崤之卻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把人拉到身後,摸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你還想幹什麽?”男人怒道。

“不幹什麽,”霍崤之攤手,把手機扔給他,“我奶奶叫您接電話。”

手機正落到男人掌心,屏幕上顯示電話已經接通了,他猶豫片刻,只能把電話接起來。

“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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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叫我媽,你什麽時候把我當過媽!”老太太痛心疾首,“阿崤是造了什麽孽,才遇到你這樣不負責任的父親,就知道壓制他,強迫他。當年你們把他送到英國念書,我攔不住你們,現在好不容易做出點成就,你又來給他添堵!”

“媽,他玩那些東西能有什麽成就,我——”

“我玩的也是那些東西!”

“那不一樣——”

“哪不一樣!”

……

老太太脾氣上來,罵得霍父節節敗退,只能暫時答應了才把電話給挂掉。

霍崤之懶洋洋張手要手機。

霍父瞧他得意的樣子,差點氣得心梗發作,還是助理趕緊拿了遞上來,他這才收了手機,握緊喬微的手往外走。

喬微只來得及匆匆行下一禮,便被帶出了樓梯間。

演出造型,季圓的頭發被辮成了細密的小髒辮,長長地搭在肩膀上,極有異域風情。喬微也喜歡,可惜她的頭發本就容易掉,造型師不敢編,不敢吹造型,連染色都不敢,只能高高替她紮了個利落帥氣的馬尾。

秋波眉太過柔和,化妝師幹脆拿了細眉筆,一根根描深沿着眉骨的弧度上挑。

她的眼睛若冬日的湖水般清淩,腮紅冷淡,一張臉幹淨得很,唯有口紅是紮眼的啞光複古磚紅色。

時間在正午,前臺的演出四點鐘開始,工作人員和志願者們在後臺汗流浃背,發燙的白熾燈底下哄亂擁擠,人來人往。

季圓一個勁給自己扇風,又見喬微穿長袖長褲,還一副清涼無汗的樣子,幹脆來抱着她降溫。

“微微,”季圓打量了鏡子半晌道,“其實我一直覺得你的外表太有迷惑性了,還是這個造型比較适合你。”

“我從前是什麽樣子?”喬微好笑。

“好像所有的情緒都能收放自如,太乖了。可一上臺我就能感受到,你不是那樣循規蹈矩的人。”她嘆道,“化妝師手可真巧,把你的內心世界都描出來了。”

冷豔無暇,又孤傲決絕。

喬微真正的模樣,本該是這樣。

……

候場近兩個小時,漫長的等待後終于輪到了他們上臺。

在前往舞臺的通道,衆人遇到了上一支剛結束演出的金屬樂隊,這是國內首屈一指的大牌樂隊,人已經下了臺,前臺的呼聲還是震耳欲聾,這對任何一支即将上場的樂隊來說,都是極大的壓力。

徐西蔔激動地與各位前輩打了聲招呼,擦身而過時,為首那蓄胡子戴墨鏡的主唱拍拍他的肩。小孩瞬間沉浸在幸福中不可自拔。

直到真正踏上舞臺,徐西蔔被呼聲震得往後退了兩步,才真正明白了,剛才那記意味深長的鼓勵從何而來。

幾萬人的現場,臺下全是密密麻麻的人臉,高喊着上一支樂隊,主唱和各位成員的名字,想要返場演出。

這些狂熱的樂迷,可不是網上那些看臉的可愛網友們,誰能拿出叫他們興奮的音樂,他們才會為誰歡呼瘋狂。

他羨慕極了前輩們一呼百應的影響力。

“你踩着我的腳了,快點走。”袁律書在身後面無表情提醒他,見人頓住,又問道,“你不會是緊張了吧?”

