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心魔
心魔
夜色愈加深凝,孤寂的影子隐在黑暗裏,手裏捏着的東西閃出凄異的雪光。少時,月亮昏昏沉沉地爬上,在黑暗中勾勒出影子的外輪,以及影子手裏的刀刃。
低微的電話鈴聲打斷了那人的動作,她遲鈍了一會,拿出手機按開。
“阿K,休息了嗎?”
“沒有。你棋子磨好了?”
“好了。”鬼爺歪肩接着電話,手裏還擺弄着白/粉,“讓你失望了,雲滄鎮的警察比以前更精靈了。那個新的派出所所長熊鑄,我可得好好地咂摸一下。”
K姐輕蔑地切了一聲,說:“他們要是真精靈,你現在就不會躺在佤莊,而是蹲在留置室了。”
電話那邊的男人哈哈笑了起來,他略帶着調戲的口吻說:“當然了,論聰明,誰能比得過我的阿K呢?”
K姐微微蹙眉。
“你找我幹嘛?”
“生氣了?”男人的聲音仍舊和悅,“我的店裏出現了不該出現的東西,也不知是刀哥整的,還是那娃娃幹的。讓黃毛去試一試吧,不行就做掉!”
“然後呢?”
“今晚兩點,雲江大橋畔,會有一批從緬國進來的槍械,你帶人去收一下。”
“還有嗎?”
“嗯……再也沒什麽了。阿K,你……”
鬼爺還沒說完,K姐就已經厭倦地挂掉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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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新鮮的傷口血已凝固,K姐低眸數着身上的疤痕,默默拉下袖子。
每次吸完毒,她都會做一個标記。有的标記會随着時間的過去愈合淡化,而有的,則在空氣的侵蝕下感染潰爛。
K姐緩緩起身,拾起挂在椅背的長袖大衣。淺紫的衣衫翩然落下,暫時掩蓋住了她身上的罪狀。她黯然回首,朝當時的那個位置輕輕一望。
其實那天哮喘發病,她是故意把藥劑扔開的,但是求生的本能超過了她的想象,就像毒瘾的力量超過了她的意念一樣。她驚恐祝靈曜看到她落魄的樣子,但是在那一瞬間,她也希望祝靈曜能狠心殺了她。
她不怕死,但她不能自殺。因為這樣,就等于承認自己錯了。
扔掉了桌上的煙頭後,K姐幽幽飄去……
“熊大,你早上又去應酬了?”
“嗯。”
“鎮長說啥了?”
“他說南街最近不太平,讓我多少管管毒品的事。”
王磊清正舉着保溫杯暢飲,聽到這話後,一口茶噴了出來。
“啥?”她驚奇得快瞪掉了眼珠子,“他兒子都咂煙,那你趕點把他兒子抓了!”
熊鑄啞然失笑。
“對了,阿曜這兩天沒亂跑吧?”他問道。
“挺安分的。”王磊清想了想,說,“她成天在屋裏搗鼓零件,也不曉得在整喃。”
熊鑄眉尖頓蹙,畢竟對于祝靈曜這種孩子而言,安分只會意味着更加異常。略一思忖後,他恍然意識到,這一次,阿曜竟然沒汲汲于報仇!
“師父,我想跟您談談。”
一個聲音猝然從背後砸來,熊鑄和王磊清同時吓了一跳。回身後,只瞧祝靈曜從後窗爬出。
“那天清晨,你和師兄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她立穩身子,嚴目說道。
“你跟蹤我?”
“我一直都瞅得你。”
“阿曜,咋個啦?”王磊清驚疑地問着。她看着兩人,覺得四周的空氣瞬間繃緊升溫了。
“你去問他嘛!”祝靈曜朝熊鑄撇撇肩,戲谑的語氣裏逸出幾分傷嘆,“師父,您可真是我親生的師父,可是師兄更是您親生的娃娃啊!您咯是覺得,我父親死了,所以師兄也……”
熊鑄極速将她遠遠揪走,只留下了一臉疑雲的王磊清,呆在原地上思索着始終。
熊鑄關緊辦公室的門,确保無人窺聽後,他回首問道:“你都知道了?”
“誰也不是個勺包,而且我還探明白了,你說我死了的事也是假的!”祝靈曜忿言擲道。
其實就算不是假的,她也打算好了“起死回生”。當時裝熊暫歇,就是為了穩住師父,不然激得他嚴加監管,自己哪都跑不脫了。
除此之外,她也是為了穩住身上的毒瘾……
“今晚您真要圍剿?”
祝靈曜跨腿騎在沙發上,仍是那樣的不拘形跡,但放達的雙眼裏,卻隐隐生出了穩慎之态。
“我聽清姨說,鬼爺關店走了。您現在動手,不怕讓那鼈隐得更深?”
“那個家夥滑的很,再拖就白拉拉了。”熊鑄阖目沉吟,“先斷了納森的手足吧,然後再去砍頭!”
