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身後有兵問他那些人怎麽處理, 青年向來淡漠清冽的眼睛裏閃過了一絲戾氣,“殺了。”

身後聽到他聲音的人愣了愣,但他還沒來得及動, 就聽到被他們傅大人抱在懷裏的小哥兒“唔”了一聲,掙紮着從對方的懷裏探出了腦袋:“不可以哦。”

傅塵腳步微微一頓, 垂着眸看他, 就見小哥兒眼神有些迷茫, 但是卻格外認真道:“夫君, 那是我的哥哥們,你不可以對他們不好哦。”

“……”

後面的兵遲疑了一下,試探着問:“大人, 這些人……還殺嗎?”

傅塵默了默,像是無奈極了, 輕嘆了口氣, 妥協地低聲道:“算了。”

“把他們帶回去。”

*

等着季綿再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躺在了家裏的床上。

睜開眼的時候他還愣了愣, 跟着一轉眸就對上了主角攻深色的眸子。

他睡得迷迷糊糊,腦袋還不怎麽清醒,下意識地問:“夫君,你還沒有去軍營嗎?”

這話一出口他就反應了過來, 然後看着傅塵臉上露出了些許似笑非笑的表情,眨了眨眼睛, 整個人都蚌住了。

可惡,他竟然喝斷片了!

小哥兒耳根漸漸地紅了起來,然後慢吞吞地把自己往下縮了縮, 見傅塵沒有反應, 幹脆一下把自己的腦袋埋進了被子裏。

傅塵被他這鴕鳥似的樣子給氣笑了, 因為他家小妻子被綁架的這件事,他整晚都沒怎麽睡,等到要天亮的時候去審了一下他那幾個野生大舅哥,得到的回答把他都給聽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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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時間都不知道對着這些人神奇的腦回路應該說些什麽。

而且——他氣得笑出了聲:“我飯都不給你吃?”

“……”

被子下裹着的小哥兒沒有反應。

傅塵眯了眯眼睛:“我不給你衣服穿?”

季綿:“……”

傅塵聲音裏都多了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我還整晚都不回家?”

“……”

季綿聽不下去了,整只耳朵都紅得不成樣子,小心翼翼地從被子裏露出了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像是在撒嬌似的,小聲道:“夫君。”

傅塵是真的拿他沒辦法了,對上那雙眼睛心裏面的火氣半點都發不出來,跟他對視了半晌過後,只能無奈地伸手敲了敲小哥兒的額頭。

季綿仰着頭看他:“夫君,不生氣了吧?”

這小哥兒躺在被子裏,整個人軟得就像是面團子似的,誰對他生的起好大的氣來。

傅塵知道他故意賣乖,看着他又氣又好笑:“出來。”

“……哦。”季綿手腳利索地把自己從被子裏剝了出來,像個小孩兒一樣乖乖地跪坐在床上。

他的眼睛轉了轉,倒是又想起一點別的事,試探着微仰着頭看向了傅塵:“夫君,那個……我的哥哥們呢?”

還好意思提。

傅塵眯了眯眼睛,不怎麽耐煩地随意回:“殺了。”

诶?

季綿愣了愣,一雙貓眼睛呆呆地眨了眨,“……啊?”

但是他看着傅塵的樣子,又不太想是已經把人殺了的樣子,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夫君。”

小哥兒聲音本來就清軟,特意放軟了聲音的時候尾音有些黏糊,聽得人心裏面發軟。

傅塵啧了一聲,把人摟進了懷裏:“撒什麽嬌。”

這模樣,也怪不得幾句話的功夫就能把綁匪變成他野生大舅哥。

季綿再次呆了呆,有點不理解他為什麽會說自己在撒嬌。

而且——他垂眸看了一眼這人松松環在他腰上的手臂——這是什麽奇怪癖好,這人好像總是喜歡像有些女孩子抱洋娃娃一樣地抱他。

傅塵把人摟在了懷裏,滿意了,下巴在小哥兒的頭頂上蹭了蹭,這才道:“我讓人把他們送回去了,他們沒對你做什麽,我也不至于對他們做什麽。”

