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

第 38 章

許聞松今天有點不太正常。

一大早,餘晌受命敲着鑼把所有人叫醒,炸裂程度堪比後院的雞鳴,吵醒了方圓十裏的狗。

周如意冒着起床氣洗漱,從鏡子裏看到敞開的門出現許聞松的身影。

難得比他起晚的許聞松像只喪屍,渾身頹喪,耷拉着腦袋,一步一晃走到身後,手臂環着他撐在洗漱臺邊上,栅欄似的把他圈在身前。

換作平時,周如意會覺得許聞松的身高很有壓迫感,今天不同以往,現在的他像棵枯萎的仙人掌。

“早……”

許聞松把頭埋進他的頸窩裏,蓬松的頭發和呼吸搔得他皮膚發癢。

“幹嘛?”

周如意繃緊身體,看到他糊塗的表情,迷離的眼神,貼着耳朵的臉頰有股熱意,像剛從被窩裏爬出來的樣子。看慣了許聞松每天活力滿滿的樣子,這種放在別人身上很常見的狀态在他身上十分突兀。

許聞松睫毛翕動,話音沙啞:“困。”

“困就去睡。”

周如意心想他們昨晚也沒聊到後半夜,他都沒說困,許聞松居然困成這副模樣。

許聞松閉着眼搖搖頭:“要出門。”

“你這輩子又不是只能出這一次門。”

許聞松被他的話逗笑:“哈哈……你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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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如意從他的嗓音和虛弱的狀态中察覺到異樣:“你生病了?”

“嗯?”許聞松想了想,大概意識到他的狀态很差,“好像是。”

“什麽叫好像是?”

周如意不理解他之前能一眼看出自己發燒,居然感覺不到自身的異常。

許聞松讪笑幾聲道:“我以為我只是太累了。”

“笨蛋。”

周如意罵了他一聲,将就用冷水把臉上的泡沫洗淨,拉開他的手往外走:“我去和他們說一聲。你,不準出門,不準摔倒。”

“嗯?”

周如意顧不上許聞松發出的疑惑,匆匆忙忙下樓和海奶奶說了聲。

海奶奶找到體溫計和藥上樓,量出來三十九度四,被吓壞了,想着先取消今天的行程,被許聞松制止。

他頂着紅臉說讓他們安心出門,自己睡一覺就好。

完全沒有信服力。

幸好餘晌了解許聞松,明白他不想麻煩別人,不想耽誤計劃進度,幫着說服了海奶奶。

“我們幾個在家也是鬧騰,容易吵着許聞松,不如讓他多睡會覺。他有自己的分寸,我們按他的意思來就好了,不然他後半輩子想起今天都難受。”

海奶奶猶豫道:“可這,總不能把聞松一個人扔家裏吧?”

餘晌看向幾個男同學:“你們幾個,誰會照顧人?”

他們叽叽喳喳吵了起來。

“我倒是想照顧……可我怕把藥灌進聞松鼻子裏。”

“你媽,你上次就把藥灌我耳朵裏。”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這麽記仇幹嘛?”

“我來,看我的大胳膊,聞松只要一燒到四十度我就把他扛去診所。”

“你媽,懂不懂照顧什麽意思?你有這能耐怎麽不去應聘救護車?”

“你媽,你怎麽誰的臺都拆。”

“因為我才是最可靠的人,看我臉上就寫着貼心兩個字。”

“得了吧,讓你照顧?聞松不如直接燒死。”

“你媽什麽意思?質疑我?”

許聞松倚着門框,無奈地笑着說:“發燒而已,又不是癱瘓,哪有這麽嚴重。你們都去吧,我吃點藥睡一覺就行。”

“那怎麽行……”

“我照顧他。”

周如意突然開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明明是個天天要人照顧的小屁孩,竟然自告奮勇要照顧別人。

他只知道沒有許聞松在,他融不進這個群體,去了也是無聊,不如陪陪許聞松。

他們紛紛投來驚訝的目光。餘晌也愣了一下,随後溫聲道:“Kalyan,沒關系的,不用這麽擔心許聞松,他說沒事那就是沒有大礙,想去玩就去吧,我們會好好照顧他的。”

海奶奶跟着說:“何況你這麽小,怎麽照顧好哥哥?”

周如意想告訴她們,他不想去玩,他想陪許聞松。卻不知怎樣開口。

許聞松即便發着高燒也能看出他的為難,出口相助:“沒事,你們去吧,Kalyan雖然年紀小,可比我還會照顧人。而且他還有很多作業要寫,要寫完才能放心玩。”

他們猶豫了幾句,被許聞松一一應付過去。

周如意看着他應對自如的模樣,心想,幸好許聞松能讀懂他的心。

沒過多久,他們一步三回頭出門。海奶奶臨行前叮囑了他們好一陣,最後怕打擾許聞松休息,被餘晌攙着,依依不舍地走了。

許聞松吃了早飯和退燒藥,躺上床睡覺。

周如意用手機查了最快退燒的辦法,匆匆跑出門,從村民嘴裏問到村裏小診所的地址,趕過去看裏面沒人,蹲在臺階上幹等着,任小孩子圍觀。

大榕樹下一群小孩拿粉筆在地上畫方格跳房子。看到他這個外國人模樣,衣着格格不入的人突然坐到旁邊,難免好奇地看過來。

還有人大着膽子跟他搭話:“你是外國人嗎?”

周如意看着這個小孩髒兮兮的手,想到他小時候也經常堆雪人弄髒手,不禁一笑:“你猜。”

“你是男的!”小孩震驚,“你還會說中國話。”

這些話周如意聽過上百遍,對于外貌和人種的質疑早已免疫,而且他可不會小氣到和沒有敵意的小孩子生氣。

他撐着下巴說:“然後呢?”

