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颠簸

颠簸

長公主府內的亭臺樓閣,池沿水廊皆被精心點綴成紅色,披上夜幕,宛若下了一場豔紅色的大雨,殘留一地血腥。

駱已呈不動聲色,淡淡撇了采一一眼,食指卷曲在桌上輕輕扣響。

“夫人不過是去尋落在院外的絹帕”,怎就惹得她如此驚慌?

曾颦亦是嗔怪地看了采一一眼,笑她多慮。

采一的驚呼并未引起他人主意,晉德帝請了清嗓子祝賀詞,衆人皆被吸引。

“夫人忽然不見,定是受人蠱惑算計,大人快去救救她。”采一焦急地在駱已呈身邊低語,憑她一己之力,在長公主府內要對付任何人都很困難,錦衣衛卻可以。

見駱已呈無動于衷,采一伸手就要去拉他的衣擺。

駱已呈側過臉,冷冷在她臉上掃過,鷹一般攝人的眼神無端讓人背脊發寒。

采一內心亂成一鍋粥,只能安慰自己,可能鐘離真的是去找丢了的帕子。

可左等右等,直到晉德帝致詞完,仍未見人影。

可她徒有心急,卻沒任何證據,總不能說姜浔擄走鐘離,那她二人的身份必将暴露。

就在此時,禮官高聲宣布:“吉時到,新人入場。”

采一愣然看去,姜浔一襲紅衣,牽着一名頭蓋喜帕,身形佝偻的女子,進入衆人視線。

這……姜浔在這兒,那鐘離去了何處?

駱已呈将采一的表情盡收眼底,看向一對新人,暗自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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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去尋帕子,倒是有些久了,手腕輕擡,右側的蕭鶴立即領命而去,攜領一隊錦衣衛,如鬼魅一般在公主府中穿行。

可直至宴席結束,衆賓客陸陸續續離開,都未尋到鐘離。

“大人,一定是有人把夫人藏起來了,我們得快些找到她!”采一急得在原地不停轉圈,額頭上沁出薄汗,擡眼對上駱已呈的眼神,又吓得不敢多言。

曾颦由李淼攙扶着,不肯離開:“又有什麽人要對阿離不利?她回京後從未出府。”

這番話意有所指,眼神直直射在駱已呈的臉上,她可不怕他!

駱已呈皺眉,難得耐着性子好生說話:“李夫人有孕在身,早些回去休息吧,有錦衣衛在,宵小之人誰敢作亂?”

曾颦自是不肯,不顧李淼的溫言相勸,牢牢杵在原地:“沒有阿離的消息,我絕不回去!”

許是吼得太過用力,腹間傳來一陣刺痛,曾颦捂着肚子,冷汗淋淋。

李淼急了:“夫人這胎本就有些虛乏,怎可如此不顧自己和孩子安危?!”

他頃身将人打橫抱起,不顧抵抗大步朝外走去。

“你若不将知道的盡數告知,夫人怕是尋不回來。”駱已呈眉頭擰緊盯着采一,想到方才鐘離離開時的笑顏,心中沒由得不是滋味。

“快說!”陸達海那副審訊人的架勢擺出來,連哄帶騙:“夫人出了事,你也難辭其咎,還不速速把事情交代清楚!”

采一被他唬了一跳,有些羞惱,轉而想到鐘離可能會遇到的遭遇,眼淚又落了下來。

“夫人,夫人……”

*

鐘離是被冷醒的。

幽幽睜開眼,面前是一片漆黑,手腳被縛,嘴裏塞了布團,動彈不得,亦無法呼救。

此地一絲人氣也沒有,可推測,她所處之地應當是一間廢棄的屋子。

混亂的思緒回攏,鐘離暗罵自己不小心,她真的是去門外尋那一方絹帕。

那是曾颦學習刺繡時繡的第一件成品,送她作為禮物。

可未料剛出院門就被人蒙了口鼻,還未來得及掙紮就喪失神志,再一醒來,就在此地。

姜浔……他到底要做什麽?

似是為回應她心中所想,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高大的人影闖入,伴着高聲大笑。

“讓美人久等,本王來了。”

鐘離頭皮發麻,借着門外落進的月光看清此人。

短打棉衣與燈籠褲,以及那吸人眼球的滿臉胡須,竟是鞑靼小王子馬庫爾。

他笑得輕佻而放蕩,不懷好意地吓唬這個嬌花一樣的女人:“美人放心,不會讓你白等,本王定叫你嘗嘗中原男人給不了你的滋味。”

他邊說邊解開短打上衣的口子,露出胸口讓人惡心的胸毛。

鐘離腦中嗡嗡作響,吓得眼淚唰地留下,奮力扭動身子往後移動,可惜背後便是牆,退無可退。

姜浔要再次把她送給他人了嗎?

鐘離臉上露出凄惶的神色,淚珠在濃密的睫毛上顫動,在月光下更顯嬌憐。

束腰紗裙包裹出玲珑曲線,讓人血脈噴張。

馬庫爾并非沒嘗過中原女人的滋味,什麽揚州瘦馬,西湖船娘,哪個不在他身下□□?

