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夜談
廿一 夜談
追憶往昔,總是悵然。
前文提到小二天慶自救成功,出來洞穴之後遇着了雙雙姑娘與摩耶那兩人,他與雙雙姑娘發生了口角,導致伏雙雙先一步回了客棧。無奈之下,天慶與雙雙的叔父摩耶那同行,并于日落之時回到了小鎮。意外的是,摳門的掌櫃的江不惑居然與雙雙姑娘在門口等着他們。
“無事,倒是小二你——”
江不惑看着小二,先是嘆了一口氣,手指在那裏裝模作樣地掐着算什麽,搞得小二一臉懵。
伏雙雙問:“望叔,你可是在想什麽?”
小二卻沒想到雙雙姑娘叫掌櫃的這麽親切,什麽望叔,莫非雙雙姑娘與掌櫃的有什麽遠房親戚的關系嗎?那她的叔父又是跟掌櫃的什麽關系?那蝙蝠客說什麽有情人,莫非他倆還沾親帶故了不是?
天慶這胡思亂想着先不提,那邊江不惑沉思之後,轉瞬間已是架勢擺好了。
他說道:“若非江某先一步在小二體內埋下了伏筆,恐怕小二你這一去,可就小命不保咯——先欠下這筆賬吧。進屋裏說。”
嘿!天慶頓時覺得兩眼昏花,什麽掌櫃的的老謀深算哦,竟然要他來背負嗎?
伏雙雙倒是高興了點,嘀咕着:“什麽嘛,原來這呆子也不是拜了那老賊當師父。”
“……”
雙雙姑娘,你這誤會也忒大了些。
這兩人還在這邊站着不動,眉來眼去的,那頭江不惑才轉身,就有人先他一步推開了客棧的大門。
那人一襲黑衣,戴着鬥笠,目不斜視,便飒飒便進了裏邊去。
後頭的江老板先是瞪大了眼,似是想到了什麽,深呼吸一口,又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一樣,十分自然地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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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慶二人接着也跟着進了客棧。
到了裏頭,江老板便開始趕人了。
他對着摩耶那叔父二人說道:“天色既晚,雙兒便去睡吧,你也去吧。”
後一句顯然對誰說的不言而喻。
伏雙雙沒有不贊同的道理,她也知道自己叔父跟望叔之間似乎有什麽問題,但一路趕回應該是精疲力竭了,而天慶——“雙兒明白,只是,望叔,借一步說話。”
伏雙雙小聲靠過來,跟江不惑說道:“那呆子好像是中了毒,望叔,雙兒記得客棧裏還住着一位小神醫吧。”
“呵呵,雙兒不記得那玉面小神醫怎麽來的嗎?”
聽到這話,伏雙雙裝傻似的嘿嘿一笑,只抱拳,說自己跟叔父上去休息了,就連忙扯了叔父往樓上走。
留下小二天慶呆在原地傻眼。
江不惑白了他一眼,語氣涼涼:“我說,你這小二怎麽回事,既然是跟着秦公子,怎麽又跟雙兒扯到了一起?”
“掌櫃的,我……我冤枉啊!”
想到這,天慶可謂是話如瀑布,一發不可收拾。他先是提了自己看那玉面小神醫不對勁跟了出去,結果跟丢了,然後轉頭便遇見了雙雙姑娘,他琢磨着雙雙姑娘一個人深更半夜在外面不安全便跟了上去,還順便提了自己昨天早上碰見雙雙姑娘的事情。
“……也就是說,昨天早上,你發愣是遇見了雙兒嗎?小二你的腦子被狗吃了啊。”
江不惑死神一般的眼神射來,吓得天慶連連後退好幾步。見此,他擺了擺手,叫他自己去後院找那位玉面小神醫看病,這讓天慶感激涕零地飛快地跑出了客棧大廳。
這下子,這兒只剩下江不惑一人了。
不,還有一個人。
那個人戴着鬥笠,站在樓梯之中,遠遠地看着他。
“既然不去睡覺,想來是要與江某人夜談了?”
江不惑輕笑着,他的眼神不像之前那樣時而憤怒時而憂傷,只是平靜。
而這平靜之下的風暴,卻只有他們二人知曉。
那人一言不發,緩緩地背着劍走下來。他走到江不惑的面前,摘下了自己的鬥笠,坐在了他的面前。
他說:“喝酒嗎?”
“自然,十年的女兒紅,滿上。”
那年,江望處理了師父的身後事,接着摩耶那有事先走一步。
他似乎因為師父的事情對情愛暫時絕了那一點心思,此後的幾年裏,以第六任百曉生的名字在江湖之中闖蕩一番,出了名。
江望不是沒有遇見伏梵。
他們有時候會在某一條路上碰見,然後在那路邊的茶水攤或是亭子裏坐下來聊天,或是喝酒,或是安靜地待着。
有時候,江望會想,神珠島是不是他的一場夢。夢裏他們還在海灘上抱着取暖,月光靜靜地照在他們的身上,他靜靜地看着面前的人。
有時候,江望會追上去,追着跟伏梵同行。有一次,伏梵帶他回了老家一趟,夜裏,江望與伏梵的家人坐在一個桌子上,小時候的伏雙雙也在,古靈精怪地直盯着他看,問他是從哪裏來的。然後,第二次又去那裏的深夜,伏梵帶着他夜裏去祭祖。
江望問他,為什麽要帶他去。伏梵深深地注視着他,朝他伸手。
那一刻,江望沉思了很久,久到月兒都忍不住偷偷從雲後面探頭出來看他倆。
他思考了多久,伏梵就等了他多久,等到他猶猶豫豫地将手放上去,然後被他牢牢抓住。
那是他們真正意義上第一個吻。
是伏梵先主動的,接着江望像是回過神來,用力地抱住了他。
他們倒在了地上,野草被碾碎,壓倒。
在那一刻,江望感受到了很久未曾有過的快樂,輕飄飄的,好似靈魂終于不用背負沉重的仇恨。那一刻,他想,自己好似又有了一個家,有了一個愛人,有了繼續往前走的動力。
這快樂是多麽美好啊,以至于他想要永遠留住此刻。
繼續,繼續吧。
那一個吻是如此漫長,以至于分開之後,恍如隔世。
“呼呼呼——”
“呼呼呼——”
共同的喘息,然後兩只眼睛望着另外兩只眼睛,同一個時間,他們都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只是,這夜太短,伏梵還需要祭祖,于是他們不得不起身,趁着露珠還未蒸發,加緊去了山上。
此後呢,他們又是如何分開的呢?又是如何定下五年的約定呢?
回到現在。
江不惑取來了十年的女兒紅,倒了兩杯酒。
他說:“此酒雖只有十年,但卻是難得的佳釀。”
再多的話,好像說不出口了。
他說不出的,那人卻早已讀懂。話音落下,他便一飲而盡,又重重地放了酒杯。
“好!”
江不惑叫道,他跟着也喝完,與那人分別坐在桌子兩邊,又倒酒,他又喝完,又倒酒。如此重複,這一壇子的酒喝完了,又是一壇子的酒。
他們喝了多少的酒,喝了多久的酒,兩人俱是不清醒了。
喝着喝着,他倆便坐在了一起。
喝着喝着,醉醺醺的江不惑把斟滿了酒的杯子抵在了那人的嘴邊。
喝着喝着,天便破曉了。
“天啊!叔父!”
“老天爺啊!掌櫃的!”
“江老板與摩耶那前輩真有雅興啊。”
三個人碰到了一起,又一起來到了客棧大廳,看到了如此震驚的畫面,發出了如此感言。
真是可喜可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