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甚至他連單靠自己站着的力氣都沒有了, 只能依附着旁邊的牆。

怎麽能甘心呢,這是他暗自喜歡了那麽久的人。

但是。

他腦海裏不住地浮現出剛才看到的畫面。

盛野确實很開心,因為有季綿, 所以他才會這麽開心。

他守了十幾年都沒有做到的事,季綿輕輕松松, 就能達成。

甚至, 他這個情敵都絲毫不懷疑, 為了季綿, 說不定盛野都能從當初那件事裏面走出來。

明明他們才相識沒多久,但是就是給人一種感覺,好像他們兩個人生下來就應該在一起。

要是像那些小說電視劇裏面寫的, 他喜歡盛野,好像理所應當在這個時候應該讓自己從來沒有見過光的感情深埋地底, 假裝這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然後他繼續在盛野身邊扮演一個一起長大的,關系只比普通同學更近一點的發小。

可是, 真的好不甘心啊。

曲京墨攥緊了拳頭,眼淚止不住地從眼角滑下來。

隔了好一陣,他的手才随着顫抖的呼吸慢慢松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手指微微顫抖着, 掏出了手機。

季綿……季綿應該還不知道當初的那件事。

萬一,萬一他知道了, 對待盛野的态度也跟盛家的伯母一樣呢?

說實話,他也不知道自己心裏面是希望還是不希望季綿知道那件事之後對待盛野的态度有變化。

可能是希望的,他喜歡在盛野面前裝出坦然君子的模樣, 但是只有他才知道, 他心裏面并不是完全光明。

這個舉動确實下作, 但是、但是……

曲京墨咬緊了下唇,一邊覺得難堪,卻還是一邊撥通了電話。

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氣,明明身體都在微微顫抖,但是聲音還是平時得體的模樣:“盛爺爺,是這樣的……”

*

季綿并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麽事,不過不久之後,盛家的人居然找上了他。

他從一開始看原著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會有這麽一天,所以面對盛家來人的時候也只是微微愣了愣,然後就點了點頭。

“好哦,我給盛野打個電話。”

陳管家在他輕輕松松點頭的時候也愣了愣,沒想到他這麽随意就同意了單獨去見盛老先生。

但是在他準備打電話的時候,他又反應過來,下意識地想要開口阻止:“季小少爺,我們老先生并不希望這件事被小少爺知道——”

“啊,”季綿再次一怔,反應過來之後又笑了,解釋道:“不是的,我跟盛野約好了放學之後一起做作業,我跟他說一聲有事不去了。”

陳管家松了口氣,不過還是沒有徹底放下警惕,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季綿手裏的手機上面。

直到他電話打完了他才徹底放下了戒心,拱了拱手:“季小少爺,走吧。”

季綿點了點頭,抱着書包坐上了車。

陳管家坐在副駕駛,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後面的少年。

對方還規規矩矩地穿着學校的校服,抱着書包坐着的模樣乖得不行,一看就是個優秀的好學生。

幹淨得就像是雲巅上的一抹雪。

跟他之前偶爾見到的,他家小少爺在學校的模樣天差地別。

也不知道這兩個人是怎麽走在一起的,他也算是了解他家小少爺的性格,這樣的少年盛野會喜歡再正常不過,但季綿會願意跟盛野裹在一起,這就有點不同尋常了。

他收回了視線,心裏面竟然有了些許欺負小朋友的愧疚感。

嗯,現在商界不少掌權者看到他家老先生都會覺得膽寒,單獨讓這樣還沒有出過象牙塔的小少年面對後者,好像也過于殘忍了。

不過沒有辦法,畢竟要是季綿想跟他家小少爺繼續在一起,面對老爺子也不過只是個開始。

盛家的老宅是真的大,但是對于經歷過這麽多個世界的季綿來說,也就還好,主要是,在穿越的第二個世界,他連皇帝的宮殿都住過,比起來這也不算什麽。

他淡定的模樣讓陳管家忍不住側目。

他們早在知道季綿這個人的存在之後就讓人查過他,也知道他家裏并不富裕,現在表現得淡然,着實不像是那樣的家庭裏教育出來的孩子。

季綿完全不清楚他在想些什麽,其實他對這個大宅子也并不是完全沒有想法。

……太大了,走得腿有點疼。

在陳管家看不到的地方,他露出了一點苦惱又夾雜着嫌棄的表情。

以後盛野要是買這麽大的宅子,他一定會罵人的!!

哼!!

走了好一陣,管家先生才把他帶到了人工湖旁邊的一個亭子裏,亭子外面爬山虎的藤蔓環繞,隐隐綽綽間看得出來老人有些消瘦的身影。

見他過去,老人也沒有擺架子,就像是對待自己相熟的小輩一樣,随意地揮了揮手:“會下棋嗎?”

這會兒管家先生已經悄然離開了,季綿左右看了看,确定老先生在跟他說話才點了點頭:“會一點。”

老先生沒有看他,只是微微擡了擡眉:“來陪老爺子我下一局?”

