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拜師
章五 拜師
十五年前,江南碼頭。
古詩有雲,“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便是一唐姓詩人于青草湖有感而作,此詩豪情俱佳,後世也有俠客以此寄托(天慶:秦公子還真是文雅,開頭便念了一句詩,又是醉酒又是星河的,說不得什麽,聽起來倒像是那麽一回事)。又說江南本富甲之地,古代有志之士曾言道:“閑夢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潇潇”,說的是那江南的軟溫膿語,說的也是江南地帶的好天氣。此處本是五湖四海雲集之地,碼頭自是繁多,船來船往,刀劍也随之而來,幾乎彙集了中土地帶半個江湖。
此日,一位少年郎正提着一籮筐的新鮮水貨正從這邊走過,忽然間,碼頭邊一人突地叫住了他。
“這不是江家那小子嗎?見你行色匆匆,手裏頭提着水貨,可是你家老爺子又捕了什麽新鮮貨?拿來買賣麽?便是拿來給俺們瞧瞧。”
來者約莫是少年郎的親戚,穿着麻布衣服,随意紮了個小馬尾,皮膚曬得通紅,即便是這江南一帶,也少不得這樣粗鄙之人,想來也是常年在碼頭以及外地做活的水手,不知剛打哪裏回來。少年眼珠兒溜溜轉了一圈,依舊沒想起來面前人是何方神聖,但聽他語氣,不是跟老爹有關系就是對手裏頭的水貨有意思。當下,兩人便攀談起來。
說了一會話,這陌生面孔的水手講個交情便買了些水貨拿回去吃。
少年則繼續往碼頭的集市走去。
他這番是要來把貨賣完的,自己一家子生計便指望着這些水貨能賣上好價錢。前些日子,少年的老爹往水面上撈了幾天的漁,收船回來下貨後便累得直接倒床上便睡了,娘親在處理一些不大新鮮的水貨,囑咐了他幾句,這些便由着自家小子趕集去賣了。
且說這江家小子,生得那叫一個俊俏,天庭飽滿,五官端正,而年歲漸長,也越發顯得好顏色,即使是身披着麻布衣服,也叫許些姑娘家心裏起了意思。平常時候,江家小子的攤子也是最受大媽們喜愛的。
另外說道,這人一但多了,叽叽喳喳的嘴巴也就多了。這不,江家小子便聽得一位住在碼頭客棧旁的李大媽說最近客棧來了個奇怪的客人。
這客人可是有多奇怪呢?說是來客棧五天,每天都有不同的人上門來,對這位客人那叫一個恭敬。有次,一個粗人不信邪,在這位客人樓下吃食的時候沖撞了他,還沒等那人反應,旁邊上門請教的人便抓着筷子,手腕就那麽一轉,刷刷地,結結實實地打在了那粗人的關節上。只聽得“哎呀”一聲,明明是個身體健壯的大漢,卻立馬倒地不起,只剩下那張嘴,苦哈哈地說着“大俠饒命!大俠饒命!”。真叫人啧啧稱奇!
“……那位客人是什麽樣的?”
李大媽嘴裏的神秘人士勾起了江家小子的興趣。他立馬就想到了話本裏那些神秘莫測的俠客們,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俠士嗎?話本裏飛檐走壁,看似無所不能的俠士居然就在身邊!雖說他也見過那些镖客,押送水镖的也不少,但着實并非他所想那樣,打個架還要一來一回的,拳腳功夫也只比沒練過武的漁夫好那麽一些。他也學過那麽點武術,只是強身健體罷了。
“看着像個書生,戴着一頂帽子,說話也文绉绉的,他們說,說什麽‘百曉生’。”
“百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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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百曉生。”
或許,他可以去會一會那“百曉生”,說不定也能學到些什麽。
教過他習武的,是一位受了傷的老镖客。
镖客傷了腿,雖然平日裏行動無恙,但多少還是留不得了。退出那镖局後,镖客便在江家小子那片買了個小房子住,周圍人聽他是走南闖北的镖客紛紛過來探望。這一來一去的,也就有些人家想把自家孩子往這邊塞過來習武。老镖客半生漂泊,無妻無子,聽得這主意倒是有意,于是便做了這碼頭上的半個習武頭子。
江家小子也是被自己老爺子看着平日裏摸魚抓蝦的無趣,便抓去習武。說來也是件巧事,江家小子被老镖客摸骨,居然是個人才,只可惜老镖客也不過是江湖的滄海一粟,學的也只是镖局最為淺顯的練氣,江家小子差不多一年便把老镖客教的吃透了。
老镖客約莫是看開了,沒個嫉妒的性子,見自己手裏頭沒東西可交給江家小子,便招呼了他進裏頭屋子,告知了自己與他的師徒緣分已盡。
這番好聚好散。
算來,已經有三四個年頭了。
與镖客道別前,镖客曾經将自己所知的江湖人物說了一番,其中便有這位“百曉生”。
百曉生只是個名頭,據傳從前朝便已經有了,江湖有詩雲:江湖事分曉,一問百曉生。如今流傳到這一代,據說已是第六任。
不說別的,江家小子心底也有自己闖蕩江湖的理想,這是個機會。是龍是蟲,單看這次如何了!
