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輪回（上）

輪回（上）

“鬼爺，他啥都不吐！”

一個毒販走上前，恭敬地彙報道。

陰潮的房間裏，虎牙垂臉躺在地上，又恢複了當初的累累傷痕。他看着走進來的男人，空靈的眸中也曾飄過一絲期待，但很快，就被驚恐和膽顫翩然抹去。

“他還是個娃娃，你們咋個能這樣審呢？”鬼爺不忍地蹲下身子，嗔怪着說道。

他扶過僵冷的少年，輕和地擁到自己身前。在周圍的毒販都持槍上膛時，他那溫柔的懷抱，為男孩劃出了一片安全的港灣。

虎牙在男人的體溫下瑟瑟抖着，而鬼爺适時地給予安慰。他輕輕摩挲着男孩身上的傷口，又緩緩地揉過他骨間的淤痕。少時，他才慈愛地發問道:“那天，是你做的吧，虎牙？”

“大爹……對不起……”虎牙哼着聲，懦懦地說道。

他緊緊抓攥着鬼爺的衣服，無意間，激顫的手指突然觸碰到了一個堅冷的東西。

虎牙心中一悸，他當即定了動作，将指尖吸在了那個位置上。

男人寬容地笑了笑，捧起男孩血腫的面頰。他說:“我不怪你。你是個好娃娃，只是可惜被人利用了。不過現在為時未晚，你還有改正的機會。”

“我眸能害斌哥……”

“苦兒，你一直為他着想，可惜他只是想着豁你來搞掉納森。”鬼爺看着少年，憐愛地長嘆，“等你對他沒有價值了，他就會将你遠遠甩掉的。”

停了須臾，他又補充道:“而且，你若真想救他，也只能聽我的話。”

虎牙詫愕地看着男人，鬼爺迎着他的目光，慢慢拭去他嘴角的血跡。

那動作輕柔溫緩，充滿了矜恤與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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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斌哥想要帶條子進來，但是我已經布好了人馬。只要他一進林子，立馬就會被亂槍打死。如果你還想讓他活着的話，就給他打個電話，說納森的人都轉在祥平村北角了……”鬼爺諄諄誘導着。

虎牙聞言，偷摸的手指一頓，連忙把竊了一半的手機又放了回去。他抑着哭意，虛聲問道說:“大爹……您咯是想把他們都殺啦？”

“只是活捉罷了。”鬼爺寬慰道，“我向你保證，最後肯定會饒他一命。相信我，虎牙，大爹絕不豁你。我不希望你死，現在，也只有我能救你們了……”

他的聲音一聲比一聲悲憫，仿若渡化世人的聖徒，苦心規勸着迷途的羔羊。

少年恐怯地盯視着他，迂久之後，無助地點了點頭……

日光漸漸傾斜西下，那片樹林逐漸在眼前搖搖晃晃地貼近了。就在這時，熊恩的兜裏忽然傳來了輕微的振動，他猶疑了一會，駐足将手機打開。

“喂？”他對着那個陌生的號碼，試探性地說道。

不曉得是哪邊的信號不好，電話裏傳出了一陣空白。熊恩微微蹙眉，又添了一句話問道:“喂？”

昏暗的角落裏，虎牙抖着嘴唇顫索癱坐着。鬼爺的手在他的頭上寬柔撫摸，似是在撫慰着他的身體，又像是在脅制着他的靈魂。

“斌哥，是我。”少年平複了下情緒，盡量正常地說，“我是虎牙……”

“虎牙？”

熊恩一怔，認出是那孩子的聲音。

“是，斌哥……是我……”

少年合了合眼睛，戰着氣息勉力回聲。卒然間，他猛地鼓足了力量，對着面前的手機拼命大吼道:“快跑！他們要殺你！”

鬼爺即刻扔掉了電話，揮手就給了虎牙一拳。他凜目回身，對着周圍的人使了個眼色，那些毒販瞬時如狼撲上，将那個孱弱的少年撕扯吞噬。

淩虐的聲音随着斷續的信號，從另一頭殘碎接來。熊恩的身體登時被電住了，他麻木地站着，任憑手機從五指間悄聲滑下，在草地中落成了一個驚肅的姿态。

身前的林子溢出了陣陣騷動，幾枚子彈朝熊恩襲來，但又很快被另一股槍聲打了回去。熊恩瞠目這突然的變故，他錯愕地立着，成了一個活生生的槍靶。

“快走啊！”

一聲哭嚎刺破了手機的屏幕，在槍火的回蕩間，變得更加撕心裂肺。

“小斌，快走！”

同樣的話語疊擊心頭，頓時給僵死的身體上了發條。而相似的情景又如一把冷酷的密鑰，乍然啓發了他記憶的黑匣。

“小斌，快走啊！”十二年前，一個半剃頭的“混混”嘯破喉嚨，焦灼地對他大喊道。

李英抓住歹人的手/槍，與之糾纏成了一團。子彈已經打入他的身體，他失聲痛叫着，但叫聲裏依舊執拗地吐着那幾個字：快走！

槍聲不斷從身後激來，少年握着笛子在巷中疾奔。笛上的鮮血浸入音孔，在長風的吹奏下，發出凄冽的樂聲……

熊恩難以自制地邁開雙腿，他亡命奔跑着，又重入了當時的境遇。雄風呼嘯而過，他覺得自己好像丢下了什麽，激跳的心髒開始劇烈疼痛，交融的靈肉也似乎要分裂離析。

不對！虎牙……還有虎牙！

熊恩恍然驚悟，他想要扳住身體，他想要回身去找他！但是不論他怎樣奮力掙紮，他都止不住自己的身體。狂奔步伐接連不斷，恰如當年那般……

停不下，怎樣都停不下。

戗風呼呼流過耳畔，淚水在風中噴湧而瀉。熊恩覺得自己恍如音盒上的木偶，在命運的輪回上難以逃脫地打着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