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七月初, 林卻和李暮終于碰上了一個泛舟游湖的好天氣。

這個月份,荔枝楊梅是別想了,好在還有甜瓜, 以及從南邊送來的龍眼和李子, 用冰盛了, 跟冰涼涼的飲子一同被放到了船篷裏。

小舟上就他們倆, 李暮一開始還挺害怕,在船篷裏坐定了不敢亂動,随着小舟離岸越來越遠, 游進荷花叢中, 她才慢慢适應,讓林卻拉着從船篷裏出來,還被教着怎麽摘蓮蓬剝蓮子。

李暮自己上手才知道,新鮮的蓮子不去芯也不會苦。

李暮一邊吃喝玩水, 一邊還不忘追問林卻方才與她閑聊提到的義安教:“所以,義安教只是暫時沒了?”

先帝時期就已經将義安教列為旁門左道, 寫入律法, 禁止信仰。去年年初林卻身體剛好一些,就完善了這條律法, 加重了刑罰, 令首者絞, 從者杖責流放。另外派人潛入各地義安教, 利用伊王世子的狼子野心,花了一年多的時間從內部瓦解,将義安教折騰得元氣大傷。

今年快入夏的時候, 義安教各地分舵舵主聚集在洛陽開大會,伊王世子本想借機整合教衆, 鏟除異己,不想其真實身份被當衆揭露,偏巧洛陽不僅是義安教的起源地,更是伊王當年的封地,就數恨透了伊王的老教衆最多。

而且知道了他的身份後再去想義安教這幾年的變化,誰還不明白他就是在借義安教報私仇,于是他以一己之身承受了過去一年義安教上下積壓的怨氣和怒火,被義憤填膺的教衆煮了來吃。

考慮到李暮正在吃水果,林卻隐去了細節,單說伊王世子死于義安教教衆之手,自那以後義安教人心渙散,短短兩個月便徹底敗落下去。

林卻知曉這時出手能将他們都鏟除幹淨,但他沒有這麽做。

“若再過個百年,又有了像當初藩王吃得滿肚子油水,百姓和國庫都沒錢的日子,有他們再起來,未必是一件壞事。”林卻笑着,說了一句對這個時代的統治階級而言十分炸裂的瘋話。

李暮則忽然有些明白,在發現伊王世子背後操控義安教之前,林卻為什麽一直都沒有采取快速有效的手段将義安教鏟除。

……

後頭出了太陽,李暮撐起了船篷裏早就備下的傘。

因為雙手很忙,得抱着荷葉荷花和蓮蓬,還時不時要剝蓮子或拿果子來吃,李暮為了方便,把傘搭在肩上,扣在臂彎裏,林卻只能委屈巴巴矮下`身,才能蹭一片陰涼

Advertisement

李暮見他這樣辛苦,就挑了一片大大的荷葉,連梗摘下來,讓他拿着遮陽。

林卻接了但沒用,反而把李暮的傘拿過來,自己舉着,挨在李暮身邊,讓傘面投下的陰影把他們都罩住,說:“我不是想遮太陽。”

李暮:“?”

“我是想找個理由,離你近一些。”

游湖就這點不好,岸邊總要站着擅凫水的人,以防他們翻船溺水。

眼睛太多,但凡他舉止親密一些,李暮都會不好意思,還會刻意躲開他。

李暮聽林卻這麽一說,果然第一反應就是往遠遠的岸上看。

林卻托着李暮的下巴,把李暮的臉轉回來:“看他們幹嘛?看我。”

李暮就這麽撞進林卻眼底,可能是陽光太明媚,襯得那雙眼睛越發好看,也可能是游湖玩水摘蓮蓬太快樂,又或者是他們這個位置夠好,一邊有高長的荷葉荷花影影綽綽地替他們擋着。

李暮鬼使神差地開了口:“你把傘,往下一點。”

林卻雖不解,還是依言壓了壓傘。

李暮:“再往下點。”

