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辰辰

辰辰

第二天一早,路辰在浴室裏扒着自己的脖子,左看看右看看。

“我的個媽呀?!絕了!”

顧北扉在他身後進來上廁所,優雅地尿了一個綿長的尿,提褲子就走,一個多餘的眼神也沒分給他。

“你看不到嗎?”路辰喊他,“顧北扉!看看你的傑作!!!”

路辰從浴室裏沖出來,仰着脖子沖着他,“你告訴我今天怎麽出去?”

“你看看,都紫了!”路辰一邊仰頭,一邊指給他看。

顧北扉擡眼瞅了一下,意料之中。

從脖子順到耳根,下巴,鎖骨,都是啃咬的痕跡,草莓遍布四處,輕一點是粉色,嚴重一點已經變紫了。

“不是,你仔細看看......”路辰拿了個鏡子湊到顧北扉跟前,“你猜我發現了什麽?”

“看這個...是不是上牙印?”路辰指了指頸側一處,相當明顯的牙齒印,“你猜下牙印在哪?”

顧北扉望着他,一臉無辜地搖搖頭。

“在他媽鎖骨上!你看看!!!”路辰氣憤地指着這一側的鎖骨,顧北扉湊近一看,果然有,他抿了抿唇,抑制住想笑的沖動。

“要不是我攔着你是不是能一口把我吞了?”路辰說,“你再看,中間這一坨是不是都是紅的跟濕疹一樣?”

顧北扉看了看,捂着嘴咳了兩聲。

“我真是服了,不光能啃還他媽能吸啊?人家脖子上是草莓印,你能給我吸出一片濕疹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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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北扉沒忍住笑了,樂得直不起腰。

“你告訴我怎麽出去今天?”路辰也沒忍住笑了,掏了他一拳,“......別笑了。”

“不出去就在家學呗。”顧北扉笑着說,好看的眉眼彎起來,望着路辰。

很随意的一句話。

他的小白花看似純良無害,卻無時無刻不夾雜着心機。

路辰隐隐覺得,這才是他哥的目的。

“可是...我都跟他們約好了。”路辰說。

最終路辰還是去了,帶着他哥一塊。

三月的天已是暖春,帶圍脖屬實有些匪夷所思。

一桌人目光投來,顧北扉閑散地倚在一旁看書,唇角隐藏在書本裏悄悄勾起,路辰一怔,措辭模糊了半天......

“嗯......那個......我......”他一手捂着脖子,“落枕,不能受寒。”

“奧奧奧~”寇崇說,“那你......”

“不影響學習,不能左右轉頭,可以上下轉。”路辰說。

顧北扉笑了一聲。

路辰氣哼哼地轉頭瞪他,被顧北扉按着他兩側太陽穴把頭掰正,在他耳邊輕聲道:“不能左右轉。”

他看着顧北扉近在咫尺得意的嘴臉,唇角微微勾起來,笑盈盈地看着他,恨不得現在就啃上去搓一搓他的氣勢。

“......你給我等着!”路辰咬牙切齒道。

玻璃門被推開,何可希進來了。

“嫂子好,嫂子來了!”一群人紛紛喊。

何可希一怔,顧北扉的臉又拉下來。

他和路辰坐在一排,何可希一過來,幾個人紛紛朝顧北扉使眼色。

“匪子哥,坐這邊......”寇崇說。

顧北扉全當耳聾眼瞎了,書本捧起來蓋過臉。

寇崇正愣着,被何可希一掌爆頭,“往那邊去去,我坐你這邊!”

一個長排的桌子,兩側分別兩條長椅,他們這邊已經擠夠多的人了,對面就路辰和顧北扉兩個人。

路辰往一旁移了一下,拍拍身側的椅面,“可希坐這,哥,你往那邊去去。”

說着戳了一下顧北扉,一擡眸對上那人一雙陰沉的眸子,路辰不明所以,“往那邊去去。”

顧北扉紋絲不動。

路辰看着他的眼睛,“不去我坐你腿上了?”

一句半開玩笑半威脅的話,沒想到顧北扉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來。”

路辰:“......”

二人對視不語,其他人也不敢吭聲,總覺得氣氛有點怪異。

“怎麽?要我抱你?”顧北扉手伸出來在他腰側環了一下。

“顧北扉......”路辰猛地打掉他的手,湊近貼在他耳邊說,“在家一點不主動,出來發什麽瘋?”

顧北扉笑而不語,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場面一度很尴尬。

何可希笑着打圓場,“哈哈...沒事,沒事,我找個椅子坐。”

路辰也笑嘻嘻地解釋,“我哥就這樣......你別看他平時一副正經樣,其實有時候......”

說着顧北扉手搭在他的腰上,往懷裏攬了一下,還在桌子底下輕輕掐了一下他的癢癢肉。

路辰猝不及防“啊”地叫了一聲。

所有人:“.....................”

