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驚馬

驚馬

秋若華被問住了。

她和官人除去拜堂那天隔着合歡扇看不真切,真正面對面相處才兩日,哪有什麽深情厚意。

若真要說有,也是因為已結為“夫妻”,官人把她當作秋若蘭,才會視她為妻子,善待她。

官人哄她時,會說好聽的話。來的路上,他也會因她多看了一眼,帶她去買甜食。方才發現她處境艱難,主動幫她解圍……官人明淨璀璨的笑,讓她心裏暖暖的,也讓她心頭陣陣酸楚——他若知道身邊人是替身,會是什麽心情?

秋若華不敢再往深處想,為了安撫妹妹,便笑了,“官人和善,待我也好。可我們才認識,還不熟悉,哪裏談得上喜歡不喜歡?”

秋若雪思索了片刻,握她的手緊了緊,叮囑道:“二姐漂亮又聰明,一定是個賢惠的媳婦,姐夫他一定會喜歡你的!我病着,母親沒讓去前廳,但聽我聽見門前路過的人議論,他們都誇姐夫呢!我相信姐夫是個大好人,他一定會善待二姐。”

他确實是個很好的人。

秋若華低眸輕笑,“我也信。”

秋若雪往門口看了一眼,挪得更近些,握着二姐的手,壓着嗓音叮囑道:“二姐,等姐夫回東京,你一定要想方設法求他帶你一起走,千萬不要留在這裏!”

“為什麽這麽說?”

秋若雪拍拍她的手背,着急道:“我的傻姐姐,你不跟他走,留在這裏等着被拆穿嗎?長姐今年十九了,你都嫁了,她能不着急議親麽?你頂着嫡長女的名頭,她難道甘心用你二娘的名頭議親?遲早會拆穿各歸各位的。到時你怎麽辦?李家會不會氣憤你替嫁,拿你出氣?你還是跟着姐夫走比較好,到時候沒有公婆唠叨,他和你相處久了,怕是也不忍心苛責你,事情或許還有轉機。”

秋若華無奈地笑笑,妹妹為她操心,她領情,“好,明白了。”

“不只要明白,還要求得他同意!”秋若雪越說越急,緊握着她的手用力搖了搖。

秋若華給她吃寬心丸道:“你放心吧,官人已經許諾過,會帶我回東京。”

“這可太好了!”秋若雪歡呼一聲,“到時候你就可以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被這個家拖累了!二姐,等我及笄了,我就去求母親把我嫁出去,不圖嫁個多好的人家,只要待我好就成。或許郎婿心善,肯帶我去東京看你,到時,咱們姐妹又可以相見!”

可真是個孩子,想得天真。不過這些都是後話,秋若華心裏有自己的盤算,不想妹妹跟着費神,安撫了兩句,催她去吃稠糖葫蘆。

秋若華将其它幾包甜食收進櫃子裏,叫回來青兒,叮囑她們道,“四娘服了藥,才準拿出來吃。平日裏要克制着,好好吃飯,不許把這些甜食一氣兒全吃掉!”

青兒點點頭,懂事地說道:“奴婢會看好四娘的。”

有丫環進來回禀,說大娘子叫二娘去前院,該同長輩們辭行了。

秋若雪小臉頓時布滿愁容,“二姐才來,就要回去了?能不能多待片刻?”

秋若華心裏也舍不得,但身不由己,“雪兒乖,二姐過幾日再想辦法來看你。你一定要好生吃藥,萬不可畏苦不吃,若是你的身體不好,姐姐是要生氣的!”

秋若雪抱着她的腰應下,嗚嗚地哭,青兒拿着稠糖葫蘆也吃不下去了,抹着眼淚啜泣。

秋若華忍下悲傷,安慰了她們幾句,匆匆趕回前院。

宴席已罷,百裏無咎和秋長榮站在廊檐下說話,見她出來,朝她點點頭,接着對秋長榮長揖拜別。

上了馬車,車夫催馬前行,車裏只有他們兩個,秋若華道:“方才多謝官人解圍,妾感激不盡。”

“算不得什麽。”百裏無咎擺擺手,感慨,“丈母還真是嚴厲,我在院中聽到她拍桌子,都吓了一跳——娘子在家時,一定被管得厲害吧?難怪娘子總是怯生生的樣子。”

秋若華苦笑,“官人為何會同父親去後院?”

“丈人同我聊得盡興,想拉我……”他适時止住,“總之是官場上的鑽營,娘子不會感興趣的。”百裏無咎望着她的臉色,“娘子又不高興了?”

“沒有。”秋若華淺淺笑着,輕聲否認,“今日回門,怎會不高興?”

百裏無咎目光灼灼,似能看透人心,篤定地說道:“娘子從後院回來以後,眼睛還是紅紅的,哭過了?”