只是,不知道他家小哥兒給人吃了什麽迷魂藥,那幾個人走之前還一臉義正言辭地威脅他,雖然這次是個誤會,但是以後要是他對小哥兒不好,他們還得找他麻煩。

季綿遲遲地反應過來,小聲應聲:“……哦。”

說起來,主角攻昨天應該是被他吓了一跳吧。

想到這兒,他竟然十分難得的有了幾分不好意思,磨磨蹭蹭地伸出了爪子,敷衍地在青年的背脊上摸了摸:“夫君,不要擔心,我沒事的。”

顯然主角攻很吃他這一套,閉了閉眼睛,整個人都像是放松下來的大貓似的,再開口的時候顯得好說話了很多:“嗯。”

不過沒一會兒,他就又想到了什麽,眸色深了些許:“綿綿。”

他把小哥兒從懷裏面拎了出來,微皺着眉,認真地看着他:“這些天,你盡量不要出門。”

這些天他做的都是得罪人的事,改革雖然利益遠遠大于弊端,但這是對大局而言,動了某些人的利益,他現在大體已經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釘。

就拿這次的事來說,綁走季綿的人說,有人在傳布他殘暴不仁的言論,很有肯定,這次的事只是一個警告。

季綿難得看到他這麽嚴肅的模樣,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是也學着他的樣子,皺着眉鎮重地點了點頭:“嗯!”

傅塵又笑了笑,揉了揉他的腦袋:“綿綿很乖。”

季綿沒有說話。

主要是,他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有自知之明,腦子不好使,就只好聽話一點,別給人添麻煩咯。

青年看着他的樣子,身上的嚴肅又悉數散了個幹淨,懶洋洋地抱着他,把腦袋放在了他的酒窩裏:“不要害怕,我會安排人保護你。”

不會讓昨晚的事發生第二遍了。

小哥兒的耳垂生得極其漂亮,看上去就像是含苞未放的鈴蘭花苞,傅塵看着看着,思緒飄到了別的地方。

他輕輕含住了那粒小花苞,用一側的犬齒撚了撚,說話的時候都含含糊糊的:“綿綿。”

“你昨晚吓到我了,”他理所當然地指責,“你得補償我。”

兩個人身體靠得很近,他有些什麽反應季綿一清二楚,說實話他是個身體功能正常的人,大早上被這人這麽一舔,也有了點躁動。

他和傅塵現在是正經夫妻,而且,上過一次和兩次也沒有什麽區別的吧。

小哥兒沒花什麽時間就說服了自己,濕漉漉的眼睛難耐地閉了閉,小聲喊:“夫君……”

*

後面季綿就真的很聽話地都待在了家裏,主角攻說有讓人在家這邊保護他,但是家裏面并沒有多出來一個人。

他還有點疑惑的,直到有次在院子裏樹下看話本,樹上面突然掉下來了一個瓜子殼,他愣了愣,一擡眸,就跟樹上的黑衣人對了個視。

季綿頓了頓,不知道應不應該裝作沒看見,他還沒反應過來呢,樹上的人就輕咳了一聲,小聲喊他:“夫人,該翻頁了。”

季綿:“……哦。”

他沒想到這人還挺自來熟,自顧自地就跟他聊了起來:“诶,夫人,這本沒有昨天那本好看,說起來,我還不知道那本的結局呢。”

“那富家小姐最開始對那窮書生那麽卑微,要是有個人這麽對我,我巴不得把祖墳都遷進他們家,也不知道這窮書生在傲什麽……”

槽點太多,一時間季綿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但是聽他絮絮叨叨說了一陣之後,還是忍不住加入了他:“那書生最開始是覺得富家小姐地租太貴,所以才導致了他父母的死亡。”

“不過最後那小姐竟然還原諒了書生,要我看,他就應該追妻火葬場,把骨灰都揚了的那種。”

黑衣人雖然不知道“火葬場”到底是個什麽意思,但是還是大抵猜測得出來,啧了一聲:“我也覺得這個結局不好。”

季綿笑了笑,“要不我把那本書書借給你看吧。”

黑衣人點了點頭:“也好,多謝夫人。”

“……”

就這樣,季綿的“小黑屋”生活其實過得還算是不錯。

但是傅塵好像就不是很快樂了,每次回來的時候臉色都沉得像是要滴下水來。

季綿幫不了他什麽,就只能在他露出想要睡他的意思的時候順從一點。

但是這種狀态堅持了挺長一段時間,每天晚上都那麽弄,季綿摸了摸自己逐漸虧虛的腎,覺得自己快不行了。

于是,在又一次傅塵跟他釀釀嗆嗆之後,他撐着疲倦得動都不想動的身體翻身壓在了這人的身上。

吃飽了的青年格外好說話,伸手捏了捏他的後脖頸,聲音有些啞地低聲問他:“怎麽了?”

