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豹子
豹子
敖丙這次昏迷,又是睡了數天方才醒來,醒來時,它依舊還在姜子牙的竹舍裏面,且又變回了那小龍的模樣,不過這次的化形,明顯沒有之前遇到翼龍時的那麽難受了。
床鋪上,敖丙翻滾了一下自己的龍身,它小尾巴晃了晃,感覺沒什麽不适才重新站起,朝着窗戶那邊跳了過去。
窗戶外,姜子牙正在整理着什麽東西,低垂着頭的模樣十分專注,小武沒在,哪吒也沒有在,倒是有個男人跟一條狗坐在外頭,相互說着話。
敖丙記得,哪吒之前說過那個男人叫楊戬,跟哪吒算是同門師兄弟的關系,至于那條狗……
一想到之前自己被那條狗給叼了,敖丙的內心就有點複雜。
“你做的這些,真能讓敖丙恢複嗎?”倏忽,楊戬的聲音傳了過來。
敖丙一怔,下意識地扭頭朝他們看去。
姜子牙點了下頭,道:“藥已備齊,另外還有哪吒拿來的金蓮根,合三者之效,定能讓敖丙恢複大半可幻化人形出來。”
楊戬低頭有些苦澀一笑:“倘若我能像敖丙一樣,也早些遇到你的話,這傷勢許是早已痊愈了。”
姜子牙動作微微一頓,扭頭看向楊戬:“你這傷與敖丙不同,急不來的。”
楊戬輕嘆一聲,擡手捂着胸口沒有說話。
姜子牙忙完了手裏的事,一擡頭,見敖丙就在窗口上待着。敖丙突然被他發現心裏一慌,轉身就想要跑,卻突然聽到姜子牙笑了:“你醒過來了啊,這次昏迷睡得倒是挺久,不過還好,傷勢未曾惡化。”
敖丙愣了愣,狐疑地小心朝他看去。
姜子牙輕笑,又問:“數天前你被哮天犬帶走的時候,我們見過。”才說着,姜子牙又笑了笑:“其實我早知道你的存在了,你也不必躲我,只是我不清楚你與哪吒之間究竟是怎麽回事,所以才一直都沒有點破過的。”
敖丙聽着,頓時驚了一下,它突然想起被人施過法的乾坤圈,讓它能穩穩當當的盤在裏面,還有數天前翼龍朝他們發起攻擊他驟然現身的事,還有哪吒也說過,姜子牙早就發現自己的存在了……
微微吸一口氣,敖丙調整好了狀态,這才遲疑着張口問他:“哪吒人呢?”
姜子牙道:“陳塘關這兩日發生了一些事情,他暫時先回去了。”
敖丙點頭,沒說話只扭頭看向楊戬,卻差點被哮天犬的狗腦袋給吓了一跳。
不過哮天犬也只是圍着敖丙轉了幾圈,就又跑到楊戬身邊繼續扒着。
“聽哪吒說你之前不但恢複過一次人形,還拿回了你的內丹?”
姜子牙突然開口,敖丙又是一怔随後不知道他是想起什麽,整個龍身突然變得粉紅了幾分。
姜子牙看着暗暗挑眉,心裏卻止不住地猜測,這敖丙到底是怎麽拿回的內丹,居然還能一提起來就讓它立即變色了。
不想刺激這條面子薄的小龍,姜子牙移開眸光繼續說道:“你雖然拿回了內丹,但傷勢依舊,該用的藥還是得用上,固本培元,不過想來內丹回體,你的傷勢應該能比當初我預算的恢複得更加快些。”
果然,敖丙聽着,身上的粉紅瞬間就淡了下去:“藥都齊全了嗎?哪吒說的那種在千機山的藥那拿到了嗎?”
“嗯,都拿到了。”姜子牙道:“已經給你熬制好了,馬上便能喝了。”
“多謝。”
姜子牙去給敖丙拿藥去了,房間裏就只剩下敖丙,正當敖丙剛剛呼一口氣時,哮天犬突然跑了過來一口就把它給叼了起來!
