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他們早上起得太早,就算到了教學樓區域,幾棟樓裏的學生也依舊少,陳浔風進教室時,15班裏更是只有他自己。

他按開了教室前後的燈,提着包往後門的方向走,他的座位在教室的最後一排,同桌是個每天來教室裏只睡覺的男的。

陳浔風将書包挂在桌子邊的挂勾上,從裏面拿出昨天晚上沒刷完的卷紙,轉了轉手上的筆,沒怎麽停頓,也沒幹別的,單手撐着臉,直接開始接着昨天的題目往下寫。

15班是這屆物化生老理科組合的最後一個班,或者說,是最爛的一個班,學生成分甚至比21班複雜,21班彙集的全是不學無術的富家少爺,班內氛圍其實算得上和諧,但15班裏什麽人都有。

教室前面幾排都是笨拙又刻苦的“僞學霸”,自習課上稍微發出個聲音他們就會生氣敏感的要記人名字;後面幾排彙集着各種類型的不想學習、放棄學習的差生;周圍也有天天睡覺的隐藏理科大佬,但更多的則是像陳浔風這種,每天都坐在位置上自己幹自己的事,單純來班裏湊人數的。

在15班教室的最後幾排裏,陳浔風的桌面甚至算得上是最整齊的,他的桌簍裏專門騰出空間來碼着疊素色封皮的筆記本,全部都是這年裏周霭給他寫的。

周霭自己其實沒有做筆記的習慣,但他給陳浔風寫得筆記本從沒斷過,并且跟着陳浔風的學習進度,經常按本更新,而陳浔風現在依舊不聽任何老師講課,他只跟着周霭的安排自學。

陳浔風手上的卷紙做到最後兩道大題時,教室裏才陸陸續續的有人來了,有學生從後門進教室,在他肩頭探出頭來看他寫的試卷,看了之後敏感的問:“…你為什麽還在寫高一的數學?”

陳浔風手上的動作沒停,也沒擡頭,只說了個字:“滾。”

15班的班長扶扶眼鏡,在陳浔風的背後瞪一眼他,背着書包往教室前面走了。

上午早自習連同四節正課,陳浔風的同桌趴在桌子上睡得打呼,他自己在數學課上看語文古詩詞和文言文,在英語課上拿着高一的數學教材學,在語文課上開始做專項小題的練習冊。

最後那節課老師體諒他們去食堂排隊吃飯,提前五分鐘就放了學,陳浔風出教室後門就看到江川幾個,宋明毅過來搭他的肩膀,陳浔風低頭從兜裏拿出手機看了看,然後偏頭望向對面那棟樓。

對面那棟樓集中着六中高二這屆的所有優生,周霭的教室在最頂層,那棟樓裏還沒有任何班級提前下課,日光将樓梯的外牆照得幹淨,整棟樓都顯得肅穆又安靜,陳浔風站在樓下,就算擡頭,也望不到周霭的班級,更望不到他這個人。

路過擺在樓下的榮譽欄時,陳浔風的目光還是不由自主的在那張照片上停留。

周霭被放大的藍底存照,在玻璃櫥窗的左上角已經駐紮一年了,金色的日光照在照片裏周霭的臉上,陳浔風與照片裏的周霭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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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霭就坐在對面的樓頂,他們早上才在這裏分開,昨天晚上他們抱着睡了一晚上,陳浔風的手上還清楚的留着摸到周霭後背脊骨的觸覺,但此時此刻,日光懶洋洋的照在人身上,陳浔風望着櫥窗,他又有點想周霭了。

趙悅理着頭發匆匆從樓上下來,一眼就看見站着沒動的陳浔風,她的腳步稍停,然後笑着若無其事般問旁邊的宋明毅:“我來了,走了嗎?”

宋明毅看她一眼:“你可真能磨蹭,都等你兩分鐘了大姐,你不會是又去打扮了吧,天天擱他面前走秀吶。”

趙悅笑着瞪他一眼,但這次她并沒有表示出明顯的否認。

宋明毅轉頭朝那邊的男生吼了句:“走了!吃飯了!餓得要死。”

他們這群人走得松松的,陳浔風和江川走在隊伍中間,趙悅突然從後面走到他們這排,她閑聊似的問陳浔風:“周霭怎麽沒過來吃午飯?”

陳浔風看她一眼,突然皺了眉:“你還挺關心他的。”

趙悅淡淡笑了下:“我就是随口問問,你不覺得…你對周霭表現的過于緊張了嗎?”趙悅說:“怎麽在你這裏,周霭問都不能問了?又不是對女朋友。”

以開玩笑的輕松口吻問出這話,趙悅自己才是那個最緊張的人,遠處下課鈴響起,嘈雜吵鬧的聲音此起彼伏,趙悅卻在嘈雜中清楚的聽見自己的心跳,她其實挺怕陳浔風,各種意義上的害怕,喜歡滋生的怕,占有滋生的怕,還有恐懼滋生的怕。

但她的緊張毫無意義,因為陳浔風不受試探,他把周霭瞞得緊,她說到這個程度,陳浔風也只是以他慣常的冷臉說了句:“既然知道在我這不能問,那就別問。”

他本來已經走出去兩步,又停腳轉頭,陳浔風個子高,看人的時候垂下眼睫,輕易就變成睨着的姿态,他挺平靜的對趙悅說:“我是個沒品的男的,你再拿着周霭來我這惹兩次,我不會把你和男的區別對待。”

趙悅咽了咽喉嚨,這便是她恐懼陳浔風的原因,她站在原地沒動,看陳浔風遠遠的離開,身後的宋明毅插兜悠悠跟上來:“你故意去惹他做什麽?”