“K姐我要親自抓!”祝靈曜脫口而出,“你告訴師兄,他的事情讓我來整,讓他隐着把虎牙給帶出來!”
阿媽的仇,父親的死,以及自己在卧底中所受的酷煉與誘化……雖然整個納森都讓祝靈曜深惡痛絕,但是那個女人,最讓她心郁忿懑。
一想到那次下意識的救助,祝靈曜就感到羞恥萬分。
“師父,這任務就讓我克整吧,我曉得怎麽唬。反正我這個新人也不被信任,活着是福,蹬腳了,就留着師兄這條長線克釣鬼爺。但是要是師兄出事了,我又在外圍,咱和納森就徹底斷線了,那就得重新下竿!”
“你是上級還是我上級?”熊鑄看着她洶洶的威勢,氣得笑了起來,“所有無關核心的納森成員,進入營地都得按例搜身,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清楚吧?你也知道自己是新人,咋個帶東西進去?”
“我藏到小木球裏……”
“太冒險了。”熊鑄看向祝靈曜,一字一頓地說:“這件事,必須只能由他去做,他也必須做到成功!大局當前,私仇的事就放一放吧,阿曜!”
祝靈曜瞬時癟了氣。她噤聲半響,喃喃道:“其實,也不全是……還有虎牙呢!”
“你師兄會救他的。”
“師兄一開槍就暴露了,他忙不過來那麽多事。或者他發信號的時候,我克掩護他和那娃娃!”祝靈曜乍然擡眸,神色重新複燃生輝,“反正我必須得回克,你們在外拼死拼活的,讓我在家裏躺着清閑,我可得螺!”
祝靈曜忤視熊鑄,又向前走近了一步。她想,如果自己是恨意迷心的話,那向來擅長權衡利弊的師父,這次,又何嘗不是感情用事了呢?
“師父,我們相互配合,說不定兩個都能活。可您要是讓他自己克搞,不論成不成功,最後都得是個死!”
“每個卧底都該提前做好覺悟,剿滅納森,避免不了犧牲。”熊鑄冷峻回道。
“我也是卧底!”祝靈曜立時反駁,“師父,您就一定要這麽‘舍己為人’麽?”
熊鑄自嘲地笑了一下,他逆光而伫,凝睇着面前不平的女孩,就像當時注視着熊恩一樣。
“舍己為人的是他,不是我。”他說道。
這次熊恩自願前去,按理他是應該欣慰的。可是他雖沒提前開嘴,卻覺得自己更加虛僞。
他又想起了兒子的目光。熊恩望着他,一掃之前的沉郁,那神色豁然得令他有些發顫,仿佛陰雨消散後,虹光突然透過淚痕的天空。
看來自己這個父親,已經讓他失望透頂了。
舍己為人,呵……
他為的早都不是人了,他為的,只有消滅納森。
熊恩不是他犧牲的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其實很多時候,将祝靈曜納入局中,他也不是沒想過的。只不過他竭力抑制住這種可怕的想法,盡量讓現實不會糟到那個地步。如果連她都利用的話,那就算是贏了,他也無顏面對李英。
李英是牽着他墜入阿鼻地獄的無盡引線,同時,也是拽着他人情人性的最後一根絲繩……
熊鑄面上的威嚴慢慢松垮了,祝靈曜看他的模樣,也逐漸溫軟下來。她徐徐放低了聲勢,說:“師父,您放心,我知道咋咯應付的,不信我講給您聽聽……”
祝靈曜滔滔不絕,而熊鑄緘默無聲。良久之後,他啓齒說道:“你現在回去,K姐必然會懷疑。”
“懷疑?”祝靈曜冷笑了一下,目色愈加銳利,“K姐就沒咋信過我,都是利用罷了。鬼爺不是訂了一批槍給?我想,趁這滴滴點兒價值,她還是眸會殺我的!”
“師父,我已經想好了,中午我就回克!您眸管着我的,只不過這次,我不想再瞞您了。大局當前,私情的事您也該放放了,師父!”
祝靈曜跳下沙發,她瞵視熊鑄,也一字一頓地說道。
熊鑄沒表态。
他眈着鐘表長思了一會,随即,鄭重地拉過徒兒。他向她傾煉了自己畢生的教囑,他還是那樣的波瀾不驚。但是祝靈曜的心潮滂湃了,傳道之後,她竚眙着師父,向他行了一個過期的拜師禮。
“阿曜!”
就在祝靈曜即将離去時,熊鑄忽然慌忙地喚住她。他顫着雙唇欲言又止,最後,從抽屜裏拿出了那個魚形玉佩,珍重地挂到了她的頸上。
“這是你爸媽結婚時求的,說是能保平安。當時卧底時,你爹擔心弄壞搞丢了,沒舍得帶,結果……”
熊鑄從不迷信,可現在,他倒希望有神跡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