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二樓不接待客人,只開了幾盞暖黃的廊燈,光線有點昏暗,長長的走廊上鋪着地毯,踩上去很軟,腳步聲都被吸了進去。

秦銘淵懂得最基本的禮貌,沒有随便去那些房間,在走廊盡頭找到了露天陽臺,推開玻璃門走出去。

陽臺上擺着一套室外沙發,定期有人清理,看起來很幹淨,但他沒有去坐,走到欄杆前站定,掏出一根煙叼在嘴裏,“咔噠”一聲,火焰在昏暗中照亮他的臉,給香煙沾上光點。

他抽了一口,兩指夾着拿開,緩緩的吐出煙霧,被微風吹散在夜色裏。

另一只手把玩了兩下金屬的打火機,裝回口袋中。

二月的天氣還很冷,穿着單薄的西裝站在室外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秦銘淵并不介意,倒是覺得心中的躁郁散了很多。

一樓大廳明亮的光線從玻璃窗透出來,他這個角度隐約能看見裏面衣着光鮮的人們,不知道自己人不見了,他們還有沒有安穩的心思參加宴會。

在心裏嘲諷的笑了笑,又擡手抽了口煙,也不知道這場生日宴會誰才是真正的主角。

一根煙抽完,他沒有再去點第二根,靜靜的站在那裏等自己身上的煙味散一散,擡手看了眼手表,轉過身離開陽臺。

踩進室內消聲的地毯,他垂眸整理着有些翻折的袖口往前走,擡眼的時候目光頓了頓,腳步跟着停下來。

樓梯口的位置停着一輛電動輪椅,身形消瘦的青年坐在上面,從側面能看到他優越的鼻梁以及纖長的睫毛。

他半垂着眼睛看面前的樓梯,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很安靜的待在那兒。

“要幫忙嗎?”秦銘淵難得好心一次,擡腳走過去。

聽到聲音的青年轉過頭,是一張很清俊的臉,盯着他的眼睛很大,瞳仁很黑,映着走廊的燈光添了兩分明亮。

他的皮膚很蒼白,不太健康的那種,應該是不常出門見太陽導致的,身形很瘦弱,搭在輪椅扶手上的胳膊細瘦的甚至不像屬于一個成年男性的。

“不用,謝謝。”

他似乎并不詫異這裏有人,清冷的臉上沒有因為他的出現有什麽多餘的表情,留下簡短的四個字就操控着輪椅離開,滑進另一側的走廊深處,淹沒在昏暗的陰影中。

秦銘淵沒什麽所謂的揚了揚眉,将右手插/進褲子口袋裏轉身下樓,走到中間的平臺時突然停了下來。

他看一眼樓下的燈火通明,又擡眼去看光線昏暗的二樓,站在被劃分成兩個世界的交界處,恍然想起了剛剛那個人是誰。

出現在雲家別墅又坐着輪椅,全書就只有一個角色,就是主角受雲悅纖同父異母的哥哥,那個因車禍落下終身殘疾的雲家大少,雲裴。

說起這個人其實也蠻唏噓的,在十二歲以前,他家庭美滿,無憂無慮,但在他十二歲生日當天,他的人生就完全走入了另一個方向。

一場車禍奪走了他母親的命,他從此也再不能行走,父親卻在母親葬禮後不到一個月帶了另一個陌生女人回家,連帶着還有一個只比他小兩歲的弟弟。

他當時甚至還沒有徹底修養好,拖着殘破的身軀根本無力抗争,眼睜睜的看着那個女人住進母親住過的房間,将母親的東西全都封進不見光的倉庫裏。

那個看起來乖巧可愛的弟弟會抱着他的父親撒嬌,甜甜的喊他爸爸,從他那裏讨到一顆糖果,笑容明豔漂亮。

而他自己,坐在往後漫長人生裏都無法離開的輪椅上,跟他們徹底的分割開,成為了一個局外人。

秦銘淵當時看書的時候一直以為這個人物是陰郁又刺人的,像蟄伏在暗處等待時機撲咬敵人的虎狼,所以才能指使人在最後綁架雲悅纖,從而造成原身的死亡。

他完全沒有想過對方會是這個樣子,瘦弱,蒼白,臉龐稚嫩,甚至像一個沒長成的少年,以他自己的體格來說,一只手就能把人拎起來。

“銘淵哥。”

還在思索時,秦銘淵被叫他的聲音喚回神,擡眼看着雲悅纖從樓下上來,在他面前站定。

“找了你好久,你怎麽在這裏?”秦銘淵聞言又把視線往二樓放了一瞬,很快收回來,“找個地方抽了支煙。”

“這樣啊。”雲悅纖點了點頭,又笑道:“那我們下去吧,正好該切蛋糕了。”

随口應了一聲,秦銘淵等着對方走在前面,又擡眼看二樓停過輪椅的位置。

他記得書中有提過,雲悅纖比雲裴小了兩歲,但很湊巧,他們倆卻是同一天生日,也是在這一天,十二歲的小少年永遠失去了母親。

秦銘淵垂眸看着雲悅纖融入一樓光亮裏的背影,心中覺得無比諷刺。

樓梯下到一半還沒聽到後面的動靜,雲悅纖停下來回頭去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男人從上往下看着他的視線似乎很嘲諷,讓他有點不安,“銘淵哥?”

秦銘淵的眼睫垂了下,再擡起的時候恢複了平靜無波,他跟着對方邁下樓梯。熱鬧的氛圍随着他的出現沉靜了兩秒,接連響起“秦總”,雲浩偉滿臉喜色的迎過來,将他們兩個一起帶到了精致漂亮的五層蛋糕前,最頂端是被奶油花簇擁的數字蠟燭22。

“來,銘淵,你跟小纖關系好,這個蛋糕不如就你們一起切吧。”

“人到齊了嗎?”秦銘淵沒急着接他遞過來的甜點刀,視線在周圍掃了一圈,最後落在雲悅纖身上,臉上沒什麽表情,“不是說你還有一個哥哥嗎,怎麽沒看見他?”

