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蕭瑟的秋風吹拂着森林，冰涼的雨水狂亂地拍打在車窗上，敲出一串躁動不安的聲響。

艾莉娅靠在車座上，視線追随着那只在天空中飛翔的鷹。

最初她還不确定，直到車開了十幾分鐘，後者還能出現在自己的視野裏，顯然是一路跟着這輛車。

艾莉娅的疑惑越發加深。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忽然間她眼前一花，車窗座椅和窗外的景象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張五彩斑斓的廣告圖片，背景是整體深藍色基調的界面，像是戴上智能眼鏡後進入了某種高科技操作界面。

仔細觀察一下就可以發現，那些缤紛多彩的圖片是一些正在打折的游戲，右上角是一串熟悉的字母。

……那是她的名字。

名字左邊有一張熟悉的圖片，是她的自拍大頭照，這圖片存在手機裏，理論上說應該随着那場爆炸一同消失了。

名字的右邊是一串可憐又可悲的數字，附帶着美金的符號。

$0.01。

整個界面的左上角有一個單詞。

「Steam」

艾莉娅也有一點相關常識，能大致推斷出這是一個售賣各種游戲的平臺，平臺名字很可能就是Steam，右邊那些代表着登錄狀态的賬戶和餘額。

這個東西很可能就是自己離奇複活的原因。

她嘗試着用意識點擊鏈接和切換頁面，包括關閉整個平臺界面再重新打開，全都輕松地成功了。

Advertisement

轎車行駛在夜晚的公路上，後座的小姑娘安安靜靜地歪頭坐着，認真地凝視着窗外，前面的兩個特工時不時看她一眼，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艾莉娅知道自己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控制臉上的表情，于是她放心地開始在平臺上到處浏覽。

每個游戲都有自己單獨的商店頁面，還有從內容中截取的宣傳視頻，通常是玩家操作部分和固定動畫相結合，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分鐘，不過對她來說簡直就像是在看大片，效果極為酷炫。

艾莉娅興奮地看了半天，忽然掃到一個「圖書館」的選項。

她好奇地打開，發現這其實是類似于游戲庫的存在，用戶可以在這個界面裏看到已經購買的游戲。

自己的庫裏只有一個孤零零的游戲。

——《刺客信條：奧德賽》

“……”

艾莉娅對于這游戲的購買過程完全沒有印象，于是她迷茫地點進了游戲的主頁。

通過的視頻和文字內容介紹，以及下方一些來自玩家的評論，能進行大致的了解——

這是一款角色扮演類的動作游戲，時間在公元前四百多年伯羅奔尼撒戰争的時代，主角是名震希臘諸島的傳奇雇傭兵，顏值高身材好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上能爬山爬樓爬神殿，下能屠村屠城屠神獸。

主角還養了一只鷹，他們精神互通，主角能使用鷹的眼睛共享視野，遠程感應敵人的位置，簡直比無人機還要高科技。

艾莉娅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

她想起小巷裏那只詭異出現的鷹，還有他們之間“深情”的對視，那一刻她還試圖與對方交流，完全沒意識到一個人對着陌生的禽類說話是一件多麽奇怪的事。

難道——

買游戲送鷹也太真實了。

少女望着窗外天空中的鷹，遙遠的距離讓那道身影有些模糊，然而這長長的一段路，他一直不離不棄地跟随着，從未離開自己的視野。

她猛地攥緊了雙手，手铐的鎖鏈發出輕微的聲響。

前排的特工看了她一眼，發現後者沒什麽異樣，又回過頭去。

格鬥、爬牆、跑酷、穿牆的視覺、詭異出現的鷹——

那些能力很可能都是來自于這個游戲。

艾莉娅閉上了眼睛。

下一秒，她仿佛已經置身于另一個世界。

雄鷹正翺翔于風雲湧動的高空中，他們的視野相連，因此她望見茂密的森林化作一片搖曳的樹海，寬闊的公路利劍般筆直地向前延伸，疾馳的福特穿行在細密的雨中，車燈的光輝宛如兩團晃動的微小螢火。

這是鷹的視野。

這一瞬間，人和鷹共享了所見的景色。

她感覺自己正駕馭着橫行無忌的狂風，飛過夜色籠罩的樹林，飛過在雨中湍急奔騰的河流，飛過黑暗天穹下廣闊的世界。

如此無拘無束，如此自由。

艾莉娅再次睜開眼睛。

剛才短短的幾十秒裏，她體驗了鷹的視覺，或許還有一部分通感，譬如溫度和觸覺，總之這種享受出乎意料的讓人眷戀。

她在天空中能看到這輛車已經靠近複仇者基地，否則也不會終止鷹眼模式。

經歷過一系列事件之後，這個基地在紐約郊區重新建立，這裏空間足夠開闊，不像擁擠的市區地盤有限，因此從占地面巨大的建築物到停機場一應俱全。

周圍的森林掩映着燈火通明的建築群，側面的入口還時不時有車進出。

這裏是複仇者聯盟的成員訓練和聚會的地方，數不清的人都想進來工作，別說是技術人員，恐怕打掃衛生他們都願意。

雖然肯定有機器人代勞這樣的工作。

艾莉娅一點都不覺得榮幸。

一天以前她也許還會為此感到興奮，半小時前她憤怒又疑惑，現在，就只剩下極度的焦躁和不耐煩。

她迫切地想要研究自己的超能力，尤其是鷹眼模式帶來的前所未有的體驗和驚喜。

艾莉娅用盡全部的耐心，舉着被铐住的手慢吞吞地下車。

他們離開停車場，兩個特工刷卡開門，穿過一條通道，走進了基地的內部，大廳裏也有許多工作人員來來回回，人們看上去都全神貫注，沒有誰對他們投以好奇的目光。

艾莉娅隐隐約約感覺有些不對，卻又說不出到底哪裏有問題。

她跟着這兩個人走進電梯，離開之後進入辦公區域，過道上依然人來人往，所有人都保持着目不斜視的姿态，倘若不是又有一男一女走過來，跟在兩個特工後面，加入了“押送”隊伍，她甚至都要懷疑這是某種虛拟場景，或者人們根本看不見自己。

