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刻骨

刻骨

小時候長個子的時候,顧北扉和路辰每一年的身高都畫在門框上。

雖然顧北扉本來就高,可是每一年還是長得比路辰多。

一直到初三,路辰才一米六多,顧北扉望着卷尺陷入深思,晚上吃飯時瘋狂往他碗裏加肉,每天一個雞蛋,早晚各一杯牛奶。

路辰笑起來,“哥,不急,我沒變聲呢!”

十五歲了,怎麽能不急,他十五歲的時候都一米八了。

顧北扉站在路辰面前,托着下巴思考,突然擡手托住路辰的腦袋,路辰吃驚地看着他,“哥,做什麽?”

“拔苗助長一下。”顧北扉說完搬着他的腦袋往上提。

路辰一臉驚恐,使勁掰着他的手指,“啊!哥哥!頭拔掉了!”

顧北扉松開他,“開個玩笑,明天跟我去打籃球。”

路辰:“......”

一點也不好笑。

顧北扉考上華江了,上大學之前在市中心那邊看了套房子,付了首付,路辰真是佩服他,高中三年一邊考大學,一邊攢錢買房子。

他們三年換了四個家,從農村的家徒四壁到市區的一間小屋,再到兩室一廳的租房,最後買了一套公寓。

可惜搬進去沒多久就開學了,路辰陪着顧北扉去學校報道,顧北扉要申請走讀被路辰制止了。

那一年路辰中考也是卯足了勁兒,為了追上他哥的步伐,考到附中去,住了一年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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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北扉上大學後第一件事考了駕照,錢都拿去買房沒錢買車了,只好借別人的車接送路辰。

之前他和路辰在街邊賣花被一家公司挖掘,後來又有很多星探看上他,每年都有人找顧北扉進娛樂圈,有時候路辰感嘆,長得好看真是任性。

雖然路辰長大後也很帥,但沒有顧北扉那種柔性的美,相當符合當代女性審美,誰看一眼都移不開目光,尤其穿上白襯衫西服褲的樣子,幹淨得像神明下凡。

路辰內心深處不希望把小白花的美貌公之于衆,還好顧北扉也沒有這方面的意願,後來跳槽去一家大牌公司做平面模特,雖然是兼職,也能掙不少錢。

大牌公司常和明星合作,随便和他們打好關系也能借着幾輛不錯的跑車。

路辰記得有一次顧北扉開了一輛敞篷法拉利停在他們初中校門口接他回家。

剛拍攝完妝發未卸,上妝的顧北扉五官更加立體,少了平時出淤泥而不染的仙氣,是一種濃墨重彩的東方美,一颦一笑盡展魅力。

一出門便望見他手肘支在車窗上,單手托着下巴凹造型,騷包的模樣路辰差一點認不出來。

上車後路辰蒙着臉,差點把頭藏起來,“哥,你能不能低調一點?這樣顯得我好像是你包養的......”

顧北扉一愣,既而笑起來,“你不是嗎?”

路辰怔住,片刻後轉頭怒瞪顧北扉,顧北扉笑得更狠了,笑起來眼睫彎成好看的弧度。

仔細想想,他們沒有血緣關系,顧北扉管他吃管他住這麽多年,非要這麽說,好像也沒錯。

除了,沒有那層關系。

雖然路辰已經在努力藏頭了,耐不住還是有很多人發現了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接下來一周,他的位洞被三個年級女生的情書塞滿,還有不少找上門的。

“路辰,看不出來你家這麽有錢!”

“還好,一天三頓,早飯能加個蛋。”

“路辰,你哥哥的跑車好酷!”

“他借的,平時只開得起二手電驢。”

“路辰,你哥哥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

“他喜歡男的。”

“路辰,你哥哥有對象嗎?”

“你問哪一個?”

“路辰,你哥哥好帥啊!是親哥嗎?跟你不像啊!比你帥好多......”

路辰:“......”

路辰被騷擾得厭煩至極,一氣之下把情書全部燒掉,并告訴顧北扉不要再來接他了。

那人語氣無辜地問他為什麽。

“為什麽?你說為什麽,來一次全校女生都為你瘋狂,再來一次都要為你生猴子了!你是來接我的嗎?你是來引誘未成年少女犯罪的!”路辰快氣瘋了。

顧北扉在那邊笑了一聲。

“不去接你怎麽行!大包小包的,我不幫你提,本來就矮,再壓更不長了。”

路辰:“......”

