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江川毛手毛腳的就要拿起筆記本來看,陳浔風在某些私人物品方面用得很獨,比如他從來不跟他們喝同瓶水、用同根毛巾,但卻并不怎麽在意帶到學校裏的東西。

很多時候陳浔風翹課跑了,他們沒有課本或紙筆,都是直接在他桌簍裏翻,陳浔風的東西都扔在那,許多課本幾乎都是新的,甚至連名字都沒寫。

但這次在江川伸手前,陳浔風很快将筆記本往後拉了拉,“別碰。”他有些不耐煩了。

江川看着陳浔風的動作,腦子轉得非常快,他很快就想到最有可能寫這個筆記本的人,他小聲問陳浔風:“…是學霸啊?”

陳浔風掀起眼皮看一眼他。

江川就知道自己猜對了,他笑着啧一聲:“他對你可真好,還專門給你寫初中的筆記。”

江川頓了頓,觀察着陳浔風的表情,終于問出來自己一直以來的猜想:“你和學霸…你們小時候是不是認識啊?”

陳浔風手上轉筆的動作停了,他終于擡起頭來看向江川。

在陳浔風直面而來的視線下,江川補充了句:“我猜的,就感覺你們倆關系還挺好,但你們…也都不像是随随便便遇到個人就能交朋友的。”

江川還有句話并沒說完,就是陳浔風和周霭在六中表現出來的簡直就是兩個極端,如果他們以前不認識,江川認為,他倆純靠自然能産生交集的概率太小了。

“你好奇這個幹什麽?過去。”陳浔風微擡下巴,示意那邊過道上鬧成一團的男生,讓江川去找他們。

他話剛說完,擱在桌面上的手機就開始震動起來,陳浔風正在看題,先沒去管手機,倒是江川從座位上起來前,下意識瞟了一眼,然後他的動作就頓了頓:“莴、苣、公主?這備注什麽玩意兒?是你女朋友還是搞詐.騙的?”

幾乎是江川那句話落,陳浔風就擱下筆,從江川眼前把手機拿過去,他單手點開手機上的信息,看完後直接從座位上站起來開始收拾東西,他很快的把桌子上的書和本裝到他那個黑色空書包裏,離開前看一眼江川,說了聲:“走了。”

然後就直接提起包和校服外套從後門離開了。

江川微愣的站在原地,只看到陳浔風的背影在走廊上一閃而過,他拍了拍前排女生的肩膀:“莴苣公主,耳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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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正在看時尚雜志,勉強從漂亮的彩妝中移開視線:“那不就是長發公主?”

江川又問:“一個男的,如果給人搞個備注是莴苣公主,是為什麽?”

女生的視線已經回到雜志上,她随便道:“因為他心上人頭發長?或者愛吃莴苣。”

江川驚了,他搖着女生的肩膀:“心上人?”

女生給他翻個白眼,撥開他的手,胸有成竹道:“男的,備注公主,如果不是心上人,就是他閨女。”

陳浔風單肩背着書包,校服挂在臂彎裏,手上捏着手機,正繞過操場往學校的綜合樓走。

正常上課時間,周霭幾乎不會聯系他,所以剛剛手機響,他确實沒有想到會是周霭發過來消息,直到江川念出來備注,他才反應過來,周霭在對面說他有事,最後那節課去了綜合樓,讓他等會不要再去1班。

冬天白日短,這會天已經完全黑了,陳浔風邊往綜合樓走,邊用手指在屏幕上輕點,終于,對面的人回過來具體的教室號。

陳浔風收了手機進了綜合樓的大門,綜合樓是六中的藝體樓,美術、音樂、舞蹈教室全在這棟,陳浔風推開玻璃大門,沿着挂滿壁畫的長廊往電梯口走,然後他的腳步略微頓了頓,視線的餘光似乎掃到了一副挂在牆上的畫。

陳浔風偏過頭,看見挂在燈光下的那幅《長發公主》圖,畫紙上,長着金色長發的公主正從高高的閣樓上探出頭來,她的頭發還不夠長,還不能變成王子向上攀爬的階梯,所以她只能與站在地下的王子沉默對視。

