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烏托邦

第25章 烏托邦

◎接近十年的暗戀是怎樣的概念◎

孟璃離開去接電話, 她一路穿過了泳池,走到了一顆椰子樹下站着。離他們的位置有些遠,她站在樹下, 光線昏暗,若隐若現。

靳時躍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看不見她的神情,但他明顯注意到孟璃突然回頭往他這邊看了過來, 并且久久沒有挪開視線,應該說是她整個人都像是定格了似的,一動不動。

即便隔着一段距離,他還是能感受到她那強烈的目光。

靳時躍擡起胳膊朝她那邊揮了兩下。

孟璃沒有回應。但她的視線還是不動。

保持了大概半分鐘,這才倏爾轉過頭, 并且往陰影深處走近了一點, 灌木叢擋住了她的身影。

葉帆将這一幕盡收眼底,他無奈地搖頭:“你看人家都不搭理你。你還在那兒窮開心。”

他嘆息,“果然被愛的都有恃無恐, 果然先動心的人輸得徹底。”

“我樂意。”

靳時躍面不改色, 随後朝葉帆擺擺手,命令:“往邊兒上靠, 別擋我視線。”

葉帆嘴上吐槽,身體卻聽話地照做:“看看看看, 看一輩子都不夠,是不?也對, 想了這麽久的人終于成你媳婦兒了,那可不得看牢了。”

靳時躍沒搭理他, 目光不轉地盯着孟璃的方向看。

簡直就是典型的望妻石。

葉帆也回頭往那兒望了望, 故意當着靳時躍的面說:“诶, 你說她是在跟誰打電話呢?要跑那麽遠?該不會是刻意回避你吧?有什麽不能當面接的啊?”

葉帆一邊說着一邊偷笑。

果不其然,他說完這句話,靳時躍寡淡的表情終于出現了一些細微的變化。

姿态依舊是閑适的,只是搭在椅邊的修長手指卻在不停地輕點着,暴露了他此刻的焦躁與不安。

葉帆一時興起,還真挺想逗逗他:“打個比方,我只是打個比方哈,如果她真背着你接她某個......追求者的電話,你該怎麽辦?怕不怕她跟別人跑了?”

靳時躍還是沉默不語。

葉帆饒有興致:“該不會是.....當然選擇原諒她了?”

靳時躍眸光漸深,瞳孔似乎收縮了下,他無神地看着她若隐若現的身影,緩緩開口:“如果真是這樣,那就說明,我還做得不夠好。”

“.........靠,我真他媽服得透透的了。”

葉帆簡直要拍手叫絕,又帶着點濃濃的恨鐵不成鋼,“我見過戀愛腦的,沒見過你這種又自我pua又重度戀愛腦的,比選擇原諒她還離譜!”

“哥,你要不要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什麽條件?你都不好,那這世上還有好的人?”

“怕是找不出第二個像你這樣對她的人了。”

葉帆看他那望眼欲穿的樣兒就心焦,“你要實在不放心就過去看看得了。”

端起水杯喝了口水,猶豫半響,還是問了:“是不是今晚我不說,你就不打算讓她知道,你喜歡她快十年的事。”

靳時躍沒答。

這時,服務員推着餐車走過來上菜。

靳時躍又看了看孟璃那邊,發現她已經不見了。

而後便不再坐以待斃,站起身,朝她剛剛待過的地方走了過去。

葉帆看着靳時躍的背影。

感嘆。

九年。

接近十年的暗戀。

這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概念。

尤其是這樣近乎卑微的事情,竟然發生在了一個天之驕子的身上。

葉帆對孟璃說她可是讓靳時躍痛哭過兩次的人。

這可不是在開玩笑。是他親眼目睹過的事實。

一次是高考結束的當天,靳時躍離開考場後便冒着大雨跑來了孟璃的學校。孟璃那會兒是高二。

當時正好是下課時間,大雨沖刷着整個校園,同學們都擠在了走廊和教室。

葉帆考完試後也回了學校,還有東西沒有拿。沒想到偶遇了靳時躍。

靳時躍就站在雨裏,望着二樓的一個教室窗口。

“诶,你怎麽在這兒啊?”葉帆很驚訝,連忙撐着傘跑過去,

他疑惑地順着靳時躍的視線看了過去。

沒曾想,看到了孟璃和一個戴眼鏡的男生并肩站在窗口,他遞給了孟璃一張小小的紙條狀的東西,孟璃拿在手裏看了看後,立即笑起來,不知道她在說什麽,只能看見她的嘴唇一張一合,笑起來時眼睛彎彎的,溢于言表的歡喜。

