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 Wake up
Chapter 3 Wake up
深綠色的針葉林在眼中退成模糊的線條，風嗖嗖地從耳邊穿過，奇犽坐在三毛身上，讓它把自己送到揍敵客家的大門口。
因為回了揍敵客家，他連夜把亞路嘉送到小傑那裏，讓他照看。奇犽掰着指頭盤算着，正好很久沒有見過米特了，不如自己直接去鯨魚島一趟，順便把亞路嘉也接出來。
他俯下身，低語着什麽，巨獸霎時加快了速度，飛一般地向山下奔去，只剩下了白色的殘影。
忽然，白色的小貓猛地炸了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聲音在風中撕扯着消散，奇犽差點從三毛身上蹦起來。
在他視野的死角，有個身影靠着細如絲線的影子，緊緊地挂在三毛的身上。黑色的線藏在三毛長長的皮毛裏，若不是她在試圖爬上來，奇犽根本發現不了。
華麗的裙擺被風吹得鼓起，袖子上的蝴蝶結緞帶被吹得散開，我單手扯着影子，綴在三毛那毛茸茸的大尾巴下，然後笑眯眯地揮了揮手：“小奇。”
我扯緊了影子，沖他伸出了手。
奇犽一怔，在上面幾乎是僵住了，大抵是在叫三毛把我甩下去和他自己跑掉中掙紮，半晌，他還是神情複雜地把我拉了上來。
“你在這裏幹什麽？不應該還在關禁閉嗎？”
我和他一起坐在三毛身上，好整以暇地理了理頭發：“禁閉已經結束了呢。”
他不屑一顧：”大哥就是對你下不去手。”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
奇犽擡起頭，眼中仍然充滿警惕：“所以？這和你在這有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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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歪了歪頭，答道：“我要回家。”
他努了努嘴：“那你應該往回走。”
“不，我要跟你一起出去。”
奇犽：……
拳頭硬了。
“我大哥知道嗎？”
我聽見我自己說道：“他知道的，也同意了。”
他緊緊盯着我的眼睛，那雙清澈的藍色眼睛裏只剩下冷漠，奇犽厲聲道：“撒謊。”
“你為什麽在這裏？”
呀，這孩子真是……一點都不相信我呢。
我看着他的眼睛，坦然道：“我确實是要回家。”
跟着他，只要能跟着他。心底的聲音這樣說道，只要我跟着他，我就能找到回去的辦法。
奇犽突然說道，“揍敵客家的人不可以背叛自己的家人。”
他看着我的眼睛，強調道：“你知道的吧。”
我笑着點了點頭，是的，我知道的。”
“那你來吧，”奇犽笑道，“不過大哥知道一定會氣瘋就是了，”他的眼睛裏滿是幸災樂禍，“你可不要被他抓住了。”
能給伊爾迷添亂的機會可不多，他才不會放過。
“小奇，我們要去哪裏？”
兩句話的時間，三毛已經沖到了枯枯戮山的大門，我同他一起從三毛身上跳下來，等待着去往市區的觀光車。十六歲的少年身條已經抽起來了，蓬松的白發走起路來一晃一晃的，臉上的稚嫩尚未完全褪去，有雙明亮的藍色貓貓眼。
“鯨魚島，去見我的朋友，順便把弟弟妹妹接出來，”他擡起頭，乜了我一眼，又不放心道，“你那些亂七八糟的影子記得不要伸出來。”
“嗨依嗨依。”
見我依舊是那笑眯眯的樣子，奇犽瞪了我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如果出了什麽岔子，我就把你丢在路上。”
好吧，這就有點用了。
不過，說起來，伊爾迷不是只有四個弟弟嗎，那妹妹又是誰呢？
這是我第一次離開伊爾迷跑到外面，世界都豁然開朗起來，奇犽先是帶我來到了唐貢，這裏是港口樞紐，鎮子不算大也不算小，街上的集市熱鬧極了，我急不可耐地拽着奇犽，讓他走的再快一點。
奇犽雙手背在腦後，翻了個白眼：“至于嗎……你跟沒上過街一樣。”
我走到旁邊，和那些漂亮姑娘們擠到一起，看她們挑那些新上架的衣服，然後回過頭來，厚着臉皮不以為然地反駁：“怎麽啦，我就是沒來過！”
“哇，伊爾迷沒帶你逛過商場嗎？這不可能！”他幾乎是立馬就否認了這個猜想。
我也學着他翻了個白眼，那能一樣嗎！？
“啊啦，小姑娘別站那麽遠啊，快來快來，來這邊挑挑有沒有喜歡的！”
看店的老板娘很熱情地招了招了手，我屁颠屁颠地湊了過去，旁邊的女孩子似乎是剛看見我，發出了驚訝的聲音：“哇……好漂亮的裙子！”
我心下哼哼兩聲，母親挑的衣服肯定好看。
“吶吶，你也要挑衣服嗎？”
她臉上有幾顆雀斑，紮着麻花辮，倒是可愛極了。
我點點頭，哪知道旁邊那些女孩子和阿姨呼啦一下圍了上來。