說話就說話,人身攻擊幹什麽。

“來也行,坐大巴來。”路辰說,“還有,臉上抹點灰,穿醜一點,不對,幹脆全部遮住,捂嚴實!”

顧北扉愣了一秒,又笑起來,路辰把電話挂了。

周五那人漁夫帽墨鏡口罩捂得嚴嚴實實立在校門口,光從身形和穿着看,氣質非凡,俨然一男明星走機場,更好看了,周圍不少女生圍上去搭讪。

路辰:“......”

有時候他真的很想在顧北扉臉上身上腿上都貼上标簽——路辰的!

顧北扉是路辰的所屬品。

接下來就能看到很搞笑的一幕——

一個穿着校服的寸頭小孩生着氣大包小行李地從他跟前快速走過。

男明星在身後步調閑散地追着他,拖長腔調喊他:“辰辰——”

路辰轉頭瞪他,顧北扉把口罩墨鏡摘掉沖他笑。

那日頭頂的陽光很刺眼,也不妨礙路辰将那個笑容記在心底一萬年。

那一年路辰住校,一周回家一次,顧北扉每周都去學校接他回家,兩個人一輛大巴車來來回坐了一學期。

他們迎着落日餘晖拉着行李箱,踩着從樹蔭漏下來的光圈行走,覺得未來的路很長很遠,可以一直這樣走下去。

大巴車晃到市區已是黑夜,末班車上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路辰歪在顧北扉的肩膀上睡得香甜。

顧北扉望着反光玻璃上兩個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想到那一年他坐大巴回桃源鎮,路辰在終點站的長椅上等他。

那時候他還很小一只,雖然現在也不大,但是一晃眼已經這麽多年過去了。

路辰悠悠轉醒,眯着眼睛看着顧北扉,軟聲道:“哥......”

“到家了。”顧北扉說。

小時候路辰的聲音很軟,跟貓似的,兇起來也是奶兇,那時候顧北扉不知道,他失去這個聲音只剩下最後幾個月。

兩個人一起回家,顧北扉給他做了一桌豐盛的大餐。

他們住在一起從未分開過,只有這一年兩人都住校了,一周一次的見面在路辰看來就像小別勝新婚,顧北扉對他特別好,他也越來越愛他哥了。

自從察覺到自己的心思後,路辰不是沒想辦法制止過,可是每一次再看到顧北扉,都覺得這世上再無人可以與他相比,心髒不受控地瘋狂跳動。

僅僅知道他在身邊,就已經是路辰的救贖了,他再也不可能跟第二個人有這樣的經歷。

他和顧北扉一塊長大的這些年,不轟轟烈烈,卻刻骨銘心。

原來柴米油鹽也可以刻骨銘心。

很多個平凡的日子彙聚成與顧北扉相知相處的日日夜夜,便不再平凡。

路辰曾經以為他抓住一棵救命稻草,于是認他做哥哥,與他成為家人,現在卻愛上他。

五歲到十五歲,十年,喜歡上一個人。

心中的酸酸澀澀不知與誰訴說,只能捂着一顆熱烈跳動的心髒沖他哥笑,将自己粉飾得平淡安然。

坐在弟弟的位置,用弟弟的方式,去愛他,沒關系,這樣就好了。

路辰不知道他會暗戀顧北扉多久,只知道當下望着他哥的眼神,依然炙熱渴望,看着他哥的笑容,依然心生幸福......

他以為就算不戳破,他們也可以一輩子這樣生活下去,一輩子眼裏只有彼此。

直到......