又壓了壓。

李暮餘光掃不見岸上,趕緊湊過去,往林卻唇上碰了碰。

李暮心跳飛快,碰完就撤,結果傘面一斜,徹底偏向沒遮擋且岸上有人的一面,林卻把她拉過去,兩人躲在傘後,沐浴着半邊陽光親了個痛快。

除了後來李暮的發飾鈎到了傘骨上,整場游湖都非常輕松愉快。

最後還是燕王殿下親自撐杆,把小舟推回岸邊。

李暮從小舟上下來,習慣了在水上搖搖晃晃的感覺,站穩後居然不太習慣,腳下有些發飄。

兩人衣服上都沾了湖水,回去換好衣服,林晏安又找了來。

林卻去見林晏安,剛落座便撂下一句:“想都別想。”

林晏安無奈:“父親,我還什麽都沒說呢。”

林卻端起茶杯:“你要殺顧禹文我不管,能把人殺了也是你自己的本事,可船隊出海是你母親盼了許久的,不會只有這一次,若因年幼的皇子死在海上致使中途返航,影響後續第二次、第三次出海,你看我揍不揍你。”

林晏安這才低下頭:“知道了父親,七殿下那邊,我就說我沒能說服你。”

斷了林晏安的念想,林卻又好奇:“他哪得罪你了?”

讓你殺他幾次都沒殺成,轉而改了更加委婉的方式,引誘其對出海充滿了向往。

成年大漢上了海船都不一定能活着回來,顧禹文一個嬌生慣養的十五歲少年……林晏安想幹嘛,林卻不用分析都能猜出來。

林晏安不知道何時學來了李暮的面無表情,說:“哪都得罪了。”

林晏安走後,林卻回去跟李暮埋怨:“越來越不懂那孩子的心

李暮算了算林晏安的年歲,心想是不是青春期了。

畢竟林卻還活着,林晏安的性子也越發陽光開朗,就算是書中反派,有個青春期好像也不是很奇怪。

直到她聽林卻說出林晏安的算盤。

李暮:好兇殘的青春期!

這算什麽,書中男女主一定會相遇,所以書中反派也一定會想要殺了男主?

不過顧禹文的命是真的硬啊,任憑林晏安怎麽用盡手段,他總能依靠各種巧合活下來,真不愧是男主角。

以及:啥情況?原男主不要皇位,要去征服浩瀚大海?還為了出海,不惜通過林晏安,求到林卻面前?

李暮恍惚得不行,林卻倒不意外:“去年解饑荒,今年救旱災,外來之物如此有用,也難怪他會對海外産生這麽大的興趣。”

其實敏銳的商人們早就動了起來,以至于船隊中多了許多商賈。

七月下旬,船隊出發,行至福建駐泊,伺風開洋。

八月,遭遇旱災的地區逐漸出現了一種說法,說往年都好好的,為什麽今年皇帝一親耕,老天爺就不下雨了?是不是皇帝做錯了什麽,惹怒了上天?

類似的說法越傳越廣,但因為朝廷救災及時,并未掀起太大風浪。

另一邊,林卻找了個借口,将被關在京城的年輕藩王和世子們放了幾個出來,還讓他們接觸朝政,朝堂上下都因此嗅到了要變天的氣息,身居皇位的顧由洵更是差點被吓瘋。

都不需要林卻再做什麽,朝堂之上的風雲便湧動起來。

所有人都以為林卻不滿顧由洵,要換個更加聽話的皇帝,年輕的藩王和世子們更是使勁了渾身解數,有的裝勤勉,有的裝無能,還有的裝也不裝,一個勁地讨好林卻和昭明長公主。

突出一個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李暮注意到齊王——書中跟昭明長公主和首輔裴思遠并列的另一大勢力,也是書中最早敗落的那方勢力。