顧北扉“噗”地笑了出來。

“有時候......媽的,你腦子長泡了今天?!”路辰轉頭怒罵顧北扉。

小弟們連忙:“路哥,路哥,息怒!”

“我知道,匪子哥這是......幽默!幽默!哈哈......”寇崇說。

路辰瞪着顧北扉,顧北扉挑眉看他,路辰“呵”地笑了一聲,兩個人眼神你來我往,暗暗較勁。

一整天學習期間,但凡路辰往何可希那邊湊一下,講道題或者說句話,都會被顧北扉掰着腦袋坐正,“頭不能左右轉。”

路辰咬牙切齒,“謝謝提醒!”

“不客氣。”顧北扉翹着嘴角,舉着一本雜志看。

“我看你是閑得沒蛋拽了!”路辰吐槽了一句。

顧北扉從書裏面擡頭,“那你的給我拽拽?”

路辰:“.......”

對面一衆人擡起驚恐的目光。

顧北扉這黃腔是不開則已,一開驚人,停都停不下來,一整天都在變着法地找茬,路辰總算明白他平時把他哥憋到啞口無言的感受了。

寇崇家的店是個快餐店,過了飯點賣奶茶,今年新裝修過,室內設計得很溫馨,還有小包間,走廊牆上有一大塊心願牆,各種各樣的便利貼五彩斑斓。

傍晚時分幾個人紛紛寫上願望,大部分人在寫目标院校,少部分在求姻緣。

寇崇扯了一張紙條給何可希,“嫂子,快把你和路哥的名字寫上,再畫個心,長長久久,美美滿滿......”

何可希尴尬地笑了一下,在紙上一筆一劃地寫上顧北扉和路辰的名字,寇崇看了一眼,“先寫匪子哥和路哥也行!祝他們......”

“辰兒,祝你們......怎麽寫?”何可希問。

路辰低頭思索了一下,聽顧北扉在一旁說:“......那就喜結連理吧!”

所有人:“...............”

路辰望着他哥,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六年級那個橫幅,也是小弟們送他的——賀喜路哥和匪子哥喜結連理。

後來那個橫幅被他偷偷留了下來,不知懷着什麽樣的心思。

“喜結連理好啊!”何可希說,“那就喜結連理,還不快恭喜!”

何可希把紙條寫好貼在牆上,身後一群人不明所以,卻紛紛祝賀起來,“恭喜,恭喜匪子哥和路哥......”

“白首偕老!”

“早生貴子!”

......

路辰望着顧北扉,突然笑了出來,顧北扉也笑了,二人望着彼此,眼底的溫柔像一朵雲托着彼此的心髒,緊緊貼合在一起。

貼完便利貼,他們沿着那面牆,看一些人年少情深,一些人終生夙願,有的人愛而不得,有的人陰陽兩隔,走過一面牆,就仿佛看遍了人間百态。

角落裏一片片形狀顏色相同的便利貼引起路辰的注意,紙張皺皺巴巴,卻整整齊齊地貼在上面,上面無一不寫着一句話——

願辰辰一生平安健康,再無磨難。

路辰心中咯噔一下,指節觸在上面輕輕發抖。

“寇崇,這是什麽?”有人也發現了,“這一堆怎麽都寫這一句?看筆跡都是一個人寫的。”

“願辰辰一生平安健康,居然跟路哥撞名字了!”陳健說。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圍成一圈看那些心願便利貼。

“這個啊......”寇崇說,“隔壁阿姨寫的,她想寫的不是這個辰,早晨的晨,他兒子叫陳晨。”

“阿姨才苦呢,晚婚嫁到老陳家,老陳帶了兩個兒子,剛結婚那陣倆小孩對她萬般刁難,老陳也經常揍她,我和我媽經常半夜能聽到她的哭聲......”

“後來生了一個小孩生活才慢慢好轉,但是好景不長,去年小孩生了場大病,雖然最後命保住了,也把她折磨得不輕,現在她就在家帶孩子,只認得自己孩子,別人誰也不認識。”

“她經常帶小孩來店裏,有時候付了錢會再付一遍,都是我媽給她提醒,人也恍惚,有一天我說這個牆可以實現心願,她就魔怔似的寫這麽多。”

“她記不得人了,字也不會寫,我手把手教她寫了一下午‘晨’字,她還是偏偏要寫‘辰’,那麽簡單一個日字頭,怎麽都不會加......”

“有時候看着她,就覺得可憐,一輩子沒人疼,沒人愛,就這麽一個小孩,還差點離開她......”