初三下學期,路辰第二次來到顧北扉的學校,顧北扉向他介紹了他的第一任女朋友。

那是一個溫婉可愛的女孩子,笑起來有兩顆小虎牙,她沖着路辰笑,路辰和她打招呼時眼淚差一點掉下來。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路辰不回家,初三最後一段時間學習緊,路辰一連好幾個月沒回家,顧北扉也沒有起疑。

中考最後那段時間,路辰每天用學習逼迫自己不去想顧北扉,心髒承受着失戀和考試的雙重重壓,他扛着痛苦拼命複習,他必須要追上他哥的步伐。

哪怕不能做他的戀人,也要和他并肩。

最後成績出來很理想,年級第三,順利考進華師附中,與他一塊考進去的還有同年級的寇崇。

時隔四個月顧北扉再一次見到路辰,差一點沒敢認,他竄了十幾厘米,一米七多了,距離顧北扉只差半頭。

“哥!”路辰隔着老遠喊他。

一開口更是把他驚着了,這分明是個男人的聲音。

顧北扉看着他,表情複雜不已。

“你這是什麽表情?”路辰皺眉。

當天晚上路辰被顧北扉按在椅子上左右端詳,捏着下巴擡上去,湊近盯着他的脖子看。

路辰咽了下口水,凸出的喉結上下滾動,“別看了,長了。”

顧北扉松開他,一臉複雜。

“怎麽,不好聽嗎?”路辰笑,“我覺得還挺有磁性的。”

“不是不好聽,只是......”顧北扉皺了下眉,“是個男人的聲音。”

路辰:“?”

“所以你一直覺得自己養的是個......小女孩?”路辰問。

“你能不能變回來?”顧北扉幹巴巴地說。

路辰:“???”

他的小奶音啊!!!

可能這輩子都見不到軟軟的路辰了!

路辰從前也不愛撒嬌,不像其他小朋友會賣萌裝可愛。

他一開口不是在氣顧北扉就是在和顧北扉頂嘴,只是因為聲音奶,偶爾喊哥哥時,會有一絲撒嬌的意味。

現在一絲也沒有了。

顧北扉第一次那麽真實地覺得,小孩長大了,他總以為路辰是個拎在手裏,抱在懷裏的小孩,又軟又小的一只。

後來才發現,他也會長大,會長得又高又帥,聲音低沉磁性,會變成一個男人,一個可以和他并肩的男人。

哪怕半年前,路辰如果說“哥哥,我想跟你一塊睡”,顧北扉都會覺得很正常,但如果他今天這麽說,顧北扉一定會覺得很奇怪。

然而事實證明他也不會說,晚上洗漱完說了聲“睡了啊”,就把門甩上了。

他甚至連哥哥都沒有喊!

顧北扉站在外面盯着門板出神,小孩不複存在了。

第二天路辰突然想起來,問了顧北扉一句,“你女朋友呢?”

“分手了。”顧北扉說,“實際上,只談了一個星期。”

路辰:“......”

他傷心了四個月。

“你媽的顧北扉!”路辰罵了一句。

“說什麽?”顧北扉皺眉。

“說你好看。”路辰說。

時光匆匆,在每日忙忙碌碌的腳步聲中流逝,路辰換上附中的校服成了一名高中生,而顧北扉的大學生活一晃三年。

從他發覺路辰長大了開始,小孩就像按了加速鍵,一路馬不停蹄地成長。

轉眼那個需要“拔苗助長”的小孩突破了一米八,又突破了一米八五,直到顧北扉可以平視他。

與此同時,成長帶來的是青春期無休止的叛逆。

他不再喊他“哥哥”,而是直呼其名。

他不再看着他滿眼是光,而是有時候夾雜着厭倦與不耐煩。

只有路辰知道,他在暗戀他哥的這條路上走得精疲力竭。

他赤着腳奔跑,道路上布滿荊棘,永遠繞過一個還有下一個,眼前一片黑暗,他知道前方沒有止境,卻別無選擇,只有跑下去。

他被紮得渾身是血,滿腳窟窿,卻還是拖着疲憊的身體前行。

他曾經也想過自救,若是逃離這條道路,是不是好走一些。

于是他試着逃離顧北扉,與他決裂,和他斷絕關系。

後來發現,道路兩側是萬丈懸崖,是深海汪洋,一腳踏入,萬劫不複。

沒辦法他只好回來繼續走。

他在等。

等有一天自己腳筋斷裂,失血而亡。

那樣他就會放棄顧北扉了。

可有一天,道路上的荊棘突然消失了,黑暗消散,天邊升起一縷暖陽,他揉揉眼睛想看清前方是什麽。

一個人影。

逆着光站在道路盡頭,笑容明媚,張開雙臂等待着擁抱他。

是顧北扉。

疼嗎?

真的很疼。

不過還好,他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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