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李暮算了下時間,事情發生在林晏安三歲的時候,也就是九年前,九年前的林卻,才十七歲。
放現代不過是個高二的學生,回來發現父親一家被外祖父殺沒了,就剩下一歲的堂妹,還連累了許多無辜……
“嘶——”
李暮扯到了林卻的頭發,林卻倒抽一口冷氣,順着頭發被拉扯的方向傾了傾身,握住她的手:“輕點。”
林卻的掌心很涼,皮膚觸碰的一瞬間,李暮渾身的汗毛都炸開了。
李暮習慣隐藏自己的負面情緒,林卻也發現李暮善于對自己的恐懼進行包裹,不讓任何人發現,不讓任何人評價,但他還是從李暮垂下的眼眸和凝滞的呼吸聲中察覺到了蛛絲馬跡。
他松開李暮的手,李暮果然擡起了眼,呼吸也恢複了順暢。
林卻:“累了一天,時間也不早了,行完合卺禮便睡吧。”
李暮:“……”
你說的這個“睡”,它正經嗎?
李暮問不出來,她與林卻行合卺禮,飲交杯酒,躺下前林卻還問她習慣睡裏側還是睡外側,她選了外側的位置,萬一發生點什麽也不至于被逼到床裏面。
戰戰兢兢躺下後等了許久,李暮終于明白這個“睡”是正經的。
感恩。
至于對方為什麽沒與她行夫妻之禮,李暮沒發現林卻那細致到可怕的觀察力,只當林卻身體不好,所以沒這方面的想法。
不管怎麽樣,李暮心情大起大落,總算可以結束這地獄模式的一天。
Advertisement
李暮想事情的時候喜歡在床上把自己縮成一團,偶爾還會用被子蓋住頭,可真要入睡的話,她的睡姿很端正,她失眠出了經驗,知道側躺容易翻來翻去,反而怎麽都睡不着,不如仰躺着,雙手交疊放在肚子上,整個人就像躺在棺材裏似的,更容易入眠。
她睡着之後也不怎麽動,可能是因為入睡困難中途總會做夢醒來,真正睡着的過程太短,沒時間變換睡姿,也可能是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放松下來過,每天都是躺板板睡,躺板板醒。
如今換了個地方,身邊躺着個男人,又有前幾天一直失眠的情況在,李暮以為自己又要無眠到天亮,結果出乎她的意料——她睡着了。
雖然沒睡多久,但她居然睡着了,而且沒有做亂七八糟的夢。
好神奇。
為什麽?
李暮回顧昨晚,想到了睡前喝的交杯酒。
李暮穿越前确實聽說過,睡前淺喝一杯酒是可以助眠的,沒想到效果這麽好。
晚上再喝一杯吧,也不知道會不會跟她的安神湯起沖突。
李暮想着,側頭看了眼身邊的男人,相比她的躺板板睡,對方的睡姿自在許多,正好朝李暮這邊側躺着。
外頭天已經亮了,蒙蒙的光透過窗戶與薄紗床幔照進來,光線不算很暗,李暮的視線落在他左眼眼角的那顆痣上,終于有心思去想,原來不是血,是痣。
初見時林卻臉上沾了血,李暮一直以為他眼角那點是血來着。
李暮仗着林卻沒醒,肆無忌憚盯着他打量許久。
直到林卻忽地睜眼,李暮心頭一跳,臉上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慢慢收回視線,掀被子起床。
“這就起了?”林卻翻了個身,仰躺着,一只手手背蓋在眼睛上,一副沒睡夠根本不想起來的模樣。
李暮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敬茶。”
錢氏怕她嫁到燕王府記不住,同她說了好多遍新婚第二天要早起給婆婆敬茶,就連給夫家小輩送的禮物也替她準備好了,生怕她出岔子,李暮想忘都難,也怕不照做錢氏會在她回門的時候問她身邊的丫鬟嬷嬷,索性主動提了,求個痛快。
林卻“嗯”了一聲,又躺了一會兒才跟着從床上起來。
外間候着的丫鬟聽見動靜,問了一句,很快洗臉的熱水和要穿的衣服就都被送進屋裏。
洗漱後,他們倆一人一邊換衣服,李暮不僅要梳頭還要被拉着上妝,比林卻多花了點時間,林卻便坐在桌邊等她。
桌上放了熱騰騰的早飯,林卻早起吃不下東西,吳管事也知道他的習慣,所以這些是給李暮準備的。
李暮被丫鬟在臉上搗騰許久,坐下後吃了一碗鮮蝦小馄饨,因為只有自己在吃,就多看了林卻兩眼。
林卻同她解釋:“剛起沒什麽胃口,過會在吃。”
李暮得到答案,也就沒那麽不自在,吃飽後收拾一下,兩人一同去見昭明長公主。
李暮以為經過昨天那一遭,自己的社恐阈值已經被強行拉高,區區敬茶不會叫她感到害怕,直到跟着林卻走在去敬茶的路上,她才明白自己還是太天真。
