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易盞

三、易盞

三、易盞

仙官坐定，明下意識捋了捋自己的衣服，見桌上杯盞狼藉，一時激動得結巴，“我去把酒具清洗一下”，說着一并把格中暖酒器具取出，恭謹置于桌上。

仙官見明實在緊張，收拾杯盞仍顯癡緩，便微笑道“如今天氣溫和，不需要加熱，我們冷飲即可，不必麻煩。”明點頭諾諾，拖着斜杯殘飲，退出屋去。

已屆深夜，明知道仙官是怕自己遲鈍，辦事不利拖延了對飲，于是思索之後，行至卧室将妻子喚醒，告知原委，請她幫忙制辦佳肴果品，廚中之事，他實在應付不來，反複叮囑務必速速準備，自己轉而到他處親自洗涮酒具去了。

不一會兒，妻子瑟瑟縮縮尋到井邊小亭內，說是“佳肴鮮果都準備好了，你将酒具醽醁悉置案上，神人自會知曉，你且宜随我速速回屋，躲藏起來，本已深夜，莫不是來取你性命，萬萬不要再過去書房那邊了!”

明低頭應允，謝過妻子，道是“妻所言極是，你速回屋內，我将這些放至書房外，便馬上回來陪你。”明拿着清洗好的酒具，一邊順路送妻子回屋，一邊取來佳肴果飲，接着便徑自返回書房了。

生怕仙官久等，明幾乎是小跑着，又怕飲食傾倒，上身盡量僵着，額爾既至書房，仙官正在裏面翻看着他的書籍卷冊，還頗為認真。

明松了一口氣，請仙官到桌前，兩人對飲起來。

飲食甚歡，想到那夜去十王殿，司管衆神并未标記名號，因為都是冥神，大家談論地也不多，即便是那夜硬怼着明去背挪神像，大家也只說是東殿面容猙獰之判官，不曉姓名。

明小心問仙官該如何稱呼對方，沒想到仙官說“我姓陸，沒有名字。”明遂稱其陸公。

暢飲間與談詩文，沒想到陸公應答如流，明的反應向來癡緩，今天聽陸公一番言說，更像是身在幽谷，自己偶有一語，頃刻間反響無數，此消彼長，不絕于耳，如沐春風，一時又不能盡解其中道理。

陸公說雖然他在陰間辦差，但陰間誦讀的一些文辭遠意，跟人間并沒有什麽不同，所以明所談內容，他并不陌生。

“哪裏僅僅是不陌生呀”明感嘆，陸公酒量極大，明複取家中酒壇至書房，推杯中，明不覺竟拿錯酒杯。

察覺到自己跟陸公互易雙盞，陸公又豈會不知，但兩人果然豪情非同一般，全然不顧人神之分，彼此又怎會因這樣的事情介意，兩相視一笑，聊飲更加歡快。

這一天，明，白天應友人宴飲，晚上與陸公徹夜對酒，不知不覺已經伏案深睡過去。妻子早早叫他醒來，确認明還活着，心中放下一顆大石。

明至院中透氣，轉圜幾圈，神志清醒了，尚不過辰時，他估摸着自己昨天應該也就睡着了一兩個時辰吧，怎麽此時倒像往常休息得很好的時候一樣精力充沛呢。

随後一段日子，陸公隔三差五會到明家裏與其對飲互談，兩相情誼更加深厚。

一天，明不好意思地拿着一些自己書寫的詩話文章，不好意思地說“能不能以現在的八股之要義程式給我一些指導呢？”

陸公見明悉心準備的一沓書文，審閱翻度，于是開始拿着紅筆，飲着酒，一邊默默勾勒批改，一邊自言自語道“自然幫你，其實在陰間作文讀書跟人間确是無甚差異，好壞高低我還是能分得出。”

就這樣連續幾夜。

說來也奇怪，自從陸公每每來與明對飲，雖然都是深夜而至，繼而幾乎徹夜歡飲交談，明在卧榻熟睡不過個把時辰，然而第二天明醒來從來都是精神萬分，不覺疲倦。

妻子說，許是神仙與他飲後，給他施了龜息之法，所以不會疲累，果真是神仙，不會害着他家官人，明深以為是。

不曾想，陸公在陰司當值之時，尚且從未因為負荷過重，而疲于應付，這幾天批改明的文章，竟然把綠臉幾乎要熬成土黃，看着越劃越多的批改，紅圈圈多得數也數不清，就像他的黑眼眶！

這夜終于忍不住，陸公摔筆棄案，端起酒壇囫囵咽了兩大口道“明啊，你的文章實在是不行啊！我們可以易盞換杯，可這文章再改，怎麽改都不對呀，莫不從頭寫過倒是輕松啊！這叫我如何改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