秋若華借理着鬓發,遮住眉眼笑道:“家裏妹妹年幼,舍不得,抱着我哭了一會兒,有些傷感,不是什麽大事。”

“娘子還真是多愁善感,總愛掉淚。”百裏無咎的手指随意搭在腿上,輕輕扣着,“娘子是家裏的長姐,聽說其她三個妹妹都是庶出,能與娘子有這樣深的情誼,足見娘子在閨中時,待她們極好。”

秋若華心頭一跳,不知他是否話中有話。自古以來,內宅有嫡庶,和睦多為表象,從不缺明争暗鬥互不相讓。

秋若華裝傻,垂着眼眸輕描淡寫道:“虧得妹妹們懂事,母親也省心。”

他忽然傾身過來,期許地問:“我今日的表現,你可滿意?”

秋若華懷疑他喝多了,才會笑得輕佻,輕輕“嗯”了一聲,“官人醉了?”

百裏無咎搖搖頭,眼神還是清明的,不屑道:“這點酒,頂多漱口而已。”

“你的酒量很好麽?”秋若華不太相信,聽說醉酒的人根本不會承認自己醉,指了指他的臉頰示意,“你的臉都紅了。”

“我喝一點酒都會紅臉,這樣挺好,容易推掉來勸酒的。”百裏無咎轉念又問,“娘子說我表現好,沒有賞麽?”

秋若華不解,“賞你什麽?”

她剛問完,馬兒忽然痛嘶一聲,馬車跟着猛晃兩下,秋若華被甩得後背撞到車圍子上,未及呼痛又被一股大力甩到了百裏無咎懷裏。

“娘子,你這賞未免……”百裏無咎溫香軟玉抱滿懷,臉上紅暈更深,後邊的話他覺得不妥,咽回去了。

“對不住,我……”秋若華手撐着車圍子,剛站起來,馬車驟然加速,她再次跌坐在他的腿上,窘得要哭。

馬車不穩,她根本起不來,百裏無咎怕她摔了,顧不上男女有別的禮法,手摟在她腰上,牢牢抱住。

“怎麽回事?”他揚聲問車夫。

車夫着急道:“官人,不知道怎麽的,馬突然發狂了……小的,小的駕不住它……”

車夫連聲喝斥,馬車根本沒有停的跡象,還在飛奔,街上行人被吓得尖叫着避讓。

車夫抓緊缰繩,控制馬兒盡量走正道。實在控不住,車夫怕沖撞了路人,便将馬車往城外趕!

一路跌跌撞撞,車速非但不減,反而更快,車夫不知是怕了還是沒坐穩,突然驚叫着摔下馬車去。

馬兒沒有駕馭,撒開四蹄狂奔,踩到了坑窪,便帶得車子跟着一陣颠簸。

秋若華掙紮着離開百裏無咎的懷抱,靠坐在旁邊,手指緊緊摳着凸出來的框條,被馬車颠得想吐,“救命……”

馬車一路沖出去十裏多地,百裏無咎發現後邊有人騎快馬追上來,粗略一估,約有五、六人,看身形都是練家子!

到底來了!

百裏無咎知道外邊有人盯着,表面裝出文弱模樣,叫得比秋若華還大聲,“救命!這馬車怎麽不停?有沒人來幫幫忙?救人啊……”

他想站起來,卻被晃得東倒西歪,接着摔坐在車板上。

秋若華不知他在作戲,以為他想自救,馬兒脫離控制,再這麽瘋跑下去,難保不會車毀人亡。

她得去幫忙他!

車子晃動厲害,她也走不穩,幸好已經适應這種颠簸,加上平日裏沒少做粗重活,身上多少有些力氣,手扒着車圍子,勉強走到前頭。

百裏無咎看着心驚,喊道:“娘子!別亂動!”

秋若華剛掀起簾子,馬車又是一下颠簸,将她摔在車板上,頭也重重磕了一下。

“小心!”百裏無咎怕她被甩下馬車,撲過來抱住她,将她護在身子底下。

後邊追趕的馬匹沖上來,其中一人手起刀落,發瘋的馬都沒來得及叫一聲,便被砍倒在地!

馬車還在疾沖狀态下,輪子被馬屍一絆,偏離大路栽下道旁的斜坡,摔得哐啷響,若不是被馬屍拖着,恐怕還要翻轉幾圈才能停住。

百裏無咎緊緊抱住秋若華,将她護在懷裏,繞是如此,兩個人被甩出馬車後,秋若華還是被震暈了。

顧不上自己身上的傷痛,百裏無咎先看她的狀況,額頭上腫了個大包,臉上有輕微擦傷,幸好只是昏過去了。

“娘子,你醒醒,你……”

追趕他們的人此時已經下馬,拔出佩刀壓在他脖子上,把他們兩個團團圍住。

百裏無咎看清這幾個人都是黑紗覆面,手持利刃打扮成劫匪,故作驚慌道:“你、你們做什麽?青天白日,不可造次!”

為首之人,個子高大眯起眼睛時,眼角有幾條明顯的褶子。

他平着刀,挑起他的下巴,目光似毒蛇般陰冷,充滿嘲諷地低笑,“李大官人?”

“你……認識我?”百裏無咎咽了下口水,怯懦地問。

黑衣人沒有回答他,而是舉起手裏的鋼刀,再落下時,刀背重重砸在他後頸上。

百裏無咎眼睛一翻,昏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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