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噩夢
噩夢
手掌從袖口深入探進小臂，與光滑的皮膚相觸，仿佛被蛇纏上。楚暮後背起了一片雞皮疙瘩，但面上的笑意卻沒有絲毫變化，他笑着接過遞來的酒杯，低頭微抿了一口。
投資商的目光從楚暮的眉眼間滑過，經過鼻子、臉頰、被酒潤濕的嘴唇、修長的脖頸，一直到掩蔽在白襯衫下若隐若現的鎖骨時才停下掃視。他看了一眼被楚暮放回到桌上的酒杯，但笑不語。
經紀人在暗處怼了一下楚暮的後腰，小聲指使道：“喝完。”
楚暮的笑意漸漸淡了下去。
直到酒席結束，楚暮都沒有再喝一口酒。
經紀人的表情已經很難看了，投資商被楚暮當場拂了面子倒沒怎麽氣急敗壞，只是談論自己手上現有幾個項目的聲音放大了些，和楚暮對視的目光也漸漸泛起了深意。
楚暮不喝酒，同時也不再回話。
經紀人帶着楚暮坐上保姆車時，對方的面色比鍋底還要黑。車裏的光線很暗，視物不清，楚暮的印象中只剩下一張塗了深梅子色口紅的嘴，正一張一合的吐露着自己的抱怨：“你清高什麽？”
你清高什麽？對方這樣質問他。
利益來往，同等交換，這本來就是圈內默認的規矩守則。楚暮沒背景入圈，光靠着自己在這方天地裏摸爬滾打，是混不出什麽東西的。有這麽一張臉蛋當自己的資本，經紀人實在想不通楚暮在堅持什麽。
尊嚴？底線？
想到這兩個字，經紀人的喉嚨間發出了一聲輕蔑的嗤笑。
楚暮不懂她為什麽突然笑出聲，他記憶中自己這個時候是有回話反駁對方的，當此刻的嘴巴仿佛黏住一般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他稍稍直起了上半身，想看清楚黑暗中經紀人的那張臉，正在駕駛的車卻猛地停了下來。
一時不備，楚暮的頭撞上了座椅後背。
他在剛剛的應酬酒席上只喝了一口酒，按理說神志應該是清醒的，可楚暮卻覺得此刻自己的狀态有些不對勁，眼前的一切逐漸變得模糊，呼吸間的氣息帶着潮濕和灼熱。他皺了皺眉，雙手扶住了自己的膝蓋，副駕駛位上的經紀人沒有回頭，出聲道：“別怪我沒提醒，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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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的車門被打開，楚暮還沒有轉頭認清楚人，膝蓋上的手便被人輕柔的握住了。
來不及細想什麽，楚暮下意識用力，拍掉了對方的手。
…………
楚暮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呼吸稍稍急促了些。
他的視線和傅昀朝直直對上，一時之間沒能緩過神來，愣了一小會兒，随後低頭的時候，楚暮看到了傅昀朝還沒有伸回去的手，以及白皙手背上清晰的紅色拍痕。
楚暮：“……”
他輕輕的咳嗽了一聲，張嘴道：“抱歉……”
傅昀朝面色仍舊沒有什麽變化，詢問道：“做夢了嗎？”
楚暮幾不可查的點了點頭：“做噩夢了。”
傅昀朝不知道楚暮夢見了上輩子的前塵往事，想當然的誤會他的噩夢與剛剛的那場架有關，開口道：“趙亦辰要被拘留了。”
楚暮含糊的答應了一聲。
傅昀朝接着道：“筆錄已經做好了，我們可以回去了。”
楚暮從位子上站了起來，眼前一黑，身體輕微的晃了晃，傅昀朝見狀連忙扶住了他。警局裏的空調溫度開的很低，吹得楚暮神志清明。七月天正是悶熱難耐的時候，所以楚暮上半身只穿了一件白體恤，小臂暴露的空氣中的皮膚與傅昀朝相觸——和剛剛噩夢裏一樣的位置，觸感卻完全不同。
明明和他待在一樣的環境裏，傅昀朝的手掌卻是溫熱的。感受着皮膚上一點一點傳來的熱度，楚暮覺得自己的腦袋又開始犯迷糊。
他低着腦袋用力的眨了一下眼睛，随後才看向身旁的傅昀朝：“外面有人嗎？”
傅昀朝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回答道：“你的兩個助理都在外面等你，媒體也還在守。”
楚暮了然的點了點，緊接着就聽見傅昀朝又道：“李巧夢已經坐飛機趕過來了，不用多久差不多就能到了。”
“好，我知道了。”
傅昀朝拿過自己放在椅子上的外套，帶着楚暮一起往外走，兩人之間沒有再說話。
他們二人從警局門口出來的時候，早已在外守株待兔多時的記者狗仔立刻圍了過來。元媛和潘盧飛見狀立刻護住了楚暮，卓遠也帶着保镖攔下了前赴後繼的記者。