“。”

怎麽說呢,承認自己不行這件事确實有點難以啓齒,但是他是真的不行了QAQ。

季綿擡眸,眼尾都還帶着餍足的緋色,眼睛濕漉漉的,看着可憐又可愛。

他一句話在嘴裏輾轉了許久,最後才閉着眼睛,像是下了極大的勇氣道:“夫君……”

一開口,他就像是被戳破了的氣球,一下子洩了氣,磕磕絆絆地換了一句話:“你是不是不高興啊?”

不高興也不能用他發洩啊可惡!!

青年耐心極了,說話的時候胸腔微微輕顫,性感得讓人耳紅:“沒有。”

就、就很像是吸足了人精氣的狐貍精TvT。

季綿被他勾得耳朵都紅了,壓根兒就不敢看他,最後只能慢吞吞地嘆了口氣,又翻身在他旁邊鹹魚躺:“哦。”

算了。

他反正也幫不上什麽忙,這還能幫主角攻調整一下情緒,這……大概也算是舔狗舔的另一種形式叭。

小哥兒苦着臉,悶悶想,大不了——大不了他以後多喝點補藥好了。

在傅塵的勤勉下,很快起義軍就打進了京城。

在京城的朝廷就像是紙糊的一樣,根本不堪一擊,在傅塵跟着陳雪回攻進皇宮的時候,皇位上那個老頭竟然才剛吃下了“仙丹”,抱着吓得花容失色的嫔妃想要繼續胡鬧。

他看到穿着戎裝的陳雪回一行人,不悅地皺起了眉,張嘴想要喊人進來把這幾個不識趣的給拖出去。

但是他喊了好幾聲,外面都沒有別的動靜傳進來,這個時候他才反應過來有什麽不對勁,腦子瞬間清醒了。

知道自己這個皇位坐不了多久了,他竟然半點反抗的心思都沒有,一腳踹開了剛才還在輾轉承歡的嫔妃,吓得涕泗橫流,像狗一樣爬着過來想要拉站在最前面陳雪回的衣角。

陳雪回居高臨下,眸色冰冷地看着他,他以為自己還有點機會,急急忙忙地開口:“英雄——英雄饒——”

他話還沒說完,腦袋就被陳雪回一刀劈了下來,沾血的人頭在漢白玉的地磚滾了一圈,臉上的表情還停留在他驚恐得滿臉是淚的表情。

這樣的皇帝,竟然能生下像太子殿下那樣的人。

傅塵閉了閉眼睛,然後轉身,朝着陳雪回深深地拜了下去:“陛下萬歲。”

身後的人紛紛反應過來,像是潮水一般紛紛俯身下去:“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陳雪回登基,國號為晨,改年號為覆光,然後他大赦天下,更改前朝不合理的制度,嚴正官風,已經看得出來是個明君的模樣。

傅塵想,從某種意義上來看,他也算是實現了當初太子殿下的遺願。

不過也不是全都是好消息。

在陳雪回登基之後,按理說是應該論功行賞,而傅塵這個名副其實的大功臣就更應該位列高官,但是出乎所有人預料的,陳雪回安排好了所有跟随他的人的去處,卻沒有給傅塵安排任何職位。

直到一次宮宴,陳雪回開玩笑似的開口說要把他的妹妹嫁給傅塵,衆人才反應過來,傅塵這是功高蓋主,被陳雪回忌憚了。

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這在官場上是很常見的事。

傅塵的能力衆所皆知,陳雪回是個皇帝,他手段果決心思細膩,不可能不會多想。

而這個把公主嫁給他的提議,就是給他的最後機會。

要是傅塵答應了,就相當于是陳雪回手裏有了他的軟肋,那陳雪回也可以放心相信他。

但傅塵頂着衆多人看過來的目光,微微側目瞥了一眼那邊眼神有些茫然,像是在疑惑為什麽這些人總喜歡給傅塵塞人的小妻子,淡聲拒絕了,并且自請出京。

“臣這幾年輾轉從沉水縣到京城,從京城南下,後來又從江南回到了京城,明明才過了幾年,卻像是已經過了大半輩子。”

