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出事
出事
翌日一早曾颦便來尋人,見內室屋門緊閉,以為鐘離又被駱已呈折騰,不禁咬牙跺腳,嘴上不饒人。
路過的采一捧着一碟晶瑩剔透的葡萄,輕笑道:“李夫人這可是冤枉我家大人了,大人昨日帶夫人去廟街玩到後半夜才回,之後就急忙去辦事,夫人這是玩累了。”
見采一一副我家倆主子感情好得很的炫耀模樣,曾颦反倒關心起另一件事:“廟街?可是江南最大的集市,三裏河廟街?”
采一點頭:“正是,夫人還給您帶了禮。”
她摸了摸腰間系着平安扣的碧色荷包,一臉高興,這是鐘離送的,她很喜歡。
“好啊,竟是背着我偷偷跑出去玩,咦?這是快馬加急從西域送來的葡萄?”
昨日她聽李淼說起,熊大人命人從邊關送來小小的一筐新鮮葡萄,僅夠晉德帝與長公主各自分區一些。
采一有些茫然:“內庭處一早送來的,我沒細問,不過葡萄産自西域,應當是從那來的吧。”
瞧瞧,如此矜貴之物連侍女都見怪不怪,可見女主人平日多得嬌寵卻不自知。
曾颦搖了搖頭,不知該為好友高興還是可惜。
随即想到李淼一早與她所言,眉目罕見地染上了愁緒。
午時過了半刻,鐘離終于起身,簡單梳洗過後便與曾颦一早用午膳。
“颦兒怎麽來這麽早?”鐘離喝下一碗甜粥暖胃,拈起一顆葡萄送入口中。
曾颦知她起得晚,平常都是未時過後方來尋她,今日當是有話要說。
曾颦揣着心事半口沒吃,聞言撓了撓頭發,開口道:“長公主……身體恢複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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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鐘離便知一定不是好事,果然,曾颦掙紮了一會,輕聲道:“以後再不能有孕。”
屋內陷入安靜,鐘離心中“咯噔”了一下。
在得知長公主落胎時,鐘離內心是有些恐慌的。
本以為長公主醒來後會不依不撓,未料過了幾日仍是平靜無波,再加上昨夜一番折騰,險些将這事抛諸腦後。
長公主并非好相與之人,如今無法再有子嗣,一定會遷怒與她……
“钰兒,你也不用太過擔心,這不還有陛下和指揮使大人在,并非她宣化長公主一人說了算,咱們這段時日避開她點,她也不能怎麽着。”
曾颦真誠寬慰,有些後悔多嘴,但此事已傳遍虞國上下,姜钰兒總會知道。
鐘離被此言觸動,愣愣擡起眼眸,幽幽道:“颦兒,若我并非姜钰兒,你還會如此真心待我嗎?”
晚春的風帶了些許濕熱,吹得人心頭發悶,那雙杏眸宛若被欺負的小獸,清澈見底卻極易破碎。
曾颦為李淼之妻,多少知曉一些駱已呈與姜钰兒之間的糾葛,聽她這樣說心中存疑,開口卻是笑道:“我曾颦交的是你這個朋友,至于你叫姜钰兒還是王钰兒,或是其他,你還是你就成。”
見鐘離露出笑意,繼續道:“不知钰兒小名喚什麽?看我,自說自話就胡亂叫你。”
她的這份體貼讓人慰帖,亦讓鐘離為自己的胡思亂想感到羞愧,她讓采一端來酒水,斟上滿滿兩杯,“颦兒若是不介意,私下可喚我阿離。”
“阿離?這名字好聽。”曾颦朗聲大笑,連湘閣充滿二人的歡聲笑語。
直至微醺,鐘離忽地站起身:“颦兒稍候片刻。”
随即快速去到房中取來一個油紙包,遞至曾颦面前:“給你的,嘗嘗。”
曾颦酒意消了大半,拿過油紙包迫不及待地拆開,露出一大塊白花花的幹酪,聞到味兒便有些鼻酸。
這是她家鄉的味道。
本以為鐘離會給她首飾胭脂之類的物件兒,沒想到竟弄來一塊她日日想念的幹酪。
“阿離你真神了,如今廟街竟有這東西賣,幾年前我去過怎就未見到。”
鐘離:“恰巧遇上一個來自北地的商販出售些虎皮毛,我挑了三四塊他很高興,贈予我一塊幹酪嘗嘗,我一瞧就知你定會喜歡,軟磨硬泡讓他賣些給我。”
此時蘇蟬正端着一壺冰鎮馬奶酒自小廚房而來,酸甜氣味驅散濕熱,頗為誘人。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氛圍再次活絡了起來。
馬奶酒後勁上頭,曾颦嚷嚷着還要繼續喝,采一念頭一轉,将鐘離房內藏起的酒壇子端了出來:“這可是我家夫人的寶貝,尋常人絕對喝不着。”
酒壇蓋子被掀開,飄出一陣奇特的香味,摻雜着酒香,花香,甚至泥土的清新氣息,讓人如同置身于數裏桃林,沐浴春風,身心都受到了洗禮。
曾颦酒醒了大半,詫異道:“這是什麽好東西?”