心裏頭既然有了計劃,江家小子便拐着彎跟李大媽問那客棧怪人的事情。而等到攤子上的東西賣完,他急匆匆地趕回了家把賣東西的銀兩放好,跟娘親說了一聲便跑去了客棧那邊。
雖是想要上門請教,但江家小子江望一無所有,唯一可行的便是對了人喜好。只是這喜好虛無缥缈的,他琢磨是人就有嘴,有嘴就有胃口,不妨先從肚子下手,許是一條好出路。
江望畢竟在碼頭這邊住了十五年,他知道客棧的大廚姓白,家裏有好幾口嗷嗷待哺的孩子,于是他打家裏提了些孩子愛吃的鹹魚幹,上門找大廚請教。一番讨教後,江望如願得到了那客棧百曉生的喜好。
人雖然未曾見到,但他已是從腦子裏拼湊了不少出來。顯然,對方是個尚且健壯的老人,頭發雖未花白,但那雙眼可謂是銳利精明。據說愛極了最近剛剛豐收的湖魚,才來到碼頭這邊一享口腹之樂。也正巧,他雖然賣了不少新鮮貨,但娘親說留下一條來讓一家子嘗嘗鮮,那一條可謂是精挑細選,稱得上是湖魚一絕,只是……
幽幽一嘆,江望先是回家探探父母的口風。正巧,老爹醒了。
常年在外打魚的江父并不年輕,即使才過而立不久,膚色便已經歷經無數的風雨,雙鬓也仿佛染上了歲月的花白。大概是打了好幾天的魚,即使剛剛睡了一個長長的覺,男人臉上也十分疲倦。
“望兒,快過來,讓你爹看看你!”
娘親慈愛地笑着,在江父的身邊還在麻利地腌制着魚幹。
江望“嗯”了一聲,心底有些觸動,也十分猶豫地走到了父母的面前。
然而知子莫如父母,江父雖然疲倦,但看到自己兒子這番狀态,便已經察覺到了端倪。
于是,他說:望兒,想做什麽就去做吧。爹啊,給不了你什麽!“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明明自己的兒子是最好的,但他卻連送兒子去讀書的本事也沒有。漁民靠着天氣吃飯,早些時候他太年輕,妻子跟着他吃了不少的苦頭,很長一段時間,他們的生活也只是勉強溫飽。等到後來,兒子卻不願意去讀書了。
江望明白了老爹的言下之意,他感覺自家眼眶仿佛有些濕潤,鼻子塞塞的,但很快他就沉澱了自家的情緒,将自己的打算說出。
“……江湖?百曉生嗎?望兒,你有志氣,爹啊,支持你。”
“望兒,母親也是。”
多麽溫情脈脈的一幕啊,江望那時心裏便想,等他成了大事,便定要接父母去享清福。
之後,江望果真憑借着自己那條鮮魚得了百曉生一面。
與第六任百曉生的見面并非多麽激動人心,一切都很平常。
百曉生的樣貌幾乎跟他想象中差不多,對方也似乎察覺到了這一點,許下了一個承諾。
“三天後,我會離開這個碼頭到另一個地方去,小子,倘若你我有緣,那便來找我吧。”
這是他拜師的第一步。
江望聽到這句話時,心中便充滿了自信,他也該充滿自信,在這一任的百曉生的眼中,面前的少年已經具備了基本的素質。
只是弱點太明顯了。
走出客棧的時候,天空中忽然下起了細細小雨。
江望站在屋檐下,心底想着自己這件新衣服還沒穿幾次便要濕了,忽然間一個頭戴鬥笠的人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他似有所感地擡頭一看,只看見一雙漆黑的眼眸,一下子射進了他的心中。
回過神來,那人卻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心下悵然之際,他狠狠心便将袖子擋在了頭上,冒雨回家。
之後,江望跟随着百曉生的身影,走遍了各大江南碼頭。最後一個碼頭,幾乎是入海口了。
百曉生似乎已經摸清少年的本事,笑嘻嘻地說收他為徒可好。
少年心底狂喜,立馬就跪下給他磕了幾個響頭,叫了好幾聲師傅。
“好,好徒弟。”
百曉生扶他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一心闖蕩江湖。
心思細膩步步為營,方得好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