趙悅看向宋明毅,慢慢說:“…你們難道都沒有人發現,他跟周霭的關系…很奇怪嗎?”

宋明毅看看陳浔風的背影,皺眉略作思考:“周霭?什麽奇怪?你是說他們以前認識?”

趙悅突然笑了下,她說:“你談過戀愛,陳浔風從來沒談過,你以前是怎麽對你女朋友的?陳浔風現在…又是怎麽對周霭的?”趙悅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你比照着想想,然後你就會覺得奇怪了。”

周霭很忙,忙到兩個人從早上分開後,他整天都沒有半點消息,他的忙是插着空都有緊促的正課安排的忙,他的忙是見陳浔風一面,都要回去補上被浪費掉課程的忙。

下午最後那節課,陳浔風在操場和人打球,雨過天晴,今天的天氣很好,燦金的夕陽映照整個操場,打球的過程中陳浔風的衣服放在籃球架下,幾乎每隔五分鐘,他就要過去看一眼自己的手機。

但直到他最後不想打了,他的手機上也沒有收到周霭的半條消息,今天并沒有昨天那種突如其來的驚喜出現。

陳浔風沒跟他們去吃晚飯,從球場離開,他就直接回了宿舍,黃昏的光将宿舍照成漂亮的橙紅色,但等他在浴室洗完澡出來,宿舍裏也依然只有他自己,周霭的桌面整整齊齊,依舊保持着他早上離開的模樣,他床上的被子也還是陳浔風早上疊出來的形狀。

陳浔風換了衣服,拎了兩袋貓糧和狗糧,離開宿舍後就熟門熟路的繞去了學校的後山。

後山那些貓狗都長大了,但圍牆太高,只有幾只體.長的可以順利的越過圍牆溜進校園裏,找學生給喂東西吃,其他的貓狗依舊只能守在原地。

陳浔風給他們倒了糧,蹲在樹底下看着天邊的紅霞抽了支煙。其實他并不喜歡貓狗,在與周霭重逢前,他對所有幼小的、需要人照顧的東西都毫無興趣,他只喜歡過唯一的——是那年幼兒園裏安靜的周霭。

而現在他對面前這群動物的所有情感來源,也只是因為周霭,因為周霭好像喜歡,所以陳浔風要給他留着,給他養着。

周霭喜歡的東西太少,所以他但凡表現出點滴傾向,陳浔風都想給他存着。

陳浔風咬着煙,舉起手機拍了張遠處的夕陽,今天的夕陽周霭沒有看見,他也想給周霭留着。

晚自習的時候,陳浔風旁邊的男生終于睡醒了,他揉着眼睛從桌面上的卷子裏分出幾張理科卷來,随便從桌簍裏找了只沒有筆帽的簽字筆,就開始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寫題。

晚自習陳浔風主學生物和化學兩科,今天晚上老師不在,教室裏鬧哄哄的,班長在上面拍着桌子叫“安靜”,前排的“僞學霸”們也屢次不耐煩的轉頭瞪他們後排的人。

後排确實吵,這幾大排裏面只有靠門的陳浔風和同桌完全沒說話,兩個人一個邊打着哈欠邊唰唰寫題,一個人單手撐着臉冷漠的寫題,左右兩人與整個班的氛圍都格格不入。

晚自習上四節,9:50準時下課,9:30的時候,陳浔風就收好書拿起包從位置上站起來,他完全沒有理會在講臺上吆五喝六的班長,直接從後門走了。

操場的西北角整齊的種着列黃桷蘭,其中有兩棵樹幹格外的粗壯,夏天的衣服薄,周霭背抵着粗糙的樹幹,但并沒有躲或偏,他只擡着兩只手臂,摟住陳浔風微彎的後頸,他的手指慢慢抓住了陳浔風後腦勺的黑色短發。

不遠處的跑道上有學生斷續夜跑經過,操場的防護網外面有學生步行回家,他和陳浔風躲在這片黑暗底下,陳浔風親在他下巴與脖頸的連接處,周霭仰頭的幅度比平時更大,他的視線裏全是夜空下密集的樹葉和交錯的枝桠。

分開的時候,陳浔風摟着他的後背,拿濕紙巾給他擦下巴,他聽見陳浔風放輕的聲音:“怎麽了,這麽蔫?”問完話,陳浔風在黯淡的光影裏用手指撥了撥他的耳垂。

周霭沒有回答,只是借着陳浔風給的力,慢慢将頭靠在他鎖骨處。

陳浔風将紙巾抛進了角落裏的垃圾桶,然後用手托起來周霭的臉:“怎麽了,可以講的話,你就跟我講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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