“妻子季綿這些年一直在臣左右,說起來,臣和他成親這些年,從沒有認真陪他安靜地過過一天。”

“所以,希望陛下能體諒臣想要躲懶的心思,放臣出京。”

他這話是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明明榮華富貴,高官權勢都觸手可得,但他卻非要和家裏的小哥兒一起去窮鄉僻壤裏吃苦。

衆人看向他的目光越加複雜,主位上的陳雪回定定地看着他,隔了一會兒,爽朗地笑了起來。

仿佛他還是以前喜歡一身紅衣的将軍,舉起酒杯,朝着傅塵遠遠地敬了他一杯:“行,我允你衣錦還鄉。”

然後,在第二天一早,他就發下了聖旨,傅塵任沉水縣知縣,立刻上任。

立刻上任,聽到這幾個字季綿都愣了愣,然後下意識轉頭看向了傅塵,但後者卻像是早就預料到了,神色淡定地接過了聖旨。

确實是早就預料到了,等着宣紙的太監一走,傅塵就讓人随便收拾了些行李,竟然就準備着出發了。

季綿驚呆了,傅塵看他這幅樣子沒忍得住笑了笑,随手摘了一朵旁邊盛開的白山茶遞給他玩兒:“怎麽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小哥兒嘟囔了一句,但身體卻是十分誠實地接過了花,“夫君,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呀?”

他沒有把話說得很清楚,但是傅塵卻聽明白了,笑了笑:“嗯。”

他跟着陳雪回兩年左右,對他的性格也算是比較了解,這種事也不難猜。

“哦。”季綿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突然想到了什麽,歪着腦袋輕聲喊:“夫君。”

青年耐心極了:“嗯?”

季綿猶豫了一下,才繼續問:“你最開始讀書的時候就想,當個清廉的官,庇佑一方百姓,你會不會覺得……不甘心?”

傅塵倚着走廊上的柱子,垂眸看着他又笑了笑:“怎麽會這麽問?”

季綿吹下了眸,盯着自己的手裏的白茶花有些發神。

他的任務本來就是幫着主角攻走上人生巅峰,如果沒有他,按照原著摸運行軌跡,那主角攻就會和陳雪回在一起,現在坐在皇位上的就不是他一個人。

退一萬步,要是不是因為他,傅塵拒絕了陳雪回提出來的要他娶公主的提議,那他現在也是高官厚祿,甚至還是皇親國戚,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要帶着他回沉水縣做一個小小的知縣。

但沒一會兒,青年溫熱的手掌就放在他的頭頂上揉了揉:“想什麽呢,你這小腦袋。”

“在沉水縣,我也可以當個清廉的官,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何況……”他看了一眼眼前的小哥兒,哼笑了一聲,沒繼續說下去了。

沒有什麽人,什麽東西能比眼前的小妻子更重要。

季綿被他勾起了好奇心,擡起頭一雙貓眼睛盯着他看:“何況什麽?”

傅塵眯了眯眼睛,輕笑了一聲:“想知道?”

小哥兒貓崽子似的點了點頭。

但青年視線往下,十分自然地在他纖細的腰上晃了一圈,逗貓似的輕笑:“晚上主動點?”

季綿:“……”

他的臉倏地一下就紅了個徹底,盯着這人慢悠悠往另一個方向走了的背影說不出話來。

*

他們下午的時候就出發了,卻沒想到,在京城郊外的小長亭,竟然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雲遲初攔下了馬車,朝着馬車內行了個禮:“傅大人,草民奉長寧公主的命令來給您送行。”

诶?