熟悉的忐忑與緊張塞滿了她的心髒,好幾次她都想停下腳步,可稍微放慢一點,林卻就會察覺到,然後回頭看她。
李暮硬着頭皮跟上,心裏有點後悔,或許她就應該裝傻忘了敬茶這件事。
另一邊,昭明長公主也是頭一回當婆婆,兒媳是當過,可過去太久,許多事都記不清了,還是秋珠提醒,她才帶着栖梧留下,在燕王府住了一晚。
對于李暮這個兒媳,林卻說會對她好,昭明自然也沒什麽可置喙的,本來他們兩府這日子過得就湊合,要還自己給自己添不痛快,幹脆不活得了。
所以當看見李暮,昭明的反應不過就是覺得李暮太瘦。
也不知道吃得多不多,可別和她那倒黴兒子似的不愛吃飯。
昭明注意到李暮先前一直是垂着眼的,在給她敬茶時看到她手背上的疤痕,才擡了一下眼。那雙眼睛看到她後忽然一下就亮了,給晏安遞見面禮時還不忘偷偷瞧她一下,瞧得她都懷疑自己臉上是不是有髒東西。
回到公主府,左右無事,便遣秋珠去問了問林卻,秋珠帶着笑回來,說:“王爺當面問了王妃,王妃耳朵都紅了,就說出‘漂亮’兩個字,許是覺得殿下好看,這才忍不住瞧個不停呢。”
昭明也樂了:“都多大年紀了,哪還漂亮不漂亮的。”
林栖梧在一旁咬筆頭趕功課,聽見昭明這麽說,搖頭晃腦地反駁:“嬸嬸就是漂亮,嫂嫂說的沒錯。”
李暮也是沒想到,昭明長公主這麽好看,美豔鋒利,身材高挑,又是戰場上厮殺過的,體格充滿了力量感,是李暮穿越前在網絡上刷到照片都要沒羞沒臊喊一聲“姐姐我可以”的健美型禦姐。
因為昭明長公主的美貌,李暮甚至都沒那麽緊張了,唯一的缺憾是她在給初次見面的林晏安遞見面禮時,忍不住又偷看了一眼,被抓個正着。
為了掩飾尴尬,她腦子一抽,做了件更尴尬的事情,就是擡手摸了摸林晏安的腦袋。
好好一個溫和有禮笑容和煦的少年,對她喊“母親”都能面不改色,愣是被她摸得沒了笑臉。
李暮毫不懷疑自己将要用一生去遺忘少年懵逼的表情,直到不會在半夜想起時踢被子。
相比起來,當着林卻和秋珠的面承認自己總看昭明長公主是因為人長得漂亮這事根本不值一提,雖然她耳朵不争氣地紅了。
秋珠回去複命,林卻和李暮換好衣服準備入宮,因為是皇帝賜婚,按照規矩他們得入宮一趟。
前朝的規矩是皇帝給宗室賜婚後需要新人第二天入宮謝恩,皇帝會有賞賜,宮裏也會大擺宴席。本朝太.祖崇尚節儉,硬是把皇帝出行乘坐的玉辂都改成了木辂,自然也改了給宗室賜婚的規矩,只讓被賜婚的新人第二天入宮謝恩即可,宴席什麽的統統免了。
昨天的經歷給李暮留下了陰影,使她對入宮抗拒異常,明明平時很愛惜自己的身體,此刻卻難以遏制病态的思維,想着要是能出門就摔斷腿便好了,那就可以不用入宮……
耳朵一涼,是林卻摸了摸她還紅着的耳朵,拇指上的玉扳指還碰到了她的臉頰。
林卻想知道李暮的耳朵是不是燙的,秋珠一走沒忍住,還試圖說些別的轉移李暮的注意力:“我方才是不是不該當着秋珠的面問你?”
李暮漠然地看着他,沒說話。
林卻思量一番:“要不,不進宮了?”
正好昨日睡得晚,李暮不習慣身邊多了個人,他也不習慣,所以李暮睡着前他都是醒着的,還數着時間,算下來李暮和他都只睡了一個半個時辰,不如把入宮的時間剩下來補覺,免得他又犯頭疼。
李暮睜大了眼睛。
林卻故意逗她:“還是你想去宮裏看看?昨日受冊沒時間,這次去可以慢慢逛。”
李暮搖頭搖得飛快。
林卻笑了:“行,那就不去。”
李暮去把入宮衣服換掉,不再追究林卻方才摸她耳朵的事情,快樂的背影上寫着明晃晃的兩個大字——
好!耶!
林卻則叫人去同林晏安說一聲,讓他替自己入宮謝恩,皇帝若問起來,就說自己又病了,出不了門。
林晏安收到吩咐,熟練地帶上林卻的親王腰牌朝宮裏去。
他笑吟吟地同宮門口等候的太監說明了情況,那太監擺出憂心的模樣,仿佛關心極了燕王的身體,領着林晏安去見皇帝。
十二歲的少年,不驕不躁,不卑不亢,常有宮裏老人說看到他,就像看到了年幼時的燕王。
年輕的宮人不信,二者差太多了,林公子對誰都很溫和有禮,那燕王……
不敢說,不敢說。
“林公子腰間這枚玉佩可真精巧。”太監注意到林晏安腰間的白玉鳥銜花佩,誇道。
“這是母親送給我的。”林晏安想起自己收下這枚玉佩後,還被人摸了摸腦袋,眼底思緒不明,嘴角習慣性地勾着一抹淺淺的笑:
“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