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落寞
落寞
顧北扉在上大學之後開始頻繁地談戀愛,頻繁到什麽程度,路辰跟他住一個屋檐下都沒數清到底換了多少。
這事兒不能全怪他,因為百分之七八十都是對方甩的他。
按道理來說這不應該,論樣貌,身材,學識,除了出身不好,顧北扉哪一樣配置都可以說是頂尖的,加在一起更是會讓人怦然心動的類型。
路辰有時候會迷惑,難道他...那方面不行嗎?
目前在一起最久的就是現在這個,差不多四個月了,很好,當他真嫂子指日可待。
那日路辰從學校回家,本是平常的一天,鑰匙插孔推開一條門縫,望見廚房一對覆在一起的剪影,那兩個人靜默着,貼在一起。
路辰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只手抓着椅背往前邁步,給自己支撐不住的身體借力,腳下踉跄踢到了什麽,驚動廚房那兩人。
女人背着的身體轉過來,顧北扉衣衫平整地站着,不像發生過什麽,只是嘴唇有點紅。
路辰大概猜到剛剛是這女人把他抵在牆上吻了,而顧北扉沒有反抗。
“辰辰回來了啊?”蕭潔熱情地問候着他,“我剛跟你哥一塊做了飯,快洗洗手來吃吧。”
路辰錯愕地站着,顧北扉也很局促,這個家裏唯一一個來去自然的,倒是那個外來人。
“這位是蕭潔......是我......”顧北扉伸手向他介紹。
“我知道!”路辰嘻嘻笑着,随手拉了個椅子騎馬姿勢倒着坐上去,眨眨眼睛看他,“嫂子嘛。”
一句“......們學校漢語國際教育專業的學姐”壓進肚子裏,顧北扉沒有說話,倒是蕭潔笑了起來,“哈哈是的,看我們辰辰多懂事!”
路辰抿唇低頭,他不知道這女人是誰,也從未見過她,而她卻顯得跟自己很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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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吃了頓飯,蕭潔全程都在調節氣氛,以至于兄弟倆沒說上幾句話。
晚上路辰回到房間,而蕭潔卻進了顧北扉的房間。
房間隔音不太好,路辰屋裏沒開燈,只有陽臺外面萬家燈火的餘光照進來,給他晦暗無光的環境一絲亮。
路辰倚牆站着,靜默了很久。
世界好像很安靜,聽得見鐘表指針的轉動聲,聽得見樓下小區的狗吠和貓叫,又好像很吵鬧,呼吸很吵,心跳更吵,吵得他太陽穴都在發脹。
細聽能聽到隔壁的說話聲,女人的聲音嬌柔妩媚,嗓子細身體軟......路辰覺得他待不下去了。
如果這天晚上讓他聽到隔壁傳來一些少兒不宜的聲音,顧北扉第二天就可以直接為他收屍了,而且一定是連封遺書都留不下的自殺。
他現在死了,都不敢告訴他哥他愛他。
路辰走後沒多久蕭潔就從房間出來了,她和顧北扉一起在玄關看到了路辰換下來的拖鞋。
“你弟出去了?”蕭潔說。
顧北扉走到路辰房間前輕扣門板,“辰辰?”
沒有人應。
推開後發現人沒了,衣櫃裏的衣服少了一半。
脫了寒氣的春天,夜晚還是有些涼意,校門口褪去白日繁華,空曠的馬路兩側是一排排昏黃的路燈,路燈下有小蟲飛舞,拉着一個長長的人影。
那人影瘦長,卻縮成一團,在塵土飛揚的水泥地上印下郁結落寞的心情。
路辰覺得自己挺傻逼的,又傻逼又搞笑,成年人了,居然還能一個人坐在路邊抹眼淚。
小時候被姨媽打多了,硬生生打成淚失禁體質,有時候情緒這種東西根本不是他能左右的。
只有在顧北扉面前,路辰才将自己僞裝得足夠完美,因為只有這樣,他才敢揣着心思直視他的眼睛。
路辰想打電話找人,又嫌自己丢人,怕他路哥一世英名毀在顧北扉手裏,通訊錄翻遍,最後還是找了那個丫頭。
聽筒嘟嘟響了兩聲,那邊接通。
“可希......”