随後她将那個東西夾進了一本書裏,這樣一看,像是一張書簽。

雨越下越大,一道炸雷猝不及防響起。

教室裏傳來一陣女生驚恐的尖叫聲。

她似乎也吓得瑟縮了一下,而旁邊的男生便條件反射地朝她靠近。窗戶還沒關,他拉着她的胳膊往後退,難以避免的肢體接觸,那便是她半靠進了他的懷裏,如此近的距離,兩人似乎都有些不知所措,男生尴尬又羞赧地摸了摸後腦勺,随後他試探般伸手,輕輕地擦了擦她頭發上的雨珠,她用手中那本書将臉擋了一半,但也沒有躲避男生的舉動。

兩人之間,青澀稚嫩的暧昧和親昵,不言而喻。

而沉默了許久的靳時躍,終于出聲,說了一句:“我沒有機會了。”

葉帆不是傻子,都這樣了怎麽可能還看不出來,可還是覺得這件事兒太過不可思議:“你喜歡她啊?你就是來找她的?”

雨珠噼裏啪啦地往下砸,傘也撐不住它的洶洶來勢,耳邊被灌滿嘩啦啦的雨聲,靳時躍還是望着那兒,雨水打濕他的發絲,從眼角流淌而下,不只是淚還是雨,可的的确确染紅了他的雙眼,澆滅了他眼裏所有的光彩,也淹沒了他低沉而堅定的回答。

一個字,嗯。

後來葉帆才知道,原來那天靳時躍是打算來找她表明心跡的。

第二次,應該才算真正的痛哭吧。

那時候,靳時躍才剛當上機長不久。

那天,他們飛同一個航班,在飛機落地後,明明前一秒靳時躍還在回應葉帆提出的返航後聚餐的邀請,然而當他把他手機開了機後,不知道看到了什麽,先是極其意外地笑了笑。

随後手迅速在屏幕上打字,打打删删。就在下一秒,他嘴角的笑就那麽毫無征兆地僵在了臉上。

他眼也不眨地盯着手機愣神。

葉帆拍拍他肩膀:“傻愣着幹嘛呢,繞機返航了。”

他表情還是未變,又盯着手機看了會兒,這才慢吞吞收起。

返航的途中更是沉默得可怕,臉色陰郁。

落地南城後,靳時躍仍舊一言不發,提起飛行箱上了機組車,獨自坐在後排,還是那樣像元神出竅似的盯着他的手機。渾身散發低氣壓,誰都能看出來他情緒不佳,就連乘務員都不敢再像往常那樣上前搭話。

葉帆實在摸不着頭腦,不明白他這是什麽情況。

這種時候也只有葉帆敢往靳時躍身邊湊,他走到後排,坐下去,眼睛往靳時躍那邊兒瞧,正好無意瞥見了靳時躍手機中的內容。

微信界面,某個聊天框,對方問了一句“你是?”,他回複了三個字:靳時躍。

只是這三個字旁有一個紅色的感嘆號。

靳時躍見他過來,很快便收起了手機。

“你怎麽個情況啊?”葉帆問,“遇到什麽事兒了?”

靳時躍側過頭,閉上眼睛,嗓音低沉沙啞:“困了。”

昏暗的車內,窗外的路燈斑駁陸離,時不時從他臉上劃過,明明面無表情,可又明顯看得出他此刻的落寞。

下了機組車,回到公司基地。

簽完字交了任務書,葉帆本來想去叫靳時躍一起去聚餐,可轉頭人就不見了,他還以為靳時躍先離開了。便也沒多想。

在去車庫開車前,他想起來要去部長辦公室拿一份資料,便上了樓。

誰知道,看見了靳時躍。

空無一人的走廊。

靳時躍就靠在自動販賣機前,手指拉開了拉環,昂起頭,幾口便一飲而盡。

易拉罐被捏扁,落地聲在走廊回蕩,感應燈也随聲亮起。

他繼續往裏面投幣,“撲通”一聲,又落下來一罐。喝得很急,喉結不斷滾動,液體從他的嘴角往下滑。

葉帆這才感覺到不妙,連忙走了過去,發現他在喝的居然是啤酒。

“你瘋了?這時候喝酒。”葉帆去奪他手中的酒,“你明天航班不飛了?”

“不飛了。”

他躲開葉帆的搶奪,平靜得毫無波瀾。

“你這狀态明天也确實飛不了,只能找人跟你換一下。”葉帆罵道,“你他媽到底怎麽了!”