敖丙:“……”
它就眼睜睜地看着哮天犬又一次把自己扔到了楊戬身上,而後繼續跟楊戬大眼瞪小眼。
“你的狗……”敖丙忍耐着不悅:“能拴好嗎?”
楊戬失笑,他小心地捧起敖丙放到身邊的桌上:“對不住,靈寵頑劣了些。”
敖丙不太想理他地甩了甩龍尾。
姜子牙拿了湯藥過來的時候,看到這一人一龍一狗子的相處畫面時,臉上不由得帶了幾分笑意,他上前摸摸哮天犬的頭,順手将另一只手裏端着的湯藥放到桌上。
“這是你的藥,喝了之後,好好休息一段時間,你的傷勢便能痊愈了。”
敖丙擡頭朝着碗裏湊了湊,那藥的味道讓它瞬間皺眉,連尾巴都跟着繃直了起來。姜子牙看得有些失笑,又勸它一聲:“良藥苦口,早日喝了,對你早些好。”
“行……行吧。”
敖丙硬着頭皮湊近藥湯,他閉緊了眼,深深吸一口氣,就張嘴大口大口地喝藥,一點也不敢停下似的,連楊戬看了,都覺得着實為難了這條小龍。
強憋着一口氣把湯藥喝了幹淨,敖丙直接軟在桌上不想動彈,它張着嘴小小地打了個嗝,就把自己盤了起來。姜子牙從堂屋窗戶裏看過來的時候,臉上下意識地帶了笑意。
他這竹舍還從來都沒這麽熱鬧過。
喝了藥的敖丙盤在桌上,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而千機山那邊,同樣也有個人因受了傷昏睡數日之後亦是今日才醒。
是之前偷襲敖丙跟哪吒的那只豹子精。
千機山狐貍洞中。
鋪着靈草的石臺上面,躺着一個成的年男子。
男子身上蓋着一身黑色的鬥篷,他身形清瘦,淡金色的發絲鋪滿了床榻,明明就是個男子的人物,眉眼卻長得極其精致,最昳麗與最動人的則是他的睫毛彎彎卻像是一排金色小巧的刷子。
他的睫毛是金色,拉長的眼尾,眼線天成,唇如朱色卻小巧精致,眉若劍鋒犀利入雲鬓,雪白的肌膚比起女子的凝脂更細三分,明明就是一個精致到了風華絕色的人物,卻偏偏有個不太文雅且簡單粗暴的名字。
申公豹。
只不過此刻的九尾天狐卻喊了他另一個名字:“小豹子?小豹子?”
守他旁邊的那只九尾天狐搖擺着尾巴,小爪爪輕輕拍着他的臉頰。
申公豹劍眉輕擰,在九尾天狐的呼喊聲中緩緩睜開了眼睛。
“阿九……”申公豹略微虛弱地呢喃一聲。
九尾天狐的九條尾巴一齊垂落下來:“謝天謝地,你可算是醒了。”
“我……”申公豹表情懵怔,似乎有些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麽昏迷的了。
九尾天狐歪頭看他,猜測着:“你忘記了嗎?在聖池邊上,你跟個人類娃娃還有條小龍交手,後來那小龍不知使了什麽法器,将你打飛出去。”
申公豹怔住。
九尾天狐又道:“那小龍手裏的法器太過霸道,連我都不敢輕易靠近,也不知那是個什麽樣的法器,怎麽會在他的手裏。”
申公豹聽着,擡手揉了揉眉心:“我想起來了,哪吒,還有那條龍。”
九尾天狐依舊歪頭看他。
申公豹暗暗吸一口氣,掙紮着坐起身來:“那條小龍使出的兵器并非尋常法器,而是神器。”
“神器?怎麽可能?”九尾天狐不信,随後又猜測:“是誰給他的神器,連你都抵擋不住一招,是昆侖山那邊出來的嗎?”