季綿都以為自己聽錯了,一方面他有點不能理解為什麽長寧會讓人來送他們,一方面……長寧已經在建國那日就自缢了呀。

但是他旁邊的傅塵卻只是挑了挑眉,有點意外但也沒有很多意外,掀起簾子往外面看了一眼:“你不用來送我。”

身着绛紫色長衫的雲遲初微微一笑,沒有回應他這句話,朝着他舉了舉手中的酒杯,然後一飲而盡。

看起來他也沒想跟傅塵再多說什麽,轉身就走了。

季綿探出了腦袋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捏了捏身邊青年的手:“夫君,他為什麽會來送你呀?”

傅塵喝了一口茶,莞爾:“不清楚。”

是真的為了長寧留下來的最後一道命令,還是想在新朝入朝為官,這又有誰知道呢。

畢竟,他當初也查過這個人。

雲遲初,可是前朝最後一任狀元郎。

小哥兒沒他那麽多心思,晃了晃腦袋眯着眼睛笑:“你怎麽也不知道呀?”

傅塵有些無奈地捏了捏他的後脖頸,有些漫不經心地回:“我又不是神人,怎麽可能事事都一清二楚。”

說起來,他倒是想到了點別的東西,垂眸看着小哥兒的眸色略有些危險:“不過,說起來,走之前綿綿為什麽要給那麽多別的人留信呢?”

那些信送出去的時候都磊成高高一垛了,他倒是不知道他家小哥兒有那麽多至交好友。

最主要的是,收信的人大多數都是男子。

季綿莫名有了一種被野獸盯上了的感覺,瑟縮了一下,小聲反駁:“哪裏是別的人?”

他搬着手指頭數:“就我的書友和我的哥哥們,大家朋友兄弟一場,我悄悄一個人跑了多不好。”

傅塵輕啧了一聲:“是,畢竟他們還擔心我暗地裏欺負你,不給飯吃不給衣服穿。”

“……”

季綿不說話了,隔了一會兒,轉身背對着他小聲嘟囔:“小氣鬼。”

傅塵給氣笑了:“你以為你背對着我我就聽不見?季綿綿!”

……總體說來,季綿還是覺得這次從京城離開南下回沉水縣還是挺輕松的,至少不像之前那樣身上擔着事,莫名就有了一種在游山玩水的感覺。

他們路上走得慢,啓程的時候是春天,等到沉水縣的時候都已經入秋了,剛好,這個時間正好是他們當初從沉水縣出來樣子。

兜兜轉轉,他們最終還是回到了這裏。

他們不忙着進縣裏交接,于是就先去了傅老爹的墳前,時隔幾年,當初他們用木棍刨出來的簡單土坑上面已經生滿了荒蕪的雜草,甚至一眼看過去,季綿都以為他們找錯位置了。

已經是沉水縣知縣的傅塵親手處理了雜草,季綿本來還在幫他,但是因為從來沒有幹過農活,沒一會兒就傷了自己的爪子,傅塵只能無奈地讓他在旁邊看着。

青年這些年輾轉南北,沒有停下來享過多少福,身形雖然比當初高些看着穩重些,但是依舊消瘦。

季綿從後面悄悄擡眸看他,他明明感覺不到某些情感的,青年這個時候臉上的表情也堪稱平靜,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覺得對方的心裏面絕沒有表面上這麽平靜。

他抿了抿唇,跟着傅塵在墳前磕了兩個頭之後,見對方跪着沒動,猶豫了一下,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傅塵回眸看他,眼睛裏的沉寂漸漸變暖,輕聲問:“怎麽了?”

季綿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頓了頓,還是小聲道:“夫君,不要傷心。”

但出乎他預料的,青年輕輕地笑了笑,臉上并沒有那種沉重的顏色。

“逝者已矣,我知道。”

如果傅老爹還看得到,他應該也不會為他擔心。

以前他娘因為他們家窮抛夫棄子,但——

傅塵的眸光停留在了眼前微微仰着頭看他的小哥兒身上。

他的小妻子,從淤泥裏把他撿起來,陪着他走過千山萬水,從沒有嫌棄過他分毫。

他們為傅老爹上了香之後就回了沉水縣,這裏經過當初的屠城一事,人口銳減,街上并沒有當初熱鬧,但是已經能窺見幾分正在恢複的生機。

縣衙已經被人打掃出來了,他們的行李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

他們安頓下來之後,傅塵就開始處理起了他的公務,他向來聰明,沉水縣地方小,一般情況下不會有大案,他處理起來自然得心應手,甚至還有空拾起當初因為戰事暫時放下的教妻大業。