周霭就是陳浔風心裏的長發公主,困住公主的是高高的閣樓,困住周霭的則是他的言語障礙,所以從聽見那個故事之後,陳浔風再修城堡時,他總會搭建許多許多的階梯,他修許多許多的路,他不想讓周霭被困住。

他在城堡上将自己的房間建在周霭隔壁,他不是被公主歌聲吸引的外來王子,他不讓周霭像長發公主那樣孤獨的等待王子出現,他歷來就守在周霭旁邊、他不讓周霭孤獨,就算被困住,他們也困在一處。

然而他還是讓周霭等了,像是長發公主的宿命,周霭獨自守着閣樓,也等了他好多年。陳浔風從牆面上移開視線,快步穿過了走廊。

鋼琴教室裏燈光很亮,女教師拍了拍手掌:“好,太棒了,原來周霭也有基礎功底,這是意外之喜,那我們之後的準備時間會非常充分。”

黑白鋼琴邊堆了三個高腳凳,三個人坐成三角形,女老師笑着說:“那現在我們的主要任務就是熟悉樂譜以及鍛煉你們之間的配合,四手聯彈最重要的就是配合。”

她擡腕看了看手表:“今天叫你們過來,我就是想先摸摸你們的基礎,然後看看後面到底該怎麽練,差十分鐘就到放學時間了,這樣,今天就先到這裏,你們兩個早點回去,明天最後一節課早點過來,我們明天正式開練。”

周霭和旁邊的宋蘊同時從座位上站起來,周霭朝老師低了低頭,宋蘊也跟着低頭,然後說:“謝謝老師。”

周霭過去櫃子裏拿包的時候,宋蘊也在旁邊,她摸着自己的包不經意般等着周霭的動作,等周霭要離開的時候,才提步跟上他:“周霭。”

周霭推開音樂教室雙開門的一邊後,動作停了聽,宋蘊本來跟在周霭後方,察覺到周霭的動作,她快速先出門去,出去後她就提着書包轉過身,周霭在她背後阖上門。

宋蘊不是個扭捏的人,所以等周霭轉過身來,她就摸着自己的額頭說:“周霭,你之前…有沒有收到過一份綠色信封的信?”

觀察着周霭的表情,她指指自己,“嘶”了下,遲來的感覺到羞澀,然後放輕聲音,像是跟周霭說悄悄話般:“就是我給你寫的。”

周霭本來冷淡的目光不明顯的頓了頓,他終于看了一眼旁邊的女生,記憶裏她寫的那封情書,就是在周霭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1班的人拆了、拆了後被捅.到班主任那裏去、最後還被胡成當着全班的人念過,周霭本人這裏只留下個被破開的信封。

宋蘊在他的視線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當時我給你寫完,就可緊張了,但又不敢來問你收沒收到、看沒看到,本來想給你再寫一封問問,但又怕給你造成困擾,怕煩到你。”

宋蘊開始倒退着走路,給周霭讓出路來,她很高興的樣子:“沒想到這次彈琴,我們可以有機會認識。”

“——不好意思。”宋蘊倒退着走路,自顧自說的正高興,她的注意力全在周霭身上,完全沒察覺到轉角突然轉過來個人,她連忙轉身避開。

但那人并沒有停腳,也沒有理會她的道歉,直接就掠過她繼續往前走了,宋蘊只掃到那人吊在前.胸的胳膊。

“這麽快就結束了嗎?”陳浔風走到周霭面前才終于停腳。

周霭偏頭看了眼陳浔風,可能是因為胳膊上的固定板,陳浔風的內搭只是件半袖,他把校服提在手上沒穿,像是完全感覺不到冷,露出來的脖子和耳朵被風吹得有些紅。

周霭擡手扯了扯陳浔風提在手裏的校服,陳浔風順着他的力道松開,又把肩膀上的包挎下來遞到周霭手上,周霭重新把校服遞回去,陳浔風解開綁帶套上衣服。

宋蘊站在後方默默的看着兩個人,她自然認識陳浔風,但正是因為認識,她才驚訝。

周霭在她的印象中,歷來都是冷淡的、不易靠近的,出現在她眼裏的周霭,要麽就是樓下那張照片、要麽就是站在遠遠的主席臺上,他連多餘的表情和動作都少,所以她并沒有相信身邊同學口裏的周霭和陳浔風的朋友關系,她不覺得這兩個人是一路人。

