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林卻是認真的。
從李家回來後,劉嬷嬷與吳管事受了林卻責罰,再也沒有幫着趙嬷嬷勉強李暮管家,而趙嬷嬷也被林卻叫到跟前問了幾句話,完事哭着撲到李暮腳邊再三保證自己是為了李暮好才想讓李暮把管家權攥手裏,絕對沒有利用李暮把持整個燕王府的意思。
趙嬷嬷是李暮的人,林卻讓李暮自己決定要不要留下趙嬷嬷,還是遣人将趙嬷嬷和她的賣身契一并送回李府。
送回李府,李府必會将其發賣。
李暮知道趙嬷嬷沒那個心
李暮拍了拍趙嬷嬷的肩,讓她別怕,又說:“留下。”
“謝、謝王妃,謝王妃開恩。”趙嬷嬷連忙磕頭謝恩,李暮扶都扶不住。
此後再沒人逼迫李暮管家,不過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有府上的賬冊随着李暮每日要看的鴿舍信息一起送到李暮的書房,讓李暮過個目,管事也會把府中大事拿來同李暮彙報,讓李暮有個數。
李暮本以為看鴿舍送來的情報會很費功夫,真上手了才發現跟穿越前刷微博吃瓜沒有太大區別,有的甚至配了圖,還是形象簡練的白描,非常好看懂。她只需要在看書寫字運動的間隙拿起來看看,很快就能把今天份的情報看完,還能根據情報中提及的關鍵詞,讓鴿舍找出關聯的陳年老瓜。
有了這些信息輸入,李暮對這個時代的了解一點點變得清晰飽滿起來,因未知而帶來的恐懼和抵觸,也變得沒有最初那麽強烈。
……
“少爺,拿來了。”燕王府一處名叫白榆齋的院子裏,小厮喧風拿着兩幅巴掌大的卷軸回來,如果林栖梧在,一定能認出這是鴿舍歸檔信息用的卷軸。
不知道在寫什麽的林晏安放下筆,問他:“怎麽去了這麽久?”
喧風把卷軸放到桌上,埋怨:“我去的不巧,正好趕上鴿舍那邊整理給王妃送去的消息,所以等了許久。”
林晏安聞言沒說什麽,倒是喧風不滿起來:“鴿舍那夥人也忒會見風使舵,往日少爺你要的東西,從來都是最先準備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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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晏安來了句:“我怎麽不知道?”
喧風:“啊?”
林晏安:“鴿舍那邊不都是先聽父親,之後是祖母和小叔,然後才是我嗎?”
喧風:“可、可是……”
林晏安笑容依舊,只是不及眼底:“若哪天小姑姑要用鴿舍,論起來我也還是要排在她後頭,更何況現在不是小姑姑,是母親,鴿舍将她排我前面也是理所當然,記住了嗎?”
喧風低頭:“記住了……”
林晏安伸手去拿卷軸,喧風趕緊遞過去,還替他解開了上面的軸帶。
林晏安見他臉上還有不忿,索性挑明了問:“想說什麽?”
林晏安對待下人向來寬和,喧風年紀又小,難免無所顧忌,嘀咕了起來:“傻子也是有好惡的,王爺喜愛王妃,王妃又對少爺這般冷淡,日後有了親生的,這王府哪還有你立足之地。”
林晏安靜聽他說完,徹底收了笑,淡淡道:“你要這麽想,日後就不用留在我身邊了。”
喧風一驚,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少爺!不、我、我胡說的,我以後不敢了少爺!”
林晏安:“自己去領罰。”
喧風趕緊滾了,生怕慢一點林晏安會改變主意,把他攆出王府去。
林晏安展開卷軸,心思卻并不在上面。
父親教過他,不是所有猜測都必須訴諸于口,無論多有道理,多有依據,有些想法,就該爛在肚子裏。
所以他方才只讓喧風去領罰,并未多說什麽。
能說什麽呢,說父親對母親好,若母親當真是個普
普通通的閨閣姑娘也就罷了,即便是個真傻子也無妨,若母親背後有誰指使,嫁來王府別有目的,這般呵護縱容之下,或可策反,或可使其昏了頭,盡早露出破綻。
父親對母親的好是真的,這番好的背後帶着試探是他猜的,無論結果如何,對王府都不是一件壞事,他也确實沒必要說出來。
林晏安将自己的思緒拉回到卷軸上,沒看幾個字,哐當一下,一只蹴球從外頭砸進來,正正好砸到硯臺上,飛濺的墨汁沾了他滿身。
“糟了!怎麽踢白榆齋裏頭去了,跑跑跑!別被那個誰抓到了!”
“那蹴球是四哥送我的。”
“沒事沒事,我待會讓吳管事替你去拿。”
林晏安起身走到窗邊,朝窗戶外頭看去,就見那位比他還小兩歲的姑姑拉着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一陣狂跑逃出了他的視線。
沒過一陣,吳管事果然來了,故意不換衣服的林晏安笑着問:“什麽蹴球,我怎麽不知道?”
吳管事好說歹說,最後還是空手而歸。
那只蹴球是李雲溪親哥送她的,李雲溪不肯舍下,林栖梧又實在不敢單獨帶着她進白榆齋要,只能求到李暮跟前,拜托李暮幫幫她們。
林栖梧想得很好:“嫂嫂去往那一站就行,他要不給,我就跟大哥告狀,說他不敬重你!”