季綿就不太快樂了,這人閑下來就考他,這時代的字平時用的還好,書上的全都是一大堆一大堆的,而且那些寫文章的人不知道怎麽想的,話非不能好好說,很多次都是他每個字都認識,但一連起來就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了。

傅塵認真教了沒多久,大抵也看出來他實在不是讀書的那個料,再教的時候就沒那麽正經了。

嗯……主要體現在,如果季綿沒有完成他規劃的任務,這人在晚上弄他的時候,就會想出點別的花樣。

這種生活本來過得十分閑适,但是季綿肚子一直沒有消息,傅塵人年輕長得好又有本事,竟然讓縣裏不少有姑娘的人家都盯上了他。

在傅塵又一次黑着臉送走了前來說親的媒婆後,轉眸就對上了自家小哥兒有些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眼神。

他可沒有忘了之前長寧公主要嫁給他和陳雪回讓他娶公主時,這小哥兒的表情,就像他娶不娶,都對他沒什麽影響一樣。

傅塵給氣笑了,擡手就在小哥兒養出了些許嬰兒肥的臉頰上掐了一下,他用的力不大,但是抵不住小哥兒的皮膚嫩,當場就留下了指印。

季綿回過神,被他這動作給弄懵了,一雙漂亮的眼睛睜得圓溜溜的,微微仰着頭看他。

這樣子,還讓人怎麽生氣?

傅塵啧了一聲,心裏面已經開始軟了。

季綿遲遲地感覺到了臉頰上傳來的疼痛,擡手摸了摸,然後眨了眨圓溜溜的貓眼睛瞪他,兇巴巴地質問:“你掐我?”

啧,還撒嬌。

傅塵拿他沒辦法了,眯了眯眼睛,把人抵在牆上垂眸吻了下去。

他們接吻的次數不少,但是每次弄完,季綿心裏面都會想,這人是不是真的是個狐貍精,接個吻就把他的精氣都吸幹淨了,讓他腿軟得站都站不住。

而這個人今天尤其惡劣,看到他站不穩的模樣甚至還哼笑了一聲,把他丢在那兒就自己進了屋。

季綿:“……”

他盯着青年的背影聳了聳鼻子。

壞蛋!

他一個人蹲在牆角,身體恢複了也沒有站起來。

他想到了剛才那些人找上門來的借口。

“诶大人,我們都知道您和夫人琴瑟和鳴,但是您想想,傅家您這一支可就只有您一個人了,您總不可能看着傅家斷子絕孫吧?”

小哥兒抿了抿唇,有點不懂。

在這古代,有個孩子就那麽重要嗎?他又不能生……

想到這兒,季綿頓了頓,遲遲地想起來他作為“哥兒”,好像也是可以生孩子的。

這着實有點超出認知了,小哥兒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覺得有點奇怪。

不過,傅塵如果非想要個小孩的話,他也不是不可以……也不對,他畢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真的可以生……嗎?

【很抱歉哦,】系統突然冒了出來,【宿主雖然是個哥兒,但是按照我們的規定,您是不可以在小世界擁有子嗣的哦。】

季綿被他吓了一跳,聽清楚他說的內容之後又點了點頭。

也不意外,畢竟他不是這個地方的人。

但是。

他又想到了那些人來說這話的時候,青年的表情,看起來好像沒什麽想法,但是傅塵的心思向來藏得深,會不會,他其實也是想要個孩子的。

如果想要的話,那他們就只有去領養一個了。

想到這兒,季綿從地上爬了起來,轉身去了書房。

青年提着筆不知道在寫什麽,看到闖進來的人是他也沒什麽驚訝,淡淡地擡眸看了他一眼就又把視線收了回去。

季綿不知道他還想着剛才的事,對他這麽冷淡也不在意,自顧自地扯了扯青年的衣袖,在對方再次擡起眸才軟聲問:“夫君,你想要小孩嗎?”

青年寫字的筆一頓,擡眸意味不明地看着他:“嗯?”

這小哥兒,不會真打算給他找個小吧?