可是從未見過如此嬌柔可人,媚而不自知的女人,只想欺于身下,聽她哭泣求饒。

心中麻癢難耐,上前就要扯開她的衣襟:“美人,我們已經離開京城,錦衣衛那些人應當還在長公主府搜索,你掙紮無用,從了本王吧。”

鐘離瞪大眼睛,左右躲閃,喉中發出無助的“嗚嗚”聲,如瀕臨絕望的小獸。

馬庫爾似是沒了逗她的耐心,一把将人摟在懷裏,上下其手。

酸臭的汗水味夾雜着狐臭湧入鼻尖,鐘離閉眼落下滾燙的熱淚,竟連尋死都不能。

“放開她。”

姜浔的聲音如天籁一般打破這一切,竟是帶着殺意,不含一絲情緒。

馬庫爾手下一頓,轉頭笑道:“怎麽?姜大人後悔了?”

說着竟像挑釁一般,在鐘離臉上狠狠掐了一把,瞬間留下紅印。

姜浔怒意橫生,冷笑道:“小王子似乎忘了,我們的談判裏并無女人這一項,若是你願意拿北境來換這個女人,我随時可以更改協議。”

馬庫爾表情微頓,确認姜浔不是在開玩笑後,起身大笑:“姜大人真有意思,拿天下與女人作對比,小心哪天死在女人手上。”

随即肆意地打量一番地上衣衫淩亂的鐘離,舔了舔唇角,“美人,咱們有緣再見。”便大步離開。

龐大的身軀如同兇猛的野獸,從姜浔身側走過,為其帶來強烈的壓迫感。

姜浔強撐着氣勢,直到人離開許久才上前扶起鐘離:“阿離,讓你受苦了。”

鐘離并未松開心中緊繃的弦,目光警惕。

姜浔并未解開她身上的束縛,就連口中的棉布也未動:“阿離,我再不會讓你身陷囹圄,今後定會好好待你,待一切塵埃落定,選個吉日,我們成親。”

他邊說便将鐘離淩亂的發絲別至而後,不顧她眼中的抗拒以及拼命搖頭,自言自語一般:“在此之前,得先把你送至安全的地方。”

*

第二日起,鐘離便被送進一輛馬車,日夜不停地趕路。

姜浔甚至将她的雙眼蒙住,看不見,又不能出聲,鐘離的世界只剩下一片漆黑。

她只能靠嗅覺感受到日漸幹涸的空氣,以此判斷自己正在往北面行徑,日夜不停地一路疾行。

腦中不停回想這一生,那張刀削一般堅毅的臉龐不停浮現,他現在美人入懷,或許已經将她忘了吧。

不知過了多久,這一日半夜馬車已經飛塊地在路上疾行。

鐘離正半昏半醒,車外忽然傳來刀劍相向的打鬥之聲。

姜浔并未與她同行,惟有兩名身懷異能的死士輪流駕駛馬車。

兩名死士每到一處便會用異術換臉,時而扮演一對夫妻,時而兄妹,在多日趕路中,從未露出破綻。

馬車速度并未變緩,鐘離掙紮着起身,用臉拱開車簾。

月朗星稀的夜幕下,兩名死士正與五名黑衣人不停纏鬥,雖然姜浔手下的這兩人武藝極高,但對方毫不勢弱,且人數占絕對的優勢,逐漸占了上風。

鐘離心跳加速,可觀察一會後,提起的心再次跌落谷底。

五名黑衣人渾身肅殺,行事狠辣,招招致人性命,這并非錦衣衛的作風。

不是他。

失落與驚怕如潮水一般重新襲來,讓多日颠簸的鐘離有些眩暈。

一聲凄厲的慘叫聲響徹天際,一名死士不敵對方,慘死在刀下。

僵持的局面瞬間被打破,剩下一名死士沒支撐多久,眨眼間便被封了喉。

馬車緩緩停下。

鐘離身心俱疲,縮瑟着躲至馬車角落,緊緊盯着車簾。

心裏各種猜測浮現,大都不會有太好的下場,遂做出決定,一旦有機會立即結束這條殘命,總好過受人欺辱,颠沛流離。

下一瞬,車簾被掀開,闖入一個高大的蒙面黑衣人。

鐘離死死盯着,盡量作出惡狠狠的表情,造成微乎可微的震懾。

黑衣人沒有立即表明來歷,露出的一雙眼眸竟是有些膽怯,細看的話,還能看到憐惜,自責,懊惱等等複雜的情緒。

鐘離瞪得有些眼酸,卻不敢眨眼,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瞬間刺痛了那人的心。

虎掌拉下蒙面巾,露出一張有些熟悉的臉,嘟哝道:“阿離,這麽多年你受苦了。”

鐘離腦中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地看着對方,這一幕竟是讓她想起,火藥每每做錯了事,就會頂着這一副表情,求她原諒。

電光火石間,鐘離忽地想起在哪見過此人。

竟是江南廟街,那名神神叨叨的赤腳大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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