“不像……”申公豹有點不太确定,仔細回想了一下,又道:“那兵器上的神力,比昆侖山藏兵庫裏的法器都還要強上數倍,只怕來歷非凡了。”
“這樣啊……”九尾天狐無奈地甩甩頭:“既然這麽厲害,那你以後就要仔細應對了,對了我今日又給你摘了些藥草回來,你快服下吧,不然回頭你身上的毒又得發作了。”
申公豹聽着,下意識地扭頭看向旁邊。
那裏堆着不少的草藥,卻都是申公豹每年必須定時服用的仙草。
暗暗吸一口氣,申公豹起身,自己踩着有些虛軟的步子,走到那堆草藥前坐下,他神色木讷地拿起草藥,就直接朝着嘴裏塞去。
洞中寂靜,幾乎只有申公豹在那裏吃着草藥的聲響。
九尾天狐就坐在他身後的不遠處,靜靜地盯着申公豹的聲音,半響時,九尾天狐忽地輕嘆。
“已經二十年了,你……還沒放棄?”
申公豹吃着草藥的動作明顯一頓,随後又若無其事地拿起草藥繼續往嘴裏塞。
九尾天狐無意識地搖擺着尾巴,扭頭看向洞口:“二十年了,豹崽子,應該已經投胎了吧。”
“他沒有投胎。”
突然,申公豹的聲音低低地響起,九尾天狐明顯一怔,就聽申公豹有些低沉地道:“我去地府偷偷查過,他……沒有進入輪回。”
“難道他還沒死?”
“死了……”申公豹的聲音沉了幾分:“我當初親眼看着他在我懷裏咽的氣,是我親手埋葬的,他确實死了,只是魂魄……沒了。”
九尾天狐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最後卻又沒說。
申公豹也沒再說什麽,他只低頭垂着眼,繼續吃着地上的草藥……
“……他會不會被人救了?”九尾天狐遲疑着猜測,然而這樣的話連九尾天狐自己都不相信,可是看着申公豹坐在那裏的身影,九尾天狐卻覺得不說些什麽似乎都不太好。
它只覺得,眼前的這個豹子精,十分地需要一個能夠支撐着讓他繼續活下去的理由,也必須有那麽一個理由。
可是這個話,申公豹卻像是沒有聽到,沒有給予任何反應。
修士皆知千機山有兩個守山妖獸,卻不知一為九尾天狐,自生來就帶着仙骨,一為精靈豹子,修煉了數個千年才得的妖身。
只不過前者只需熬過千年的光景就可自行成仙,而後者卻是熬盡千年也退不得妖身,最後為了得道,後者離開千機山拜入了昆侖玉虛宮,被其師父元始天尊賜名申公豹。
一個名字,讓申公豹在玉虛宮即便是受盡同門的欺壓嘲弄也不曾退卻與改變,總是以為師父也喜歡他的申公豹,即便被人說是玉虛宮的異類也都不曾放在心上,只一心修煉潛心問道,但是誰有知道,二十年前發生的事情,會徹底扼殺了那個淳樸随和的小豹子,而只留下了被元始天尊賜名的“申公豹”?
如今這世上,除了眼前的九尾依舊還記得他叫小豹子外,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人這麽喚他了,即便有……那人,也早已變成了仇人。
“小豹子,你這次回來,就別走了吧。”九尾天狐走到他的身邊,低着頭朝着他身上一個勁地曾:“凡間那麽大,世俗那麽深,人心又那麽複雜,我們就一直呆在這裏,自己好好地修煉,總有一天總能成仙的不好嗎?”
“你可以成仙,我……早就已經成不了了。”他将九尾天狐推開:“早在小崽子死的那天,我就已經沾了滿手血腥,我已經……徹底回不了頭,也不可能回頭了。”
“小豹子……”
有的妖還有路,但有的妖卻只能自己踩出一條路來。
九尾天狐沒有經歷過申公豹的那些事情,它理解不了申公豹的心境究竟是怎麽回事,但它試着幻想一下……
如果是自己辛辛苦苦懷孕數月,拼着命才生下的小狐貍卻遭遇橫禍……它一定會攪風攪雨弄得民不聊生。
但同樣的,對于申公豹這個雄豹子為什麽卻能生下豹崽子來的事情,九尾天狐想了二十年都沒有想明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