雲浩偉連帶着他身邊的霍麗娟笑容微頓,一時間顯得神情有些僵硬。

參加宴會的客人不伐有那麽幾個知情的,頓時眼神微妙起來,安靜的等着看好戲。

“銘淵哥可能不知道……”雲悅纖神情黯淡的垂下眼,抿了抿唇,湊近他一些壓低了聲音,像是不願意別人聽到哥哥的私事,“今天是哥哥生母的祭日,他傍晚才從公墓回來,心情很不好,已經去休息了。”

秦銘淵聞言回憶了下,剛剛青年身上穿的衣服顏色确實很暗沉,他頓了頓,并不像對方那樣小心,直接道:“既然是這樣的日子,為什麽還興師動衆的舉辦宴會,不是讓他更難過嗎?”

他的回答好像并不在雲悅纖的意料之中,露出一個很詫異的表情,但只是一瞬間,很快又苦惱的皺眉,“我之前也是這麽想的,但是爸爸媽媽覺得讓家裏熱鬧熱鬧,可能哥哥的心情也會好,沒想到他還是不願意參加,我們好像又做錯事了。”

秦銘淵垂眸看着他失落的神情,眼底的嘲諷意味更濃,分明宴會全程都開開心心的,半點都沒有想起還有個哥哥這件事,啧,确實适合做演員。

眼看着氣氛開始有點冷場,霍麗娟連忙調整了下表情,扶上兒子的肩膀,“沒關系的,小裴會領會到我們的良苦用心,等下切完蛋糕,小纖親自給哥哥送上去好嗎?”

“對對對,來,生日就是要開心,我們切蛋糕!”雲浩偉順着接話,握着刀塞進兒子手裏,幹脆自己跟他一起下了第一刀。

賓客們自覺的配合鼓起掌,不再提剛剛的一點小尴尬。

人群更外圍的地方,在別墅門口跟秦銘淵碰上的中年人挑着眉看身邊的女伴,“我說什麽來着,豪門的水深着呢,秦總這新鮮勁兒怕是要過了。”

“或許秦總是真的不知道雲家的事才問的,這麽多年了,一點家族私事,不特意去調查也不可能了解的。”女人還是覺得能給面子來這場宴會,心裏肯定還是喜歡的。

“你當秦銘淵是誰?被他看上的人,就算自己不去查,也會被其他人查了送到面前,怎麽可能不清楚。”中年人露出一個“你還年輕”的眼神,嘲諷道:“這會兒提起雲家大少爺讓雲悅纖難做,怕是在給他施壓,讓人識點趣,再這麽拖着拽着,只會磨沒了耐心。”

女人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心道有錢人肚子裏的彎彎繞可真多,水确實深的很。

不管怎麽說,蛋糕順利的切完了,雲家夫婦給在場的客人派發,雲悅纖當真端了一份去二樓,沒多久就下來了,手上空空如也,倒是臉側沾了些奶油,連帶着肩膀處的衣服也有。

霍麗娟遠遠的看見了,将手上的蛋糕交給侍者,拽着他往人少的地方走了幾步,好巧不巧,離不愛吃甜食特意站遠的秦銘淵很近。

“怎麽搞成這個樣子?”她拿手指在人臉上擦了下。

雲悅纖似乎有點尴尬,不太好意思的瞥了眼秦銘淵的方向,自己用手背蹭蹭,“哥哥還在生氣……”

他沒說完,但霍麗娟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拿蛋糕砸你了?”

“沒有,是我自己不小心……”雲悅纖抿了抿唇,臉上是因為說謊流露的些許不自在。

霍麗娟倒是沒再問了,淺淺嘆了口氣,像是才注意到旁邊有人一樣,抱歉道:“不好意思啊銘淵,讓你看笑話了。”

确實看了一場笑話,秦銘淵心底嗤了一聲,沒有回她的話,擡腕看了眼時間,平靜道:“不早了,我就先離開了。”

“這就走了嗎?等下還有舞會。”霍麗娟很意外,心底有點急,她老公那邊有項目沒跟他談呢,“再留一會兒吧,讓小纖陪着你聊聊天,你們兩個平時都忙,也沒什麽時間見面。”

雲悅纖感覺到腰眼被人戳了下,他走上前,跟着開口留人,“是啊銘淵哥,現在時間還早呢。”

秦銘淵不為所動,側眸看了眼他沾了蛋糕的肩膀,“你還是先去打理一下比較好。”

被他一提醒雲悅纖才想起自己被弄髒的衣服,跟着側頭看了一眼的功夫,眼前的男人已經繞開他走了。

秦銘淵身高腿長,大步往前邁的速度很快,母子倆一時竟然趕不上他,也不好鬧出太大動靜,眼睜睜看着他頭也不回的出門。

雲浩偉那邊還在招待其他的客人,根本沒注意到這邊的情況,等他知道,人早就坐上車揚長而去了。

司機接到消息,他出來時已經等在外面,秦銘淵拉開後座車門,上車前又回頭看了眼別墅。

二樓某個窗戶亮着暖黃色的燈光,有一個人影坐在窗前,離得太遠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見他似乎微仰着頭。

秦銘淵也轉頭看向天空,城市裏的星星很稀疏,只有零星幾點,但是月亮很圓,像個銀盤一樣挂在粘稠的夜色裏。

他很快收回視線,低頭鑽進車裏,隔着車窗再向外看的時候,那扇窗戶前已經沒有了人影,他所乘的車也緩緩滑了出去,逐漸駛離了別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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