他的這個動作跟盛野很像,季綿這一刻才從他的身上找出了一點熟悉感,心裏面的拘謹也更淡了些,“好哦。”

他的下棋技術并不好,而且又加上心眼子跟面前這個年輕的時候縱橫商圈的老爺子沒辦法比,沒一會兒他就落敗了。

他都沒弄清楚自己是怎麽輸的,只知道好像自己被一步步引誘着,到後面雜亂無章的棋局突然就展現出了步步緊逼的攻擊性。

季綿看了好一會兒才短促地“啊”了一聲,然後眼睛亮晶晶地擡起了眼眸:“您好厲害!”

老爺子笑了笑,看着他的眸色有些意味深長:“你是盛野那小子教的?”

手法雖然稚嫩,但是處處都帶着盛野那小子下棋時的習慣。

啊。

也不是。

是之前第一個世界的傅塵教的,不過他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季綿想了想,點頭。

盛爺爺慢吞吞地收拾着棋局,狀似無意地繼續問:“你們現在是在談戀愛?”

季綿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

怎麽說呢,他怎麽總覺得這話好像那種電視劇裏面,豪門婆婆要求貧民女盆友離開自家兒子的場景。

他心裏面給自己稍微打了打氣,以确保自己在聽到“給你xx萬,離開我孫子”的時候能淡定一點。

不過說起來……要是給的錢足夠多,也不是不能考慮一下。

咳咳咳。

季綿有捏捏不太好意思,但下一瞬,就聽到了盛老先生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說:“別誤會,我老爺子沒有那種棒打鴛鴦的愛好。”

“盛野那小子從來都是一副鐵樹的模樣,現在終于能開個花,我這個老頭子也是高興的。”

他說到這兒,然後就看到面前的小少年露出了一點遺憾的表情。

“……”

盛爺爺詭異地頓了頓,這……他孫子真的在跟別人談戀愛?這小男朋友真的不是用什麽非法的手段威逼利誘來的?

不過到底是見過大場面的人,盛爺爺沒一會兒就恢複了鎮定,假裝自己沒有看到少年剛才的表情:“不過做人還是要有點良心,現在的盛家算是一攤爛攤子,有些事,我還是想要先告訴你。”

季綿知道他要說些什麽,臉上的表情也跟着正經了些。

“你可能也看出來了,盛野現在和盛家的關系并不是很好,也或者是說,很不好。”

“算起來,”他慢慢地嘆了口氣,因為年邁有些渾濁但依舊精明的眼睛裏浮現出了些許深色:“他和他母親也好久沒有見過了。”

“你可能不知道,盛野原本還有個哥哥,他們是雙生子,兩個孩子一起長大,感情很好……”

雖然早就已經在原著上看過這些,但是現在聽到的時候,季綿的心裏面還是止不住地浮現出怒氣。

他的唇角抿得筆直,聽着盛爺爺緩聲繼續說:“他們都說他是個怪物,陰暗偏執,心思見不得光,為了盛家的繼承權甚至害得自己一起長大的哥哥,就連他的母親都——”

季綿聽不下去了。

他從小到大的教養告訴他,打斷老人說話是個十分不禮貌的行為,但是他真的聽不下去了。

他直接從石凳子上面站了起來:“不是這樣的!”

“盛野當時還小,他當時明明什麽都不知道,他也在努力救他的哥哥,他沒有錯——”

說到後面,他的聲音都顯示出了些許尖銳,呼吸有些重,但是眼尾卻紅得不成樣子,看起來就像是一只憤怒的小兔子。

盛爺爺沒想到他反應會這麽大,愣在原地,再開口的時候眼睛裏面卻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不過他剛準備說話,卻又聽到了亭子外面傳來的聲音:“夫人,老先生在裏面會客——”

“我知道,”一道略有些尖銳的女聲響起,“我也知道裏面老爺子見的人是誰,不是跟我兒子在一起了嗎?那我看看好像是天經地義的事吧?”

管家先生露出了為難的表情,不過還是沒有松口:“夫人,老先生還在。”

女人聽到“老先生”三個字好像被震懾了一瞬間,但是很快她又冷笑了一聲:“再說一遍,跟那孩子談戀愛的是我兒子,怎麽,我未來的兒媳婦我自己都不能看一眼嗎?”

管家先生有些猶豫:“這……”

但是很快,盛老先生就開了口:“讓她進來,老陳。”

管家先生頓了頓,跟着讓開了路。

季綿大致也猜得出來來的人是誰,朝着那邊看過去,很快,一道穿着西裝裙的女人身影就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後者的長發披在肩上,但卻并沒有顯示出多少柔和,反而渾身的氣質都充滿了攻擊性,看向季綿的目光帶着濃濃的打量。

本來在他們這種人家一般情況下是不會露出這麽沒有禮貌的樣子的,但是這個時候孟宛白面對季綿,實在拿不出來平時應付人的那一副裝腔作勢的模樣出來。

甚至,她看向季綿的目光都夾雜着恨意:“你就是盛野找的小男朋友?”