鐘離責備地看了一眼采一,并非她不願意分享,這沐桃乙邪門兒得很,知曉她會釀的人越少越好。
酒壇子裏剩下的這些,還是剛到江南,閑來無事所釀,既然在鐘家老宅知道了那些往事,必然不會再留着這東西。
既如此,她們二人今日便喝個痛快。
鐘離為曾颦斟上一杯,将沐桃乙的由來,鐘家的往事徐徐道來。
驚心動魄,暗潮洶湧。
曾颦聽得不停咋舌,卻又舍不得如此美酒,一杯接一杯喝得迅速,很快便醉醺醺地倚在軟榻上,媚眼如絲。
“阿離,虞國好複雜,不像我的家鄉,哪有如此多的彎繞?”
鐘離也好不到哪兒去,軟趴趴地靠在椅背上輕笑:“我真想去瞧瞧颦兒的家鄉,能養出你這樣性格的女子,一定很美。”
兩個醉鬼很快将半壇子酒喝了個七八,采一與蘇蟬三兩下收拾幹淨,将二人各自扶回房歇息。
蘇蟬見壇子裏的酒水所剩無幾,便交由粗使丫頭找個地兒扔了。
待一切忙碌結束,夜幕已經落下,駱已呈風塵仆仆回到連湘閣,見到床上的醉貓,不愉地皺起了眉。
揮退他人後,駱已呈迅速梳洗一番,回到床上将歪七扭八的人兒擺正,後靜靜躺下,用目光細細描繪鐘離精致的五官。
今日陸達海查到魚初堯在江南一帶侵占民田的證據,其數額之龐大,簡直駭人聽聞。
此時蕭鶴突然來報,跟随那名赤腳男子一路查到一處地下酒莊,或與當年沐桃乙之案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蕭鶴并未打草驚蛇,在外圍打探後便回來禀報,至于地下酒莊的內部如何,暫時還未有眉目。
這一消息驚動了晉德帝,當即便下令蕭鶴繼續留在江南,直到查清一切。
其餘人,擇日回京。
眉目如畫的貓兒睡得憨甜,卻不知外間已風起雲湧,變幻莫測。
駱已呈為她掖了掖被子,鋒利的五官不自知地柔和下來,有他在,總能保住她。
*
翌日天晴雲朗,鐘離是被一陣敲門聲吵醒。
來人光敲門不說話,想必是蘇蟬,可通過急促的敲門節奏,鐘離能想象出她的慌亂。
匆匆披上外袍,開門便見到一雙水淋淋的眸子,顯然是哭過了,鐘離不由問道:“怎麽了?采一呢?”
蘇蟬搖了搖頭,飛速筆畫着什麽,鐘離見狀勉強寬慰:“你是說,采一消失了一早上?說不準是去忙什麽事兒了,蟬兒莫怕。”
話雖如此,采一從不會突然消失,每每要去哪兒前,都會知會大家,并安排好一切。
兩人正說着話,連湘閣外忽地跑進來一人,喘着氣道:“不好了,我家夫人讓您趕緊去長公主那兒,采一姐姐被抓了!”
來人是曾颦身邊的侍女,此時滿頭大汗,神情惶恐,顯然是發生了極為嚴重的事情。
鐘離未再耽誤,攜着蘇蟬匆忙前往長公主居所。
連湘閣與長公主的住處離得有些遠,鐘離不一會兒便沁出薄汗,心中不好的預感愈加強烈,腳下步子越來越快。
紫栖閣外烏壓壓擠滿了人,個個伸長着脖子往裏瞧,唯恐天下不亂。
曾颦率先拉住鐘離的手,低聲道:“阿離,你要冷靜,指揮使大人帶着左右同知外出辦事不知何時能歸,李淼和我被攔在外面進不去,你得沉住氣……”
鐘離心中焦急,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轉身向裏走去。
蘇蟬強硬地上前清出一條道,鐘離邊走邊看清了裏面的情形。
采一跪在地上,瘦弱的身子虛虛披着一件灰色外袍,沁出不少血絲,如同一塊被丢棄的破抹布。
在她一旁跪着一名男子,背影有些熟悉。
宣化長公主坐于上首,多日未見竟是老了不少,厚實的香粉已蓋不住她眉眼間的皺紋。
青玄狗仗人勢般立于旁側,得意地看向下首二人,眼中露出毒辣。
“喲,快看看,狗主人來了。”宣化見到鐘離眼前一亮,随即笑靥如花地朗聲道:“抱歉,本宮沒有打狗看主人這一習慣。”
鐘離走至近前這才看清地上的采一,心跳漏了三拍,随即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采一外袍之下未着寸縷,青紅交錯的鞭痕布滿肌膚,幾乎已找不到一處完好,就連那張愛笑的圓臉,也已看不清本來面目。
一雙眼睛無聲地看着地面,沒有絲毫人氣。
鐘離驟然轉頭,用此生最冷的聲音怒斥:“長公主是否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