濃厚的鼻音透過聽筒傳過去。
“哎~辰兒,咋啦?”女孩無論何時都活潑跳脫的聲音仿佛能舒緩悲傷。
“沒事。”路辰說。
“怎麽了,哭了嗎?”何可希說,“你在哪,我現在過去找你。”
何可希是班裏的班花,實際上是個揣着明白裝糊塗的傻丫頭,成天傻了吧唧的,開心的時候哈哈大笑,說話咋咋呼呼,有事沒事跳起來樂。
高一那年被胡同裏的混混找麻煩,路辰撞見幾次實在看不下去救了一次,之後便和她建立起深厚的革命友誼。
熟起來後兩人做了同桌,路辰發現這個在其他年級都出名的“女神”,實際上是個“女神經”。
一張好看的娃娃臉不好好用,上課睡覺流口水,吃辣條嗦螺絲粉,還會跟他一塊烤肉拌飯,兩個人倚着牆翹着腿,沒有形象地剔牙。
外人都知道他倆關系好,經常鬧他們,正好何可希也不想談戀愛,兩人便都用對方來擋桃花。
路辰那幫小弟喊何可希嫂子,她也默認,有時候還會開玩笑說自己是大哥的女人,路辰就在一旁樂。
這麽好的女生不比顧北扉那榆木腦袋強多了,可惜大哥只能和她拜把子。
“我來了我來了我來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隔着條馬路都能聽見何可希墊着小腳一路狂跑的聲音。
到跟前一屁股坐在路辰旁邊的路牙石上,喘着大氣問:“怎麽了?”
“紙......”路辰伸手。
“我就知道!”
口袋裏掏出一包紙遞過去,空曠的街道響起一個撼天動地的擤鼻涕聲。
“好家夥!”何可希蹲在跟前,手放在膝蓋上,眨着大眼睛看他,“怎麽了?”
路辰拱拱鼻子,垂眸坐着,聲音沙啞着說:“我養的花敗了。”
何可希愣了兩秒,眼睛瞪得更大了,“啊?就為這?”
“嗯......”路辰點點頭,眼神晦暗不清,“不是敗了,被人偷了,養了十來年,被人摘走了。”
“十來年啊~那确實挺傷心的!”何可希托腮坐着,靜靜地看着他。
“唉......”路辰嘆息一聲,盯着前方虛空一處發呆。
路燈下兩個人影挨在一起,靜默良久,何可希喊他:“辰兒?”
路辰不應。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何可希說,“看我看我!”
“從前有一只小白貓,她的好朋友小黑貓突然有一天一蹶不振,小白貓就在想,他為什麽難過啊?小白貓發現,原來是小黑貓養的花兒敗了。”
“小白貓就對小黑貓說了一句話,特別感人,說完小黑貓就來了精神,再也不難過了,你猜是什麽話?”
路辰轉向她,“什麽話?”
何可希舉起小貓爪:“喵~”
路辰看着她,突然抿唇笑了,挂着淚珠的眼角彎出一個很淺的弧度,瞳孔中映着一晃暗光。
“哈哈哈哈哈...”何可希沒什麽形象地前仰後合,拍着他的肩膀狂笑。
“......這個笑話是不是特別好笑,我第一次聽的時候笑了三天......特別感人,它說,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她的笑聲感染,路辰也哭不下去了,無奈他推了推那個癱在他身上的女孩,“笨蛋可希,別笑了......我都看見你的胃了!”
“滾!”何可希拍了他一下,起身将他拽起來,“走啦!有什麽大不了的,要麽找到那個偷花賊,搶回來,要麽再養一束新的!”
那天晚上,路辰跟着何可希去了她家......地下室,雖然何可希家裏有客房,也不介意他暫住,路辰卻執意窩在這裏,一間幾平米的地下室,打個簡易地鋪,就睡了三個月。
“我家辰兒~真好養活啊!”何可希偶爾會來看他,路辰輕哼一聲,“我什麽樣的環境沒睡過,這算什麽?”
被人抛棄過不止一次的小孩,總該要學着長大。
後來某一天何可希不知從哪端了一盆土裏土氣的太陽花給路辰,“我查過了,三歲小孩都養不死,還醜,不會有人偷!”
一盆花雜草叢生,花朵配色相當接地氣,路辰笑着接過來,“謝了!”
這跟顧北扉那朵小白花相差甚遠,但也可以偶爾用來轉移注意力,路辰将它放在教室最後排的窗臺上,閑來無事盯着花瓣愣神。
他在草稿紙上橫七豎八的演算公式裏藏着顧北扉的名字,在筆尖懸空拼背單詞時偷偷劃着那個熟悉的筆順。
一個人窩在地下室睡覺,透過小小的窗戶看外面天色晦暗,風起雲湧,翻着日歷數今天是離開顧北扉的第幾天。
就快忘記了,就快了。
換一枝新的花兒養,總會開心起來,可是他,已經沒有這麽多精力再去養第二枝了。
所有的氣力,都用來堵住那個無法宣之于口的愛戀,卻一天比一天難受。
再看不見顧北扉,他就要瘋了。
這樣掙紮了三個月,顧北扉出現,來了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