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方騁世，再見
方騁世，再見
方騁世就那麽一會沒看手機，就那麽一會，等他看到楊名那條信息的時候，電話打過去就已經提示不在服務區了。
方騁世根本沒有時間傷心猶豫，抄起車鑰匙，回家，一路上可能超速了，可能闖紅燈了，但是方騁世沒來得及注意。
家裏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給狗蛋學校打電話，老師說大概半個小時前，狗蛋被他爸爸接走了。
方騁世立刻查看門前的監控，視訊記錄清清楚楚地錄下了越行所有的言行。車庫的錄像則顯示，兩人到了車庫之後，越行用手掰壞了鎖，扯開防水布，給楊名看防水布下的跑車。楊名愣了一會，越行溫柔地牽起楊名的手，楊名茫然地看着越行，被越行牽走了。
方騁世又給狗蛋老師打電話，老師說把狗蛋送到門口的時候，狗蛋爸爸身邊确實有一個陌生男人，男人長得還挺好看，看起來和狗蛋爸爸很親密。
挂了電話，搞清楚了狀況，可是一點用都沒有。
被強行壓下去、延後了一個小時的憤怒和絕望終于山呼海嘯般席卷而來，把方騁世徹底淹沒。
那是茫茫太空，是地球人暫時還無法抵達的地方。
這次，楊名是真的徹底的消失了。
方騁世雙腳軟得厲害，眼前一片模糊，哆哆嗦嗦地想我得做點什麽，時間很寶貴，我得做點什麽。
方騁世用力閉了閉眼睛，拿起手機，打開那個對話框，最後一條消息是寶貝老婆發來的：老公，我回家啦，兒子我帶走了，你不要再找我了，自己保重，再見。
再見，還有再見的時候嗎？
一光年是94000多億公裏，如果你到了離我6862000億公裏的地方，我可以一直走過去，可是向着太空，我連走過去的路都找不到。
方騁世手指抖得不行，給楊名發信息：寶寶……
Advertisement
打了兩個字，突然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每一次，楊名每一次離開他，都是因為同樣的理由：他太害怕了，這害怕會蒙蔽他的眼睛，讓他驚慌失措，無法思考。
寶寶……
如果時間只夠發一句話，這句話應該是什麽？能夠讓楊名抛棄恐懼、抛棄一切的東西，是什麽？
方騁世深吸一口氣，因為手抖，總是打錯字。
寶寶，我沒有背叛你。再失去你一次，我會死的。
消息發送成功，但是地球的信號無法穿透宇宙，希望是最大的愚妄，它只會讓人堕落沉迷，無法徹底放棄。
楊狗蛋這輩子第一次坐飛船，既興奮又恐懼。不過楊名好像心情不好，一直窩在房間裏睡覺，楊狗蛋自己也不敢亂跑，有點害怕地呆在楊名的房間裏。
透過楊名這間房間幹淨明亮的舷窗望出去，星星都像是随手灑在黑色畫布上的白點，近距離的幾顆星球都大得像是随時能夠碾壓飛船的大球，呈現出奇怪的色彩，和見到過的地球的全景照片完全不一樣。
門鈴響起，楊名把被子蒙在頭上翻了個身。楊狗蛋跑去開門。
越行手裏端着一杯水，對楊狗蛋笑了笑，問：“你爸爸呢？”
楊狗蛋往床上看了一眼：“爸爸心情不好。我們這是要去哪啊？我明天還有課呢。”
越行微笑着看向楊名，對楊狗蛋道：“回家，不用擔心，我會再為你安排合适的課程。”
楊狗蛋納悶：“我沒有看到地球了，我們不是回家嗎？為什麽要你安排課程？我爹給我安排了很多課了。”
越行道：“這個等你爸爸心情好了之後，他會和你解釋的，我不想我的解釋和他的有任何沖突，我找了你爸爸很久了，不想他有一點不開心。乖孩子，你能自己出去玩一會嗎？出門右手邊走到盡頭，有個小哥哥心情也很不好，他剛剛在戰場上失去自己的父親，你能幫我去安慰安慰他嗎？我想和你爸爸說幾句話。不過如果他兇你的話你就回來吧。”
楊狗蛋疑惑地抱着自己的超人出門去了。
越行端着水杯放在楊名床頭，楊名用被子蒙着頭，像是沒聽到有人靠近。