小孩問:“你為什麽有女人的長發?”

周如意被許聞松傳染了似的,竟然和他講起了道理:“男的可以留長發,女的也可以剃成和你一樣的光頭。這是我的頭,我随便留什麽頭發。”

小孩五六歲的樣子,沒聽懂。有頭沒尾地結束了這個話題,又問:“你為什麽是藍眼睛?”

“我是混血。”

“什麽是混血?”

周如意想了想,通俗解釋道:“我爸爸是中國人,媽媽是外國人,我跟媽媽長得像。”

“那你是外國人。”

“我是半個外國人。”

“你是外國人。”

“我不是。”

“你是。”

“不是。”

“你就是。”

周如意懶得再和小孩鬥嘴,轉移話題:“這裏的醫生呢?”

小孩理所當然道:“不知道。”

“啧。”周如意開始不耐煩,“要你何用。”

小孩被兇之後還是很大膽,直接坐到了他旁邊,仰着光溜溜的小腦袋問:“你生病了嗎?”

周如意想了想,抱着私心說:“我哥哥生病了。”

“你哥哥也是外國人?”

聊不下去了。

周如意站起來,兇巴巴地說:“你管我是不是外國人。”

他轉身進小診所,在桌上看到醫生的電話,拿手機撥了過去。電話接通了,醫生說他在村民家裏打針,讓他稍微等一會兒。

周如意一分鐘也等不下去。

“不等。我買一盒感冒靈,兩瓶酒精,兩包棉花,多少錢?”

“啊?”

醫生愣愣地報了個數。

周如意掃碼付了錢,在監控下光明正大地拿東西就走。

出門時,那個大膽的小孩回到了朋友堆裏,指着他說:“你偷東西。”

“呵。”

周如意徑直離開。

路上,周如意看了眼時間,距離出門過去一個多小時。不由得心慌,他在外面磨蹭了這麽久,許聞松說不定已經燒成人幹了。

這麽想着,他加快腳步跑回家,剛進門就撞上了一個穿白大褂的大叔。

“诶喲!”大叔驚呼一聲,扶了扶被撞歪的眼睛,“你這孩子,怎麽跟林豬一樣莽莽撞撞的。”

“……”

周如意呆呆地看着他。

大叔的目光落在他手裏的塑料袋上,意識到什麽,疑惑地問:“你是剛剛那個打電話要買東西的?”

“嗯……”

“許聞松那個傻小子,也不跟你說一聲。”大叔被他們這對哼哈二将逗樂,拍拍他的肩膀,“我剛給他打完針,馬上就退燒了,要是沒退你就給他擦擦酒精。”

“嗯。”

“你小子,電話裏不是挺橫的嗎?這會兒怎麽只會嗯了?”

周如意橫給他看:“啧。”

“哈哈哈哈哈……”

大叔笑着走了。

周如意跑上樓,看到許聞松在趴着看手機,不免有些惱怒。走過去,帶着東西趴到床上,從後捂住他的眼睛:“看什麽看。睡覺。”

“哈哈。”

許聞松突然笑了起來,關掉手機,偏頭躲開手看他。臉蛋還是紅彤彤的,尤其是鼻頭,但相比早上多了百分之八十的活力。

周如意的手往下摸到滾燙的臉頰,知道他還沒退燒,強硬地說:“笑什麽笑。閉眼,睡覺。”

許聞松趴在枕頭上,像只乖巧的小黑貓,蹭了蹭他的手心,細聲道:“趴着睡不着。”

周如意一度懷疑許聞松把腦子燒傻了:“那你為什麽不能平躺?”

許聞松坦然道:“醫生在我的屁股上打了一針。”

“……”

周如意呆了一秒,忍不住發出幸災樂禍的笑聲。難得見許聞松這麽矬的樣子。明明是挺羞恥的事,從他嘴裏說出來又滑稽又可愛。

許聞松佯裝氣惱:“你笑我。”

周如意越笑越大聲:“哈哈……”

“你笑我……”許聞松湊到臉上來,換了種委屈的語氣,“我這麽疼,你還笑我。”

周如意像許聞松之前對自己做的那樣,主動貼上他的臉頰,嘴裏的笑停不下來,親昵地哄道:“等會兒就不疼了。”

“好疼。”許聞松楚楚可憐道,“我以後再也不打針了。”

“以後再也不打針了。”周如意被可愛得心癢,對哼哼說話的語氣對他說,“你側身睡會疼嗎?”

“會。”

周如意擔憂地問:“那怎麽辦?”

“你親我一下。”

周如意愣了一下。

許聞松惡作劇成功,露出狡黠的笑容:“哈哈,抱歉。開玩笑的,感冒接吻容易傳染。”

周如意耳尖悄然染上夕陽的紅,嬌嗔道:“你煩不煩。”

許聞松立刻收斂笑意,撒嬌似的說:“對不起。”

“睡你的覺。”

許聞松翻身平躺,乖乖閉上眼:“好,看我一秒睡着。”

“你不是屁股疼嗎?”

“其實還好,想騙你哄我睡覺。”

“啧。”

周如意表面氣憤,內心羞澀。

逼着許聞松睡着後,周如意用酒精幫他擦了額頭和手,然後搬了個椅子,坐在床邊寫作業,試不試伸手探溫,來回擦了好幾次酒精。

午後,許聞松還在睡,看來生病給他帶來的影響巨大。

周如意伸了個懶腰,又摸了摸他的額頭,溫度已經降了,濕濕黏黏的,大抵是退燒出了一身汗。

“我不欠你了。”

周如意看着他安詳的睡容,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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