季綿抿了抿唇,在他旁邊坐了下來,他椅子坐得深,小腿就像是小孩子一樣晃蕩了兩下。

說話的時候,他的語氣裏沒有別的情緒:“你要是想要的話,我們就去領養一個呀。”

傅塵放下了心,輕笑了一聲,然後放下筆把書案上的東西掃到了一邊,把小哥兒像抱小孩兒一樣抱起來,放在了書案上。

兩個人距離很近,說話的時候呼吸都能打在季綿耳側的皮膚上,有些癢,他下意識地躲了躲,卻被青年一下含住了耳垂。

傅塵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想。”

“養你一個就夠了。”

季綿被他說得莫名有些臉紅,期期艾艾地應了一聲:“好哦。”

這件事到這兒就算是完了,不過後面傅塵以為他是想要個自己生的小孩,還特意請了大夫給他看。

不過看了之後也沒什麽結果,大夫只說是他這幾年南北奔波傷了身體,可以以後都沒辦法生小孩了。

季綿倒是沒什麽感覺,只是傅塵好像聽了之後心裏面不是很好受,靜靜地抱着他坐了好久。

傅塵的身體不算很好,無病無災地到了五十六歲的時候,他就要走了。

病來得很急,季綿看着他突然衰老虛弱下來的樣子,心裏面總還以為他還是當年一身布衣,少年義氣的模樣。

他對傅塵要離開這件事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在那天來臨的時候也格外淡定。

他坐在床邊握住了床上人伸出來的手,看着對方那雙與年少時也相差無幾的眼睛慢慢沁出了淚意。

他低聲說:“綿綿,我這一生,事事都所求全力,從沒有一件事覺得遺憾。”

“現在要走了,倒是找出了一件。”

季綿跟他對視着,不知道為什麽,心裏面竟然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種小種子頂開地面的感覺,只不過這一次有些重,讓他的心髒都跟着隐隐作痛。

傅塵看着他,聲音越來越低,低得甚至讓季綿都聽出了一縷懇求的意味。

“季綿,你能不能,更喜歡我一點?”

季綿腦袋裏空了一瞬,接着,他眼看着傅塵的氣息越來越弱,這個世界從他的視線盡頭開始像是雪花一樣崩塌。

再回過神來時,随着系統播報這個任務結束,他已經回到了最開始的那個空曠的空間,身體也已經恢複到了那個時候的模樣。

系統的電子屏幕一下一下地閃着光,像是在擔心他但是又不知道怎麽說一樣,整個電子板都顯得有些慌亂。

一時間,空間內靜得只能聽見少年的呼吸聲。

還是隔了許久之後,季綿輕聲開口:“我可以進入下一個任務了嗎?”

系統頓了頓,有點驚訝他竟然會這麽說,但是他想了想,最後還是搖了搖頭:【可以是可以。】

【但是宿主,我建議你先休息一下。】

畢竟才經歷了那種事。

男生擡起了眸,這個時候系統才注意到他眼睛有些空,裏面完全沒有他想的那些悲傷痛苦,硬要說的話,只有一星半點的迷惑。

但是季綿什麽都沒有說,轉身就這麽在地上躺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等我睡醒,就送我去下一個任務世界吧。”

*

而與他們相隔無數個空間的研究所裏,無數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員走來走去,安靜又嚴肅。

突然,一道聲音響起:“将軍醒了!!”

衆人紛紛朝着這邊看過來,只見緊閉的營養倉裏,青年睫毛微微顫了顫,然後睜開了那雙黑得像是外面宇宙星空的眼睛。

他張了張嘴巴,看起來像是想說什麽,但是還沒等他開口,另一邊的聲音就又響了起來:“有反應了!!”

“殿下的治愈值動了!!說明我們的方案完全是有用的!!”

衆人歡呼成一片,沒有人注意到,營養倉裏的将軍怔了怔,跟着,也唇角向上勾了勾。

有人走過來記錄他的數據,問:“将軍,我們是休息兩天還是——”

他話都還沒說完,就聽到裏面的青年低聲打斷了他:“不,繼續。”

作者有話說:

想了想,還是這個結局比較符合主基調,所以就改啦,原版會放在w~ b

還有一個長寧姐姐的番外,這個世界就完結啦~

評論呀姐姐們~發二十個紅包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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