但此刻面前的兩個人全然打破了她的認知,他們之間話不多,但動作連貫順利,甚至沒有猶豫和滞澀。

宋蘊頓頓的站在原地,直到前面陳浔風穿好衣服,他轉過頭來看一眼她:“你先走,不用等周霭。”

宋蘊下意識移開視線去找周霭,但陳浔風向旁邊移了一步,他的動作并沒有掩飾的意味,而是目的明确,直接移過去将周霭的臉擋完了,她再看不見周霭的表情。

宋蘊走後,陳浔風拉着周霭往旁邊走廊的沙發邊走:“外面冷,我們在這裏坐會吧。”

夏秋兩季兩個人可以在路上慢悠悠的逗留,但冬天太冷了,他們的逗留場所就慢慢變成了室內,司機來接周霭的時間固定,這兩天他們都是在教室裏多坐20分鐘後才走。

周霭沒有異意,跟着陳浔風過去坐下。

坐下後,陳浔風單手抵着膝蓋撐了撐側臉,他看周霭從書包裏往外拿東西,掃了眼後方的鋼琴教室,他問:“校慶,讓你上去彈鋼琴嗎?”

周霭輕點了下頭。陳浔風低低的說:“我不知道你會鋼琴。”

周霭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陳浔風自己的音色本來偏冷,每次他放低放輕,就有種莫可言說的溫柔,周霭從書包裏拿出只筆,翻開手上的稿紙,他在上面寫:不算會,以前有段時間看心理醫生,是種治療的手段。

陳浔風盯着那行字,像是不會動了,長長久久的沉默着。

久到周霭都擡頭看了他一眼。

陳浔風走後那兩年,周銳誠懷疑周霭自閉症複發,周霭幾度休學被送進醫院,那時周霭太封閉自己、也太抗拒外物,醫生就開始借助其他方法,他們教周霭彈琴、也教他拉小提琴,嘗試讓他先對聲音敏感、也讓他參與到教學裏的互助交流緩解。

所以周霭那幾年多少學了些,但并不能算精通。

周霭望着陳浔風沒收回目光,他看着旁邊的陳浔風,看他下垂的眼睫全部覆蓋住眼神,也看他鋒利冷硬的臉部線條。

有些事情周霭不想跟陳浔風說,但其他的所有,他卻沒什麽所謂,如果陳浔風想知道,他不會隐瞞,而他觀察着面前陳浔風,幾乎可以肯定,這件事情陳浔風是知道的,陳浔風知道他小學那幾年大部分時間都處在休學狀态,知道他在看病,看身體的病,也看心理的病。

這些事情不是秘密,甚至不用陳浔風特意去翻周霭的資料檔案,因為學校裏關于他的那些傳聞裏就有。

周霭輕輕的呼出口氣,然後擡起手碰了碰陳浔風的臉,陳浔風回神轉過頭來,周霭微偏了頭,露出個挺淺淡的笑,然後他打了句手語,他問陳浔風:在想什麽?

幾乎是在那瞬間,陳浔風就明白,這是周霭在安撫他的情緒,周霭在哄着他。

綜合樓的裝飾相當溫馨,兩個人坐在淡紫色的軟沙發上,沉默的對視着,他們都知道,那年的分開對他們都産生了不可逆的影響,所以他們現在根本不去提什麽和你無關的說辭,這種說法虛假的欺騙不了兩個人,因為就是有關系。

那年陳浔風走了,兩個人被迫分開,分開後周霭适應不了,他生病了,陳浔風自己也适應不了,他在國外也總是将自己搞得很狼狽,他們都知道,所以現在沒有粉飾或掩飾的必要。

但周霭也知道,提起這個話題,陳浔風的情緒就不對,他會自責、他會将責任全部攬在他身上,此刻他問陳浔風在想什麽,陳浔風只用那雙黑沉的眼睛近距離的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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