路辰怔怔地望着那張紙,拇指按在上面輕輕揉搓,看得失了神。

直到顧北扉在後面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才回神。

“路哥,你怎麽了?眼眶有點紅。”寇崇說。

“那個阿姨還來嗎?”路辰問他。

“最近不常來,但經常能見到她,她就住我家隔壁。”寇崇說。

“嗯。”路辰應了一聲。

傍晚暮色四合,他們在寇崇家店門口解散各回各家。

路辰和顧北扉一前一後踩着夕陽往家的方向走,金光普照大地,從地平線斜射過來,穿透層層林蔭,灑在少年的肩上,為他的落寞鋪上一層柔軟,讓人想伸手給他順順毛。

顧北扉走在路辰身邊,擡手在他的腦袋上輕輕揉了兩圈。

“哥......”路辰喊他。

“哥在。”顧北扉說。

路辰不說話了,目光抛向很遠的地方,盡力往前看,沉默地往前走着。

“你想去見見她嗎?”顧北扉問。

路辰搖了搖頭,壓下喉嚨裏不斷泛上的澀意,“不見了,随緣吧......”

他嘆了口氣,又深吸一口,呼吸都不太順暢,最終努力眨了眨眼睛,輕聲道:“我只是......好難過......”

他用極輕的聲音緩緩說着:“真的......好難過。”

顧北扉拉着路辰的胳膊将人轉過來,雙手捧着他的臉頰揉了一下,把人摟在懷裏緊緊抱着。

路辰順勢抱住顧北扉,埋進他的肩膀深深嗅着,只有他哥身上的香氣能壓下此刻內心的難受。

顧北扉在路辰後背不停地順着,輕輕揉着他的肩,側過臉一下一下地親吻着他的耳根,無聲安慰着。

“哥......”路辰輕聲喊他。

“辰辰是好孩子,好孩子不用難過......”顧北扉說,“哥看着辰辰長大,辰辰一直都是好孩子。”

路辰笑了一下,臉埋得更深,用力抱住顧北扉,将眼淚憋回去。

他曾經無數次問他哥,他是不是很糟糕,他是不是壞孩子,他是不是很惡劣......

七歲那年,他去顧北扉家打劫,被姨媽懷疑偷錢,丢在冰天雪地裏。

十歲那年,他被姨媽裝在行李箱裏帶離桃源鎮,随便一個便利店扔掉。

十三歲那年,他把同年級一群小孩關在廁所威脅,記大過回家反省。

十四歲那年,再見姨媽,她說從未後悔過抛棄他。

......

十八歲這年,他跟養了他八年的哥哥決裂,還挑唆五六個人羞辱他,間接導致他被困山頂,險些喪命。

而顧北扉還是抱着他,親吻他,說辰辰一直都是好孩子。

路辰知道自己血液裏有暴力因子,也許是血緣自帶,也許是後天被姨媽培養。

他只害怕姨媽,對旁人都是冷血的,打架有快感,揍一個人會失控,看別人在他面前吓尿褲子會興奮,仿佛體會了一次姨媽揍他的感覺。

曾經不成熟時路辰隐隐覺得這世上的反社會人格都是這樣培養出來的,他有這方面的傾向。

可是沒辦法,哥哥太溫柔了,在路辰無數次懷疑自己的惡劣和糟糕時,一次次地将他擁入懷裏,告訴他辰辰是最棒的小孩,辰辰一點也不糟糕。

哥哥最愛辰辰。

教他從善,教他純良。

直到這一刻,路辰還在把姨媽的遭遇歸功于自己,如果他當年能聽話一些,或許她會對他好一點,不至于兩次扔掉他,不至于遠走他鄉,落魄至此也不願認他。

他雖然一句話沒說,顧北扉卻知道他在想什麽。

路辰雖恨她入骨,也不願意看她不得善終,所以顧北扉說,辰辰生性善良,他一點也不糟糕。

顧北扉松開路辰,捧着他的臉頰看着他的眼睛,“辰辰很棒......所以,不用難過,不是你的錯。”

“下一次見到她,咱告訴她,辰辰,一定會一生平安健康,再無磨難......”

路辰看着他哥,笑了出來,一滴眼淚随着笑容啪嗒掉下來。

顧北扉鉗住他的下巴,“不許哭,掉一滴眼淚罰抄十遍。”

路辰被他哥逗笑了,另一只眼睛又掉了一滴。

“二十。”顧北扉說。

“哥哥,這算一滴,兩只眼睛的。”路辰笑着說,眼眸裏摻着淚。

“好吧,十遍,快抄吧。”顧北扉說。

兩個人笑到一塊,顧北扉揉揉路辰的腦袋,上前輕柔地吻住他。

路辰閉上眼睛回應他,搭在睫毛上的一滴淚打在顧北扉的臉頰上,滑至下巴,再落進泥土裏。

天邊最後一縷夕陽籠罩着樹蔭下兩個相擁着親吻的身影。

柔軟至極的吻細致而綿長,燙化了彼此,融成一汪水,彙聚纏綿,從此不分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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