徐西蔔平日橫行,哪裏肯在袁律書面前露怯,回頭一看他的臉,當即挺起胸膛,“開什麽玩笑,盡管喊吧,底下人越多我越開心。”

其實袁律書也緊張,到底是個不滿二十歲的孩子,手心都冒汗,不過一瞧徐西蔔色厲內茬的模樣,他便覺得自己被安慰到了。

音樂節是一道坎兒,很多小樂隊邁不過去,更何況,他們所在的舞臺,是音樂節的主要部分。

舞臺太寬,離觀衆很遠,露天空曠的場地意味着,他們必須要有比室內更為飽滿的演出,揮舞的動作更大,極其消耗體力。

有的樂隊真實的水平在音樂節舞臺上發揮不到兩三分之一,再加上臺下那些喝倒彩的樂迷,這将暴露出他們是否經歷過足夠的演出,是否有高超的技術。

……

燈光變換,大屏幕上出現主唱霍崤之的圖像,臺下炸鍋般的倒喝聲終于低了些,人群中也有人搖起了印有樂隊名字的旗子。

鐘與玫瑰比這次受邀的四十多支樂隊都要年輕,現場演出經驗比之自然是不足的。

優勢也有,他們是一支創作型樂隊,樂曲的儲備量足夠。他們年輕,不需要嘶吼的唱法,成立的時間短,意味着可塑造性強,可以不斷嘗試。

從第一次排練到現在,他們一直在不斷地探索。

他們調整後的歌單,開場是霍崤之奶奶親自作曲的贊美詩。

自拿到曲譜後,喬微已經将這曲子拉了不下百次,也漸漸在網上看到了其他人演繹的版本。最初登臺時,她每次想的,如何将這曲子在技術和音樂表現上做到完美,可每次下了臺,心中卻總還是覺得有不足之處。

當局者迷,當她看到其他人的版本時,終于明白。

一首曲子的生命力,可能會有十年、百年、甚至更久,那麽多演繹的版本中,能讓人記住的,永遠不是最完美無缺的,而是最獨特的那一版。

而這種獨特,往往需要演奏者将自己的情感、思維與曲子融合,随意揮發産生奇妙的化學反應。

此刻,她沉下心,将外界所有的聲音隔絕,下巴微壓,擡手,琴弓觸上琴弦。

喬微的手極漂亮,恍若一件玉制的藝術品,手腕一動,聲音便被錄入音響設備,完美的音質傳入每一個人耳朵裏。

她的動作越來越快,樂隊的配合也極其默契。沒有繁雜、沒有空洞,曲子的對位技巧極高深,旋律連綿起伏。

霍崤之在樂聲中開嗓,他的嗓音條件在樂手中簡直得天獨厚,那聲音充滿力量與感染力,氣勢磅礴。

他從大學時期開始,在國外玩半職業樂隊,臨場發揮一向是最穩定的。像是一根定海神針,找到熟悉的節奏,所有人這一刻終于都鎮定下來。

天漸漸暗了,舞臺上的燈光越亮。

他們的歌單一共準備了八首歌,唱到一半時,起先沖上一支樂隊來的觀衆們竟也開始為他們喝彩,呼聲越來越大。

喬微拉琴的間歇,擡頭看到被燈光染亮的天空裏,竟有樂迷放起了大氣球。

他們放縱自己跟着音樂的旋律手舞足蹈,打拍子,抛開壓抑,一起甩頭瘋狂釋放,陌生人之間的隔閡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是最後一首曲子,結尾部分颠覆開頭的輕松,霍崤之将沉重與傷感淋漓盡致表達給現場每一個人。

帝都的暴雨剛過,場地上的泥漿和水跡還未幹,他們卻毫不在乎,最後一遍跟着一邊唱,一邊哭,有笑也有鬧,肩搭着肩一起開起了火車繞圈,踩在泥地裏一起揮手,大合唱響徹雲霄。

真實而純粹,熱血而躁動。

沒有人能否認,這是一次強悍的現場,這支新興的樂隊,用他們的一切,震撼和感染着每一個人。

喬微從前曾聽人說,搖滾并不只是燃燒的荷爾蒙,它也是堅持,是包容,是團聚,是永遠熱淚盈眶。

許多時候,她覺得自己已經成長了許多,可每每到這一刻,又覺得還不夠。

……

再下臺時候,霍崤之的嗓子已經啞的有點說不出來話了,底下的合唱聲太高,他只能即興重複唱了好幾遍最後一段。

那一段全是聲嘶力竭的高音。

一夥人自臺上下來一直處于興奮到夢游的狀态,在後臺叽叽喳喳讨論個不停。

喬微把琴遞給霍崤之,拿了早前準備的杯子,打算先回休息室,給他泡杯水喝。

暮地音樂節的後勤服務大多由招聘的志願者負責,剛走近,她便見送水的志願者從裏面出來。

喬微想問他哪裏有開水,還沒開口,便被來人撞了一下,也沒道歉,匆匆便走了。

休息室的桌上已經按座位擺好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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