感應燈微弱的光,從他的頭頂傾洩而下,他靠着牆,垂了垂眼,盯着手中的啤酒罐,眼尾的陰影倒映在眼睑,唇線抿得筆直。

他的領帶被扯得松散,領口的扣子解了好幾顆,襯衫也被灑出來的啤酒打濕大片。

落寞而頹唐。

似乎過去了好久,也似乎只是一瞬間。

葉帆看見從他的眼尾處滑落幾滴淚。

葉帆還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了。

下一秒,靳時躍擡手用按住了自己的眼睛,低下頭。

他的眼淚只是一閃而過,快到葉帆一度認為那是自己的錯覺。可他的肩膀卻顯而易見地在顫動,喉間哽咽。

他的聲音像是被揉碎了,苦得發澀。

“我從來沒有打擾過她,她還是把我删了.......”

那麽驕傲耀眼的一個人,他卻甘願把自己放在一個這麽狼狽的位置,為了一個女孩哭得泣不成聲。

明明她手無寸鐵,卻将他傷得遍體鱗傷。

-

當孟璃聽到蔣潼潼說的話時,先是遲疑了一下,随後才猛地恍然大悟。

意識到蔣潼潼說的是洛杉矶那趟航班上她聽到的機長廣播,孟璃像是瞬間有了一種很強烈的直覺,但她還是又确認般問了一遍:“他真的就是當時那個機長?”

“孟璃姐姐,我可是見過機長長啥樣的呢,我一看照片就知道是他了!”蔣潼潼說,“你就承認了吧!你倆是一對兒!”

“我的天吶,從照片裏就能看出來他真的滿眼都是你啊!孟璃姐姐,這種又帥又浪漫又深情的男朋友是怎麽找到的,你趕緊開個班教教我吧!我跪着學!”

蔣潼潼還在絮絮叨叨。

孟璃卻沒心思聽了。

滿腦子都是這個爆炸性消息。

突然間靈光一閃,她想起什麽。對蔣潼潼說了句有事,便匆匆挂了電話。

她點開與靳時躍的聊天框,一直往上翻聊天記錄,翻到靳時躍之前給她發的一個網址和飛行賬號。

她用他的賬號密碼登陸進這個網址。

能查詢到他所有飛行任務,她快速浏覽着他的歷史飛行記錄。

直至指尖一頓,找到了洛杉矶的航線。

航班日期8月24日,航班時間早上6:40,航班號NZ8830。

然後,孟璃也打開了她買機票的app,找到了自己的歷史訂單,查看南城飛往洛杉矶的航班信息。

兩邊對比。

所有信息,完全無誤的吻合。

她的呼吸頃刻間停頓。指尖顫抖。

那個機長居然是靳時躍。

讓乘務長給她送燙傷膏,在機長廣播中說了那句“Your own city of stars.”

那個人,居然是靳時躍。

她曾經其實有猜想過會不會是他,可又覺得自己簡直異想天開,現實中怎麽可能會有這麽戲劇性的事情。

她曾經也總對靳時躍莫名有種熟悉感,他對待她時的熟稔和貼心,總讓她有種他認識她很久的錯覺,

原來這并不是她的錯覺。

尤其是剛才,葉帆也有意無意地透露些令她無比詫異的事情。

比如,靳時躍為她哭,靳時躍為她回國教訓那個猥瑣的大學老師。

這一件接一件的事情就擺在她眼前。她也更加确定。

靳時躍早就認識她,而且,這個“早就”應該可以追溯到她的學生時代。

怎麽可能呢。

他這樣閃耀的人,如果出現在她的世界裏,她怎麽可能會沒有印象呢。

所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心慌意亂,下意識回頭,不料隔着遙遙的距離,撞進了他的目光。

靳時躍一直都在看她。

見她看過去,他懶洋洋地擡起胳膊朝她揮了揮,她能感受到他目光的灼烈和純粹,也能想象出他此刻的神情,應該是笑着的。

可不知道為何,她好似被他的目光狠狠一燙,心都灼痛了幾分。她觸電般挪開視線,手足無措地往後退了退,躲進了灌木叢旁。

她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躲。

她本以為他們的相遇就是一場意外,如今結婚則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沒想到,事情還有這樣出乎意料的反轉。出乎意料到讓她覺得有些匪夷所思,甚至是,天方夜譚。

可能性幾乎為零的事情,發生在了她身上。怎麽不荒誕呢。

靳時躍........很早之前就喜歡她.......

