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周霭從後門進了1班,即将上課,教室裏面已經變得很安靜,大部分學生都在自己的位置上自習,他直接往靠窗的最後一排走。

高一下學期他們選了科,1班大多數學生都選了性價比高、好選專業、難度也高的老理科組合,所以分班後,新1班和老1班的學生重合度相當高,周霭的新同桌是之前坐在他前桌的那個女生,叫徐琪。

徐琪戴着耳機正埋頭在位置上寫試卷,女生纖瘦,後背和後方牆壁空出來的間隙很大,周霭從她後邊走回自己的座位,他的桌子中央擺着兩張疊好的新試卷和發下來的練習冊,這大概是同桌的手筆。

徐琪不是個話多的女生,他們成為同桌後的交流也少,兩個人的相處安靜卻和諧,并且女生心細,偶爾周霭不在座位上,遇到課代表或老師發新試卷或作業,徐琪都會順手幫他收拿,輪到小組打掃衛生,徐琪也從來不會先走,徐琪不熱情不冷漠,兩個人的相處維持在正常同桌的範疇。

周霭翻了翻發下來的練習冊,正要将習題冊放回桌簍,旁邊的徐琪突然摘了耳機轉過頭來,她看着周霭的眼睛對周霭說:“第一節數學吳老師開會去了,讓我們自己寫那兩張試卷,明天下午上課之前,兩張都要交。”

周霭朝她微點了下頭示謝,女生笑了下說:“沒事。”然後已經重新轉過頭去繼續自己的學習。

晚自習結束時已經将近十點,周霭靠窗坐,雨水淅淅瀝瀝拍了身邊的窗戶整晚,到這會雨小了,雨點的拍動也終于安靜了些,下了晚自習,班裏的人很快就稀稀拉拉走了大半,周霭微低着頭坐在位置上沒動,他手下的筆也沒停,直到突然有人在他前排的位置上坐下來。

察覺到動靜,周霭擡頭,看見陳浔風的臉,陳浔風擡手在他桌角放上瓶剛買的奶,問他:“是不是等久了?”

他解釋道:“小賣部人太多了。”

夏季的校服短袖只有兩件,晚上陳浔風換了衣服,是随便從衣櫃裏拿的版型寬大的黑色短袖,他的頭發已經全幹了,剛幹的頭發沒梳,在他頭頂淩亂的朝不同方向支着,頭頂的燈光很亮,在他頭頂映出些毛躁感。

陳浔風隔着張桌子坐在周霭對面,敞着的腿碰到了周霭的膝蓋。周霭看着他輕搖了搖頭,然後指了指手上的習題冊,示意自己并沒有覺得等太久。

陳浔風順着周霭的手看,然後想起什麽似的,邊拉開旁邊的書包邊說:“我要找你給我講道題。”

陳浔風是個完全沒有學習基礎的人,念高中的第一年,他始終在跟着周霭給他規劃的路線學初中知識,高一下學期選科前的最後一次測試,陳浔風的成績依舊在年級中下游,除了英語,他也依舊沒有突出的科目,但選課時,他卻毫不猶豫的選了物化生三科,那時他是21班第一個選出這個組合的人。

選完吳老師就将他叫去了辦公室,并且将選科的志願書還給陳浔風,當時吳老師難得溫和的讓陳浔風回去和家長商量,或者再想想。

21、22這幾個班,通俗意義上來說,其實就是別人口裏的“黃金班”,班裏聚集着的全是拿錢就能上學的富裕學生,六中不靠他們升學或完成各種成績指标,他們混完高中大多會走出國或者特長的路,所以對21班的學生來說,陳浔風選出來的這個組合非常“不劃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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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吳老師語重心長說了挺長一段話,但陳浔風都沒猶豫,轉手又将志願書交了上去。

然後吳老師就問陳浔風到底怎麽想的。

那時是春天,陳浔風穿着件長袖的薄衛衣,他背後是辦公室裏的窗戶,窗戶裏的枝桠冒出嶄新的綠色,陳浔風手撐窗框,挺莫名其妙的對吳老師說了句:“我考大學啊我怎麽想的。”

分班後陳浔風離開了原21班,他去了物化生組合的最後那個班,他的教室也從四樓搬去了一樓。

高一結束的那個暑假,大概算是高中三年最後一個悠閑的長假期,但陳浔風哪都沒去,他拒絕了陳祯和其他朋友的各種玩樂邀請,就在自己家開始自學高中的課程,那個暑假是陳浔風過得最平靜也最規律的一個暑假。

周內時周霭在家裏上家教,陳浔風就自己躲在地下一層的游戲廳裏,就着嘈雜的背景音、炫彩的燈光和周霭給的資料書本自學。

周末時周霭停課,兩個人就會出來,夏季炎熱,所以他們早出晚歸,兩個人早上騎自行車跟在上班族的行列裏去市中心的圖書館,下午坐經停站點最多的11路公交車慢悠悠搖回家,0293號二人房是市圖書館裏兩個人長租的自習室,293是周霭高一期末理科綜合的分數。

那個暑假,不同的地方有旱災、有洪澇,網絡上有電視劇和明星爆火,市體育館每天都在承辦各種熱鬧的活動,各地景點人山人海熱鬧非凡,徐麗帶着周佑寶去了外婆家過假期,總是半夜回家的周銳誠的襯衣領上沾了女人的口紅印。