人擠着人，傅昀朝的肩膀和楚暮的撞在了一起。四周不斷有話筒遞過來，十幾張嘴同時問出問題叫人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楚暮的後腦勺又開始痛。眼看着鏡頭逼近，傅昀朝直接伸手擋住了接近的攝像機。
這個動作極具有威懾力，原本這些記者就有些忌憚傅昀朝，見狀立刻噤聲，整個環境安靜了幾秒鐘。
傅昀朝的手很大，手指修長，節骨分明。白皙的皮膚與黑色的機器相襯，全身上下都透着冷然。楚暮擡頭看了一眼，盯着傅昀朝手背上剛剛被他打出的紅痕，目光幾乎有些移不開。
傅昀朝放下了擋住鏡頭的手，環視了一下四周，沒有說話。他把搭在左臂上的黑色外套取了下來，罩在了楚暮的頭上，蓋住了他帶着傷痕的臉，随後扶着他的後背把人送上了車。
鼻尖呼吸到了空氣裏都帶上了木質冷香，這是除上次《父親》試鏡以外楚暮第二次聞到傅昀朝身上的香水味。周身都陷入在冷香環抱的安全感裏，楚暮直到坐上車時一直都默不作聲。
車門從外關上，所有的喧嚣都被隔絕開來。
楚暮深呼吸一口氣，擡手扯下了臉上的外套——車上只有三個人，他，元媛，潘盧飛。
元媛坐在他旁邊看着他，目光裏的擔憂都快化作實體溢出來：“小暮……”
楚暮：“傅昀朝呢？”
這是他第一次連名帶姓直呼傅昀朝的大名，元媛不感異常，解釋道：“傅老師和卓哥在另外一輛車上，他們和我們不同路。”
楚暮接着道：“巧夢姐到哪裏了？”
“還有一個多小時下飛機。”
楚暮輕輕的“嗯”了一聲，又道：“俞冉怎麽樣了？”
元媛嘆了口氣：“還在醫院觀察。”
楚暮點了點頭，沉默了一小會兒，詢問道：“你帶鏡子了嗎？”
元媛沒料到楚暮會問這個問題，愣了一下：“啊？”
楚暮重複道：“元媛，你身上有鏡子嗎？”
元媛終于反應過來，從包包裏掏出自己的化妝鏡遞給了楚暮。
楚暮伸手接過道聲“謝”，開始觀察自己顴骨上被趙亦辰用膝蓋砸出的淤青。
這個淤青剛被撞出來的時候是什麽樣子，楚暮沒有見過，但現在已經稱不上好了。紫紅中泛着青，楚暮伸手輕輕摁了一下，很痛，估計用粉底和遮瑕蓋不住這麽大的傷口。
白玹破相了……楚暮想。
元媛看到楚暮用手碰淤青被吓了一跳，連忙攔下了他的動作。楚暮把鏡子還給元媛，無力的倒在了座位上閉起了眼睛，出聲道：“我不舒服……”
說完這句話，他又加了一句：“很不舒服……”
确實難受，臉上的淤青倒稱不上什麽，趙亦辰之前把他的腦袋往牆上猛撞，楚暮現在頭暈的看元媛都有了重影，後腦勺更是酸痛。
元媛反應過來，對着駕駛位上的潘盧飛道：“去醫院，快點！！！”
潘盧飛開始提速。
楚暮心力交瘁，閉着眼睛養神，元媛沒有再出聲打擾他休息。剛剛才在警局裏小小的休息了一會兒做了個噩夢，楚暮現在即使疲憊，卻并沒有多少困意。雙眼雖然合在一起，但他的意識卻是清醒，一片安靜之下，楚暮開始胡思亂想……
俞冉是《星夢征途》的女主，按道理來說不可能出事。按照原小說的走向，“楚暮”現在已經退圈了，那在原定的故事裏，這一段是什麽情節呢……
楚暮的眉頭蹙了起來。
傅昀朝剛剛在酒店裏出現的時機恰到好處，這是不是意味着如果沒有自己，那麽在原本的設定裏，英雄救美的人應該是傅昀朝？
傅昀朝，傅昀朝……
楚暮在心裏默念了幾遍這個名字，随後緩緩睜開眼睛，垂着身側的手指動了動，想到了一個他一直以來都忽略的問題——
《星夢征途》的男主是誰？
傅昀朝連夜帶着卓遠趕回了《令天》劇組，組裏出了這麽大的事，三四個熱搜還挂着，即使現在已經淩晨三點多了，重要的主創人員依舊沒有休息。
制作人鐘芳是精幹的女強人，平時臉上都化着精致明豔的妝容，但此刻也沒有什麽打扮的心情。淩晨一點在睡夢中被一通電話叫醒，她的氣色不怎麽好，眼袋和黑眼球都很明顯。直到傅昀朝回來時，她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了下來，站起身詢問道：“昀朝，怎麽樣了？”
傅昀朝和卓遠在沙發上坐下，回複道：“楚暮受傷了。”
鐘芳本來想問事情的具體細節，沒想到傅昀朝回了她這麽一句話，有些不解，但還是順着他的話接着道：“嚴重嗎？”
傅昀朝搖了搖頭：“不太好。”
王向麟此刻的臉色也很難看：“到底怎麽回事？”
傅昀朝張了張嘴，正要開口回答時，手機響了起來。他朝着衆人比個了手勢接通電話，手機剛放到耳邊，傅鏡擇慌張無措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了過來：
“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