“這件這件，試試這件！”
“不對，試這件，這件好帥！今年的新款呢！”
老板娘笑得合不攏嘴，唯恐我忙得過來一樣，在一旁不斷給她們支招。
周圍的人群晃啊晃，我好像也跟着一起晃了起來，耳邊是女孩子們的笑聲，鼻間嗅到不遠處面包店新出爐的面包，浸滿了小麥的香甜。
這種味道我從來沒有感受過，很陌生，硬要形容的話，就好像甜酒一樣，泡在裏面人都暈乎乎的，除了傻樂什麽都不會了。
不過……我并不讨厭這種感覺。
在店裏轉了一圈後，我抱着合心意的衣服站在那，那些女孩子在挑好衣服後都去櫃臺結賬了。
我想了想，以前伊爾迷給了我張卡，但是我沒有帶出來，不知道影子裏有沒有以前沒有清理出來的。
想到這，我低下了頭，蓬松的裙擺下面，黑色的影子像潭水一樣泛起漣漪。
很好，外面應該看不見。
“喂————”
“喂！————”
我仍然沉浸在這快樂的味道裏，直到後腦勺猛地一痛，才眼淚汪汪地回過頭，憤怒道：“誰啊！”
奇犽也炸了毛，他廢了老勁才擠進來！
“你才是幹什麽呢！這裏都是普通人，你跟喝高了一樣！”
我一愣，腳下的影子恢複了平靜，一種奇怪的情緒湧了上來，好像有點想跑掉。
在後來，我才知道這叫做不好意思。
“算了算了。”奇犽擠開旁邊的女孩子們，忽略掉她們發出的聲音，躲過她們伸向他頭發和臉蛋的手，擡頭看着我，“看上哪件了？”
可憐他剛攢下來的零花錢……
話音未落，他看見我手裏的衣服，又轉頭看向了老板娘：“老板，這衣服怎麽賣的？”
老板娘挂着高深莫測的笑容：“小弟弟，給姐姐買衣服嗎？感情真好啊。”
奇犽眉毛一揚，無語道：“我！她才不是我姐姐！算了，這衣服多少錢？”
“啊呀啊呀，我懂我懂，你們這個年紀的小孩都不好意思。聽我的啊，沒什麽好難為情的！”她咯咯笑了起來。
“老、板、娘，”奇犽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多少錢啊！”
我在一旁笑得滿地打滾。
“啊啊，如果雷歐力在就好了。”
好不容易從街上跑出來，坐上去鯨魚島的船，奇犽才嘆了口氣。
我換上了新衣服，和那個女孩說的一樣，這衣服穿起來利落極了，像是個探險家，她還給了我一個發圈，幫我梳了一個高馬尾，走起路來頭發在身後一晃一晃的。
“雷歐力？”我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啊，我忘了你不認識他。”他似乎微微眯起了眼睛，“他也是我朋友啦，超————級會砍價，剛才如果他在的話，能再便宜好多好多呢。”
說到這，奇犽來了興致：“之前有一次，我和朋友一起買手機，他來砍的價，當時旁邊圍了一圈人看他砍價呢！”
濕鹹的海風吹過，我看見有海鷗跟在船邊上，它身上的羽毛白的發亮，只有羽翼最邊上有一層黑色飛羽。我不自覺伸出了手，希望它能在我的手上停駐一會。
但是沒有，我一伸出手，它就遠遠地逃開了。
“喂！你聽我說話啊！”奇犽不滿意地用腳尖踢了踢我的小腿。
我沒有回頭，有點委屈地說道：“奇犽，海鷗飛走了。”
“啊？”他似乎是梗住了，“你，唉……是傻子嗎？”
“你手上沒有吃的，它又不認識你，這不肯定跑掉嗎！”
我茫然地看着他，手仍然伸在半空中。
奇犽從船上的游客那裏要了點面包，過來和我一起站在邊上。
他把面包放在手心，伸在半空中，沒一會，船尾的幾只海鷗就滑翔着湊了過來。
我剛想伸手，奇犽瞪了我一眼，雖然很輕，但是那種警告的感覺還是很重，于是我繼續老老實實地站在那。
等到手上那半截面包都被叼幹淨後，他才開口：“你不會傷害他們，他們才會靠近。”
他轉過頭來：“人也是如此。”
我走到船舷邊，托着下巴：“嗯哼，人啊，活着總是會有這樣那樣的事，死了可就沒這些了。”
奇犽搖搖頭：“人有自己的想法，有喜怒哀樂，有想保護的食物，也有自己想要的東西。”
我歪了歪頭，有點沒明白他想說什麽：“當然，這才叫人嘛。”
奇犽戳了戳我的額頭，有些挫敗地開口：“我不知道這麽說你能不能明白，你應該……”
他停頓了很久，半晌，搖搖頭：“你應該更像一個‘人’一樣。”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奇犽遞給我剩下半截面包，讓我學着他剛才的樣子去喂海鷗。
“你可要好好的啊，我可不希望以後在通緝令上看見你的名字。”
“啊，還有，”他笑了笑，似乎只是順帶提了一嘴，“喜歡小動物的話，我朋友很有一套相處方法，等到時候讓他教你就是了。”
終于，有海鷗盤旋着向我靠近，我記得它的味道，就是剛才驚慌逃走的那只。
它湊了過來，叼走了我手上的面包，潔白的羽毛，蓬松得像新雪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