陳浔風在那個暑假教會了周霭騎自行車,他們騎着車并行在綠意盎然的行道樹下,周霭偏過臉,就能看到晨光下陳浔風被風吹起來的黑色短發。

黃昏的時候,他們坐在公交車的最後排,看橘紅色的落日慢慢從建築群裏沉下去,他們總是坐到11路的終點站,最後車上只剩下他們兩個乘客,陳浔風會偏頭藏在周霭的脖子裏,安靜的親他的耳朵。

那個暑假是周霭過得最快的一個暑假,快得在這個暑假裏,他只學會了騎自行車、只嗅到路上黃桷蘭的香氣、只看到每天都不同形狀的日落,快得他只記住了陳浔風一個人。

雨已經沒怎麽下了,但陳浔風依舊撐開了傘,學校裏種的樹多,雨後樹上積了水,路過就往人頭上落水滴,陳浔風單手撐傘擋着周霭的頭,另只手挎着自己的包。

兩個人之間隔着段距離,走得不遠不近,雨後潮濕的風從他們身側輕輕走過,吹得人很舒服。

周霭将喝完的空奶盒扔進路邊的垃圾桶,輕輕的呼吸着夏夜雨後的冷空氣,路過操場邊的圍欄,周霭偏頭看了眼陳浔風。

陳浔風眉梢輕挑:“今天晚上還跑步嗎?”

夜跑這項活動是兩個人住宿後就開始的,陳浔風每天的活動量不低,他在體育館和操場待的時間比教室長,但周霭不是,周霭每天早上進了教室就安靜坐整天,所以夜跑是陳浔風先提出來的,他只是想帶着周霭動動,高中越往後學習的壓力只會更大,周霭是優秀的,但陳浔風更想周霭是健康的,他們每天跑不長也不快,繞着操場最外圈三到五圈的慢跑,跑到他摸到周霭額頭出點汗。

今天晚上下了雨,橡膠跑道都是濕滑的,外面的天氣是難得的潮濕涼爽,所以周霭停在操場外,對陳浔風打了句手語:走兩圈。

403宿舍住了四個人,晚上周霭他們又是最後回宿舍的,推開門時一個室友已經坐上了床,另一個在外面陽臺洗衣服,坐在床上的那個正打游戲,聽見動靜探出頭來給他們打了個招呼:“唉?你們今天回來好早,我剛想發消息讓你們給我帶瓶水。”

陳浔風看他一眼:“礦泉水?”

那男生吊着腦袋想了想:“也行,只要是冷的,樓道裏只有開水,我還沒瓶兒。”

陳浔風将傘給周霭,從自己的桌子底下那箱水裏抽了瓶出來,抛給對面床上的人。

那人單手接住:“謝了啊我的哥。”

宿舍四人間,他們回來的晚,兩個室友都已經洗漱了,宿舍定點停水停電,周霭回來後就先去了浴室,出來時陳浔風正靠着桌子和人說話,看見周霭他順勢擡手摸了摸周霭的頭發:“去吹嗎?陪你。”

大功率插座只有樓下宿管阿姨那間房裏有,周霭搖搖頭,看了眼時間又看陳浔風,手指觸了觸他的後背心,催促他先去洗漱。

陳浔風笑了下,拎起自己的幹毛巾在周霭腦袋上使勁搓了搓,将他潮濕的頭發擦了又擦,直到沒有明顯的水分,才轉身進了浴室。

周霭剛擡手扭開自己桌面上的臺燈,身後謝程馳就拿着試卷和筆叫了他的名字:“周霭。”

聽見聲音,周霭微轉了頭,謝程馳摸了摸自己的頭,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你現在有空嗎?…我可不可以問你兩道題。”

謝程馳就是周霭的對床,是六中少見的少數民族學生,非常腼腆又非常刻苦,半年前剛搬進來宿舍,他看見周霭的第一眼就憨憨的笑起來說:“哇,年級第一居然就在我對面。”

同寝室半年,周霭常給他講題,但他一如既往的害羞和腼腆。

周霭往旁邊讓了讓,謝程馳紅着臉很快走過來,并不浪費時間,直接将試卷上的題指給周霭看:“…17題,證明這個指數函數單調遞增…”

周霭邊看題,邊從桌面上抽了筆和幹淨的稿紙,他是個啞巴,所以他講題只能動手,他将細致的步驟步步寫在稿紙上,謝程馳看得懂就點頭,看不懂就抱歉的說:“對不起,可以停一下嗎。”

高二宿舍11:30準時熄燈,陳浔風洗澡總是5到10分鐘就會出來,但今天直到宿舍熄了燈,宿舍裏幾個人都上了鋪,陳浔風還沒有從廁所裏出來。

周霭坐在床上,拿出手機來看了眼時間,11:40了,但他依舊沒聽到廁所門被推開的動靜,宿舍的結構是上床下桌,每個人的上鋪都挂了床簾,周霭正準備撩開自己的床簾下去看看,布簾就被人從外面掀開了。

床簾不透光,床簾裏面只有他手機屏幕淺淡的瑩白色,他在淺淡光芒的映照下,看見正掀簾進來的陳浔風。

越過陳浔風的肩膀,他的視角餘光掃到對面兩個室友的床,兩個人的床簾裏都隐約有光,一個是在打游戲,一個是仍舊打着光在學習,兩個人都還沒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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