李暮突然有點好奇少年大反派對林栖梧做過什麽,能讓林栖梧對他這樣避如蛇蠍。說起來在書裏,這倆也是表面看起來不太合的樣子,但能從少量的文字描述中看出他們默契十足,主打一個你挖坑來我推人,你滅口來我埋屍。
中間有個情節是林晏安詐死,不知情的人裏頭,只有林栖梧堅信沒看到林晏安的屍體,就等于林晏安活着。
後期林晏安在外地聽到林栖梧死在宮裏的消息,趕回京城想辦法将林栖梧的屍體弄了出來,看到林栖梧的遺體時,他差點沒站穩還噴了一大口血。
所以李暮總覺得林晏安的結局太草率了,他既然在乎家人,就不該這麽輕易放過男女主,這裏頭邏輯不通順。
李暮被拉着去了白榆齋,少年像是知道林栖梧一定會去找李暮搬救兵,半點不掙紮,拿出了那只蹴球,上頭還帶着墨跡,與少年衣服上的墨跡正好相襯,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且少年自己也解釋了:“母親見諒,這只蹴球正好砸到了我寫字的硯臺上,毀了我剛寫好的東西,又弄得我滿身污髒,我實在氣不過,才扣下了這只球。”
林栖梧心虛不已,可一想到林晏安是怎麽從小捉弄自己長大的,又硬氣起來,嚷嚷出一句:“我讓嬸嬸替我賠你一件就是!”
說完搶過蹴球就要拉着李雲溪跑。
李暮難得眼疾手快,拉住了慢一步的李雲溪,跟拉葫蘆藤蔓似的把兩個孩子都拉回來。
李暮蹲下,和她們視線齊平,認真對她們說:“要道歉。”
李雲溪跟林晏安不熟也沒仇,知道這事兒是她們錯了,很乖巧地說了聲“對不起”。
林栖梧怎麽都不肯道歉,林晏安等了會,才帶着縱容的笑臉,對李暮說:“沒關系的母親,我氣也已經消了,姑姑不道歉也無妨。”
不說這話還好,一說林栖梧直接暴怒,蹭地轉頭看向李暮,生怕李暮也和其他人一樣,聽到林晏安這句以退為進的話,反過來摁着她的頭逼她道歉。
然後她就看到李暮對林晏安點了點頭,表示她明白了,接着站起身,一副這件事情結束了的模樣,帶着李雲溪和林栖梧離開。
林晏安:“……”
林栖梧:“……!”
對嘛!既然他都說氣消了不用道歉,那當然就是不用道歉啦!
林栖梧的腳步輕盈歡快起來,拉着李暮的手一晃一晃,走到門口還回頭對林晏安做了個嚣張的鬼臉。
拿回蹴球,随行的丫鬟就近用太平缸①裏的水洗掉了蹴球上的墨跡,擦幹還給李雲溪。
李雲溪和林栖梧謝過李暮,又手拉着手跑遠玩去了,幾個丫鬟在後頭緊緊地追着。
李暮嫁來燕王府後,昭明長公主把這倆孩子上課的地點從長公主府挪到了燕王府,有根本不出門的李暮在,可以幫着看顧一二。
李暮對這個變化沒有太大感覺,孩子們上課的時間更多,空閑時間更愛在燕王府各處撒歡,只有要寫功課了才會跑來李暮這蹭一下自習室的氛圍,和以前在李府區別不大。
傍晚林卻從外面回來,還帶了一盆說是今晚會開的昙花,要李暮陪他一起看。
李暮許久沒有過夜間娛樂,對熬夜看昙花很感興趣,廚房那邊也準備了足夠的零嘴點心和飲子,兩個人就從九點看到淩晨,期間多是氣氛自然的靜默夾雜一點嗑西瓜子的響動,林卻也會說話,李暮聽了點頭或搖頭,偶爾不好意思只讓林卻一個人嘚嘚,她也會出聲應上一句。
昙花垂落,李暮知道該睡了,怕沒有提早醞釀睡意,睜眼半宿,不由得想到了新婚夜喝過的交杯酒。
新婚夜後李暮一直想試試睡前喝杯酒,起初不知道怎麽跟丫鬟嬷嬷提,後來終于提了,卻被告知府裏沒酒。
李暮想一下就想到了原因:林卻愛喝酒,但他身體不好不能喝。
這也是李暮在書裏看的,書中顧池祭奠燕王總會帶酒,回憶中燕王去世那年正月,顧池去王府找他,遇見他作死,邊喝酒邊賞雪景,顧池景也不讓他賞,酒也不讓他喝,還讓他養好身體再出來吹冷風看雪景。
當時燕王說了句非常紮心的話:“萬一沒養好便死了,豈不是抱憾終身?”
結果那年臘月真就死了。
李暮覺得,身體不好就是不能喝酒,但沒必要連累能喝酒的她。
于是趁着今晚夜色不錯,她對林卻說:“想喝酒。”
提到這個,林卻有些沒精打采:“府裏沒酒,娘不讓喝。”
李暮看着他,林卻:“要不明日讓你的丫鬟去街上買幾壺,就說你想喝,吳管事應當不會攔着。”
李暮遲疑,總覺得背後有坑。
果然林卻又說:“看在你我的夫妻情分上,到時候也分我一壺?”
李暮裝聽不懂,扭頭送給他一個側臉。
婉拒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