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絕望

此話一出,在場諸人面色皆變。

陸銀屏和大皇子拓跋珣沒聽懂,以為這人仍是在胡言亂語地唾罵。

然而旁人卻知道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先帝曾有一名兄長,便是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溫親王。兄弟二人同樣荒唐,做王爺時便常常互換了彼此姬妾來玩。

只是後來因争奪皇位反目成仇,待先帝勝出後,第一件事便是找了個把柄将溫王流放。

溫王死于流放途中,而王妃則被先帝拘在宮內成為禁脔,數月後吞金自盡。

這樣的醜事,早已是天下皆知。前人已經作了孽,倒也不怪那人會說天子一死妖妃會被他兄弟玩弄這樣的話。

陸銀屏年輕,且長在夏家,阖家寵着,沒人會告訴她這種事;

皇子拓跋珣年幼,宮人亦不敢講此事拿到他跟前說嘴。

慕容擎并不待見陸貴妃,早前也只覺得她是一跋扈驕縱的粗鄙女子罷了,靠着那張和妹妹相似的臉占了大便宜,他其實是十分不屑的。

然而見人羞辱她

只是,倘若此時在辇內的是慕容櫻,以她溫順的性子,定然一句話也不會說,由着旁人辱罵。

如果當初慕容櫻能像她一樣,明明白白地對壓力做出抵抗,便不會入宮,也不會死。

拓跋淵從榻上起身,走到陸銀屏身邊。

舊朝人頭一次見魏天子,只見他站在身形高挑的妖妃旁邊,将她襯得嬌小玲珑,可見其身材高大挺拔。

火把将他照得面色如雪,連瞳仁也是燦燦金色,本應是極淡薄的五官,卻在深邃輪廓之下變得極為深刻。

廣袖長袍,姿态如玉如松,不似天子,倒像是仙人。與那狐媚妖妃站在一處,他倒像是被蠱惑的那一個。

“地獄罪報,皆是因果。”魏天子開口,嗓音低沉悅耳,“轉輪聖帝,六欲天主,教化衆生,轉生為王。朕既轉生為天子,廣施佛法,求度衆生。違逆君主,出言相侮,你已是罪業滔天。今日朕以佛陀之名,賜你一劫。”

說罷,他遞了個眼神給一旁将士。

将士會意,取了一火鉗慢步向前。

赤身裸體的那人呆呆地望着他,手也忘記護住,露出醜陋下體來。

拓跋淵擡手捂了陸銀屏眼睛。

像是有人哭喊了一聲,随即滾燙烙鐵燙在皮肉上,滋滋作響。

陸銀屏覺得自己好像聞到了皮肉燒焦的味道,忍不住向後一靠。拓跋淵順勢将她攬進懷中。

她聽到他的聲音又在自己頭頂響起。

“業道之器,無非銅鐵石火,苦楚卻有百千上萬。今日朕賜刑于你,将來你死後入了地獄,其餘種種必不用受。你現在如何可還能跪謝”

慕容擎早知他暴戾殘忍,卻不知道他還能打着佛陀的旗號光明正大的殘忍,還要人跪謝他賜刑。也不知是真的開了六通,還是無恥狡辯。

陸銀屏看不到那人如何,一旁的拓跋珣沒有人捂眼睛,自然看到将士将火鉗插進那人嘴裏的一幕。

拓跋珣還年幼,想要哭卻不敢哭。父皇并不寵他,哭也只會惹他生氣。

跪着的其他人也瞧見這一幕,已經有承受不住的昏死了過去。

“慕容擎。”魏天子又開口。

慕容擎上前,将懷中的玉玺掏出奉上。

衆人見他一手攬着妖妃,一手執了一物。

有人曾在東宮為官,驚叫出口:“大涼玉玺!”

大涼玉玺重于虎符,傳說有它便能調動後主藏在深山之中的萬員猛将。

拓跋淵修長手指慢慢收攏,手背青筋暴起,細看微微顫動。

一點一點,指縫中淌下絲絲鮮紅血液,同時伴有玉碎之聲

魏天子竟是将涼朝玉玺生生捏碎在手中。

王子下落不明,而找了二十多年的玉玺,如今碎于魏天子手上,怎能讓人不絕望

他們之中已經有舊臣開始低低啜泣起來,而更多人則是麻木不仁。

“你們尋了二十幾年的王子,生在瀛州雲龍寺,同母親相依為命。涼主姬妾貌美,走運攜子嫁入高門。”

魏天子頗有深意地笑了一笑,火光之下,俊美面龐猶如陰森鬼魅,“他同涼主一樣,眼角生有一顆淚痣。”

“白虜!你對他做了什麽!”有人怒斥道。

拓跋淵笑起來時倒極為年輕,只是看着依然有些陰鸷。

陸銀屏稍稍擡頭,只能看到他白皙脖頸上凸出的喉結來回顫動。

“做了什麽自然是将他粉身碎骨,抛屍入河。”

縱然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可他們依然有些承受不住。

二十多年來,靠着一口氣撐到現在,人和玉玺沒有找到,卻在今日見到玉玺,又被告知王子身死。夢想破滅,已經有人掙脫開将士鉗制,俯身朝着涼宮磕頭。

嗑了數下後,猛然發力,撞死在未央宮前地面上。

拓跋淵将碎如齑粉的玉玺抛在車辇前,有馬匹打了個噴嚏,馬蹄撂了數下,将玉玺粉末踩在腳下。

沒有什麽比看着別人絕望更讓他快意的了。

拓跋淵右手還在滴血,他将手一揮,指向未央宮的方向道:“燒……”

陸銀屏求了一路,禍不及百姓,不要焚城。他向她讨了不少承諾,這才答應不焚城。

但東西二宮絕對不能留。

夜幕之下火光漫天,大涼二百年基業,窮盡一國之力修建起的未央、長樂二宮于景和七年七月初二日晚被焚燒殆盡。

回去的路上,拓跋珣倒是不太害怕狐貍精母妃了,轉而害怕起了自己父皇。

從前害怕他是因為他太強大又太冷漠,而現在害怕則是因為親眼瞧見他殺人誅心。

用膳的時候只要父親看他一眼,他便如坐針氈。

還好有狐貍精在。

“你別老看他呀,吓到小孩兒怎麽辦”

拓跋淵的手被碎玉紮傷,軍醫替他上了藥,并囑咐他要時時更換繃帶。陸銀屏便承擔起了照料他的活兒。

她的新兒子還在吃飯,被他爹吓得一句話都不敢說,動也不敢動。

拓跋淵包好了手,挑眉道:“朕也想吃。”

陸銀屏知道他的意思

她實在沒辦法,嘆了口氣,去夾了一片澆汁香蕈喂給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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