越行蹲在床邊，柔聲道：“我知道你很難過，我只是想告訴你，你随時可以寄生在我身上，無論什麽時候，只要你需要，我都可以。”
被子動了一下，楊名的聲音在被子裏悶悶的：“你是我什麽人啊？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越行沉默片刻：“我原本應當是你的宿主，是你成年之後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寄生的人，你會愛我，我是能配得上你的愛的人。但是從血緣上來說，我們沒有任何關系。”
“為什麽是我呢？”楊名拉下被子，露出一雙紅彤彤的眼睛，“我那時候才兩歲，你不可能喜歡我。”
越行微微一哂：“對，但是只要你願意寄生我，我就會愛上你。對你來說，我依然是一個很好的依附對象，不是嗎？你已經沒有其他親人了，我接受你的依附，發誓不會傷害你，我是你最好的選擇，不是嗎？”
楊名不清醒的大腦察覺到一絲危險：“可是……可是寄生是掠奪，你需要養我、保護我、因為激素而對我有求必應，會有人嘲笑你，越是高貴的人越難以忍受這樣的污點，你為什麽一點也不害怕、不讨厭？”
越行停頓片刻，露出笑容：“睡吧，等你不那麽傷心了，我們會好好談談這個問題的。”
可楊名沒法不傷心，他拿着手機，看到在遠離地球的途中折返給狗蛋拿超人的最後時刻，地球的信號成功傳達出的信息，整個人都是蔫的。
方騁世是什麽意思？他說死是什麽意思？以他的性格，應該不會自殺吧？自殺太脆弱了，不是他那樣的人做的出來的事。
但是方騁世會一直找他，也許會找到死為止。
可方騁世能怎麽找他，他已經離開了地球。地球人的科技還不足以進行長達78光年的長途旅行，就算方騁世的財富可以讓他登上太空，也不可能在宇宙中進行漫長的漂流……
方騁世不會準備太空流浪吧！
楊名掀開被子坐了起來，緊張地想看一眼地球，可蒼茫宇宙最不缺的就是星星，他已經找不到地球在哪了。
不不不不不，不會的，就算是方騁世也沒有那麽傻的。
可可可可可，可是，他是方騁世啊！
現在能把激素揮發掉嗎？可是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激素，釋放只是本能，剩下的全都是自然而然。
方騁世不會那麽智障的！
楊名根本睡不着，本來是傷心得睡不着，現在是又傷心又着急，一個勁地扒拉窗口。
楊狗蛋回來看他從被窩裏出來了，有點驚喜地喊了一聲“爸爸”。
楊名看了楊狗蛋一眼：“噫？你的超人呢？”
楊狗蛋：“給小哥哥了，他叫渲寰，是個小王子呢，可惜爸爸媽媽都不在了，怪可憐的。”
楊名“哦”了一聲，有點憂愁地看着舷窗：“你說你爹會來找咱們嗎？”
楊狗蛋雖然才六歲，但是常年浸淫超人文學讓他對地球的科技沒什麽不切實際的幻想：“他追不上來啊，我們回去吧？我想爹了。”
楊名愁地皺起小眉毛：“不行，咱們的存在已經暴露了，你爹只是一個有錢人而已，是鬥不過機智勇敢的科學家的。”
楊狗蛋詫異：“什麽情況？”
楊名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給楊狗蛋解釋現在的處境：“你爹那個智障，一點都不能體會我們外來黑戶的焦慮，把你爸的逃生艙送實驗室去了。他只是一個人傻錢多的總裁而已，不知道科學家看到逃生艙就會想到外星人，想到外星人就會注意到他的老婆孩子，注意到他的老婆孩子就會把我們抓上解剖臺，狗蛋你還小，你不能上解剖臺啊！”
楊狗蛋覺得這條邏輯鏈真的是完美又清晰，瞬間埋冤起自己親爹的智商：“前兩天輔導我功課的時候，他就說什麽相向運動好難的，兒子你連這都能做出來真棒，我就知道他智商有問題。我說他應該喝點腦白金，他還不樂意。”
楊名楊狗蛋父子倆同時深深嘆口氣，為現在沒在這裏的家裏另一個人感到焦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