這個認知,讓孟璃徹底亂了方寸。

她背過身,不由自主咬緊了手背,腦子亂得很。

在想一會兒該怎麽面對他,是直接開口問,還是裝作不知情。

正當胡思亂想間,身後不遠處傳來了一道嬌得發膩的聲音,“親愛的,你下來玩嘛,水裏一點都不冷。”

這聲音對孟璃來說到底有多熟悉呢。

熟悉到讓她一聽見就生理性不适,熟悉到不需要辨認便能确定,那人是孟晶。

孟璃幾乎條件反射地扭頭,循聲望過去。

她原本在椰子樹下,剛才為了躲靳時躍的視線,挪到了灌木叢的位置,而越過灌木叢,正對着的就是無邊泳池。

孟晶穿着性感的泳衣泡在水裏,對躺在沙灘椅上的男人說話。

下一刻,她白皙的手臂輕輕撩起一層層漣漪,手心捧在一起,俏皮地掬了一捧水,朝男人澆了過去,嘴裏撒着嬌:“你看呀,是不是不冷。”

她笑起來時,多麽好看甜美,妖嬈的身材在水下一覽無遺,胸前的溝壑随着她笑起來的動作一下一下顫動。

男人把持不住,笨重的身體撲通一下跳進了水裏,将她一把拽過來,手惡意地揉那兩團豐滿,“小妖精,勾引誰呢。”

“勾引你呀。”孟晶嘴裏嘤咛一聲,卻也沒躲,笑嘻嘻地将雙臂搭上他的肩膀,“親愛的,除了廣州那個項目,那香港那個項目,能不能也交給我做啊,CiCi姐她一直都在刻意針對我,什麽項目都她自己攬着,就是怕我取代她的位置.....”

她用身體有一下沒一下地蹭着,趁着男人意亂情迷,故意在他耳邊吹風,以此謀取更多。

而男人被她三兩下的功夫就撩得分不清東南西北,一邊親她,一邊說:“都交給你做,全交給你。CiCi那老女人要不是看她在公司這麽多年,我早開了她了。你放心,她的位子遲早是你的。”

孟晶眼前一亮,“真的呀?”

男人想親她,她便欲擒故縱地往一旁躲,“什麽時候呢?你給人家一個準話嘛。”

男人猴急得很,“明天,明天回公司就讓你坐上她的位子!”

孟晶眼裏閃過一絲得逞的精光,随後笑開了主動往他懷裏靠,“親愛的,你真好。”

他們所在的位置是泳池最冷清偏僻的區域,這一片兒就他們兩個人,再加上這裏光線昏暗,所以他們就在水裏肆無忌憚地親熱。

孟璃站在灌木叢旁,将這一幕盡收眼底,看得清清楚楚。

而跟孟晶親熱的男人并不是梁單,通過他們的對話,孟璃能猜出來,對方應該是孟晶的老板,亦或者公司舉足輕重有幾分話語權的高管。

她知道孟晶事業心強,工作能力也不錯。劉玉琴天天把孟晶挂嘴邊兒,向別人吹噓自己的大女兒多有出息,在五百強的公司坐辦公室,一路升職順風順水。

只是孟璃沒想到的,孟晶是靠這種手段來升職的。

如果讓劉玉琴,讓其他所有人都知道,孟晶私下裏不為人知、不知羞恥的這一副嘴臉,他們該作何表情。

孟璃拿起手機,打開了相機,對準泳池的男女,放大鏡頭,足以看清兩人的臉。

男人閉着眼還陶醉得很。

只是,當她仔細看清鏡頭中孟晶那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她的內心便即刻湧上來一股極其強烈的惡心,惡心到快要作嘔。

只是剛剛按下快門,在沒有快門聲以及閃光燈的情況下,孟晶就突然像是有了某種感應,忽地睜開了眼睛,朝她這邊看了過來。

“啊!”

孟晶第一時間就是看到有人在拍照,她驚叫了一聲,下意識推開男人。

男人始料未及,笨重肥胖的身體倒入了水中,他胡亂地翻騰,水花四濺。

孟晶表情兇狠,“喂,你拍————”

謾罵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她就看清了站在灌木叢旁邊的人。

“孟璃!”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極了。

她第一反應就是以為自己出現幻覺,可孟璃被發現後卻不慌不忙,反而對孟晶微笑了一下,友好狀的招了招手。

孟晶臉色大變,她顧不得身旁的男人,手忙腳亂地上了岸,一把抓起沙灘椅上的浴巾裹上身體,迅速朝孟璃走了過去。

孟璃也不躲,只是不動聲色點開了錄音,将手機背到了身後。

作者有話說:

來了,寫到兩點多太困了就睡了,早上五點起來繼續寫的,這章大概算小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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