齊王屬于矮子裏頭拔高個,本身無能,奈何會裝賢明,也有野心,所以不願扶持昏君也不願歸順昭明長公主的能人,都投到了齊王門下。

後期齊王連連敗落裝不下去,擁護之人散盡——其中不少便宜了男主顧禹文——被淘汰出局。

書中的他如何,如今的他也是那樣,沒什麽本事,但裝得不錯,籠絡了不少人心。

皇帝也沒閑着,沒有裴思遠教他之前,他總想殺林卻,如今調轉矛頭,哪個風頭盛,他就想辦法殺哪個,一廂情願地以為只要他們都死了,自己就可以繼續坐在皇位上。

李暮每天看鴿舍來的消息,每次看都要念叨:“陰險,太陰險了。”

林卻這是在養大他們的野心,讓他們自相殘殺。

就在李暮以為這樣的亂局要持續到明年的時候,林卻突然動了手。

他以齊王謀逆為由,興起了大獄,甚至把一些沒放出來的藩王及世子都抓進了牢獄,其中還有不少朝臣,進了一批又一批,吓的滿朝文武都打

了個寒蟬,終于想起燕王是個連血親都殺的瘋子,他的心思,哪裏是他們能揣摩的。

恐怕從一開始,燕王就打算殺這些人。

這個時候他們再想阻止也來不及了,皇帝過去幾個月戰戰兢兢,突然看見潛在的威脅接連下了獄,哪裏還有理智,當即就要把他們通通都斬了。

李暮以為這些都和她無關,直到那天去上課,戶部尚書樓勤在下課後叫住了她。

李暮在竹簾後僵住:怎麽還有我的事?

大概能猜到樓勤找李暮幹嘛的李雲溪,笑容和煦地提議了一句:“樓先生要跟我姐姐說什麽,不如直接同我姐夫說去。”

林栖梧也走到了竹簾前,擋在樓勤和李暮之間,冷冷道:“樓先生要是不知道我大哥在哪,我可以帶你去。”

被倆孩子護住的李暮:感!動!

樓勤無法,只能當着她們倆的面,對竹簾後的李暮鄭重地行了一禮,接着說了一堆大道理,闡明其中厲害關系,希望李暮這個燕王妃能勸一勸燕王,不要興大獄,這也是為燕王好。

李雲溪出言,依據理法将樓勤的話一句句辯駁回去。

樓勤知道李雲溪聰慧,卻沒想過這麽一個年僅十二的小姑娘,也能言辭犀利到這個地步。

李暮聽李雲溪和樓勤辯論起來,坐着聽了一陣,直到他們辯無可辯,心想自己應該能溜了,才起身隔着竹簾略施一禮,轉身離開。

“謝先生賜教。”李雲溪也朝樓勤行了一禮,跟林栖梧一起追上了離開的李暮。

樓勤:“……”

利益沖突時翻臉不認人,別開沖突又能維持禮貌笑臉相迎,雖然很荒謬,但他确實在李雲溪身上看到了某些官場老狐貍的影子。

樓勤說出這番話,就沒想過能全身而退,讓他意外的是,燕王并未發落他,甚至還允許他繼續來王府上課。

李雲溪和林栖梧待他也是原來的模樣——林栖梧不愛上課,對他本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最重要的是,他那番勸解竟然起了作用:那天他與李雲溪辯論的結果,就是涉案的王爺世子都不該輕饒,被抓官員裏也有确實該死的,但也有些,罪不至死。

那些能放過一命的,但凡他有跟李雲溪說出依據,都逃過了死劫,還有一些他沒提到的官員,其中最輕的無罪歸家,最重的被流放。

這讓他知道,李暮把話聽了進去,而且她确實有能力約束燕王。

此事傳了出去,鴿舍帶回來的有關李暮的傳言越發神乎其神。

李暮捧着鴿舍的消息,滿臉的滄桑:“明明你本來就是這麽打算的,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李暮為自己存在感太強而感到焦慮:“總覺得被人當成了栓瘋狗的鏈子。”

說完才意識到自己把林卻比喻成狗不太好,剛要道歉,就聽見燕王殿下半點不在意地笑了一聲,随口道:“那王妃可要把本王栓牢了,別放本王出去咬人。”

李暮:“……”

……我欣賞你被罵狗還能坦然接受的豁達。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