很快，她被押進了一間審訊室，房間的四面牆壁都鑲着鍍膜單反玻璃，白熾燈亮得刺眼。

艾莉娅緩慢地坐到椅子上，看見自己的臉正清晰無比地展現在鏡面裏，他們打開了之前的手铐，将她的一只手拷在桌上，标準的審訊嫌犯模式。

“如果你們要起訴我，至少要讓我找個律師。”

一時間沒人說話，兩個後來的特工放下手裏的文件，靠近過來分別按住了她的兩側肩膀，将人牢牢地壓在椅子上，他們面無表情，眼神空洞。

剩下的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笑起來，神情充滿惡意，“律師？你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對吧？”

“她除了這張臉之外，哪裏值一百萬？”

少女的瞳孔微微一縮，聽見那人繼續說，“你确定沒人看到她過來？”

“你開玩笑嗎？這裏又沒有其他的幻術師，我要是連這個都搞不定，早就死在西西裏了，”有意大利口音的男人冷笑起來，“讓她死在複仇者基地就再加五十萬，雇主也蠻有創意的。”

“今天複仇者都不在，等他們回來……你确定查不到我們？”

“怕什麽，他們最多懷疑到彭格列頭上，但那與我們有什麽關系，幹完這一票我們就走了。”

“那些蠢貨變種人還想和我們搶生意，他們真是太高估自己了。”

冰冷的氣息毒蛇般攀上後頸。

鏡面反射出身後的人正慢條斯理地掏出槍來，仿佛還十分享受這個過程。

艾莉娅攥緊了沒有被鎖住的手，她不确定自己的力量是否能掙脫手铐，倘若她率先攻擊，他們就不會再如此輕敵了，所以一定要抓住機會。

可是，一只手能造成多大的攻擊力？

武器，需要武器。

男人向同伴比劃了一下，“媽的，我都忘記用槍打爆腦袋是什麽感覺了。”

“誰不是呢，打賭吧，誰先幹掉她，誰今晚請客。”

一股溫暖的熱意從四面八方彙聚向指尖，穿透皮膚沿着血管經絡前行，細碎的金色光點環繞在手邊，像是一群正在漫舞的星辰，緩慢地靠攏凝聚。

快點。

再快一點——

此時此刻，艾莉娅還被壓在座位上，那一男一女死死地抓着她的肩膀，用盡全力将她釘在椅子上，恨不得壓上全身的體重。

兩把型號不同的手|槍同時指向她的後腦。

扳機壓下的瞬間，艾莉娅擡腿踹在金屬桌的支柱上，連人帶椅子向後撞過去，子彈從她的身前掠過射進了大腿，難以置信的痛覺擴散開來。

同時，一把斷裂的半截長矛憑空出現在手中，橘紅的弧光如同迅疾的閃電般掠過。

長矛鋒利的尖端撕裂空氣，自下而上沿着某個刁鑽的角度，精準地插進右邊那人的咽喉。

有一瞬間，整個世界變得模糊起來，好像所有的節奏都在變得凝滞沉重，他們臉上震驚的神情都化為慢放的鏡頭。

一邊鉗制肩膀的力道消失了，艾莉娅掙紮着站起來撞開左邊的女人，鑽心的劇痛籠罩了受傷的腿，但是，她的精神卻進入了前所未有的亢奮狀态。

如同注射了一桶腎上腺素，極度的興奮像是燃起的火焰，頃刻間焚毀了理智。

剩下的三個人尚未完全反應過來，她拔出插進那個男人脖子裏的長矛，回身一腳踹在那個意大利人的膝蓋上，矛尖從上方釘進了他的後頸，另一個特工終于開槍，子彈從背後射入，她松開抓着長矛的手，拎起金屬座椅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一條椅子腿重重地砸在了那個女人頭上。

胸口的槍傷蔓延開一陣新的劇痛，艾莉娅趔趄了一下，在屍體栽倒時順手拔出武器。

開槍的人連續後退，她不管不顧地撲上去，将被鎖住的手扯得鮮血淋漓，終于脫離了那道堅硬的金屬圈。

對方臉色慘白，再不複之前的鎮定，他在慌亂中胡亂開槍，連續的槍聲不斷回蕩，被射中的人腳步毫無停留，帶着滿身的槍傷硬是将長矛插進了他的胸口。

艾莉娅抓着金屬握杆順勢向後一拉，鮮血如同開閘的洪水般噴湧而出，脫手的槍墜落在地面。

這人死後，尚有意識的女人本來想要踉跄着起身，動作卻忽然終止，攤開手臂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

艾莉娅緩緩坐倒在地上。

審訊室一片死寂，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