季綿本來就生氣,聽着她的語氣更不高興了,就連心裏面面對這麽具有攻擊性的人而起的不自在都忽略掉了,但是她總歸是盛野的親生母親,他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阿姨。”

孟宛白沒有應,冷冷地盯着他,不帶什麽笑意地笑了一聲:“怪不得不敢親自帶到我面前看看,小門小戶出來的。”

“他們說的很對,他确實比不過盛澤,居然都看得上你。”

這話說得着實過分了。

盛老爺子都微微皺了皺眉,不過視線落到面前的少年身上,卻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季綿唇角抿得筆直,心裏面的怒氣更甚,他都只能反複在心裏面默念這是盛野的母親這是盛野的母親,才能勉強控制得住自己。

就算是這樣,他的手指都已經攥緊了,用力得骨節泛白。

他控制得住,但是明顯孟宛白的情緒已經失控了,聲音越來越高:“他是怎麽敢的,他是怎麽敢找男朋友的?”

“他那樣的——畜生!!”她眼眶通紅,惡狠狠地盯着季綿,好像在透過他看另外的什麽人,“他害死了他的兄長和父親,他是怎麽敢的?!”

她大聲吼,拿起石桌上面的棋盤就砸:“這樣的怪物,我早應該在他生下來的時候就掐死他!!”

上面的棋子噼裏啪啦地落到地上,有些還漸到了季綿的身上。

越來越過分了。

盛爺爺眉頭皺得更緊,聲音驟然冷了下來,“孟宛白!!”

他聲音裏面的警告意味很重,孟宛白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但是很快又紅着眼睛笑了起來:“我說得哪句話不對?您不也是因為盛野是個怪物,所以才在阿澤死後和他拉開距離的嗎?!”

“您現在又想裝什麽好人呢?”

她喘着粗氣,又哭又笑:“我說得哪句話不對!!他害死了他哥哥和父親,他又有什麽資格跟別人在一起,跟別人組成家庭?!”

“憑什麽我的阿澤在下面孤苦伶仃,他卻能活得好好的?!!”

“是因為愧疚嗎?”

孟宛白驀然怔住,視線重新落到了面前看起來軟乎乎的少年身上。

季綿忍了又忍,真的——忍不住了!!

她是怎麽做到如此厚顏無恥,膽怯懦弱得讓人覺得惡心的?!

他幾乎是咬着牙,但是聲音卻依舊很輕,一字一頓地再次重複:“是因為愧疚嗎?”

衆人頓時不約而同地看向了他,但是身形單薄,身上還穿着校服的少年卻恍若未覺,目光一動不動地盯着孟宛白。

孟宛白跟他對視,少年人的眸色很淺,看起來極其澄澈,就像是雪山巅上映照着陽光的白花。

明明只是一個毛頭小子,但是在這一瞬間,她心裏面卻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

甚至她都不敢繼續和季綿對視,下意識地別來了視線,又在下一瞬反應過來自己的怯懦毫無理由,逼迫着自己朝着季綿又看了過去:“呵,你在說什麽?”

季綿氣急了,反而冷靜了下來,依舊盯着她,緩聲說:“當初那件事,你覺得愧疚,所以才把所有的錯都推在盛野身上。”

孟宛白只覺得好像有什麽尖銳的東西從她的胸口穿了過去,她莫名覺得恐慌地下意識反駁:“你在說設麽?!我怎麽可能會覺得愧疚?!”

季綿聲音仍然不急不緩,但是語氣卻越漸加重:“盛澤讓盛野先走,你們知道了這件事,明明可以拿錢直接把盛澤救出來,但是為了盛家,盛氏集團所謂的聲譽,寧願等着盛野,把盛澤的性命強加在盛野身上。”

“最後盛澤死了,你明明知道不是盛野的錯,但是因為更清楚明明是你,是你和你的丈夫的錯,所以才導致了盛澤的死亡,你覺得你承受不起害死自己親生兒子這麽大的罪孽和愧疚,你就安慰自己,都是因為盛野當時沒有及時聯系上盛家。”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很清楚,孟宛白恍惚之中好像聽到了什麽東西被戳破的聲音,臉色霎時間變得蒼白。

她身體都晃了晃,這個時候才呈現出了女人的柔軟,半點不見平時掌握着盛氏集團實權的盛家夫人的淡定,驚恐地連連搖頭:“你在說什麽你在說什麽——你不要污蔑我!!!”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她一邊為自己辯解,但在面對着季綿的目光又止不住後退了幾步:“不是的,我……我們已經在盡力救阿澤了,是我們都信任,都信任盛野……他辜負了我們的信任——”

“你們盡力了,所以盛野就沒有嗎?”季綿止不住擡高了聲音,“你們相信他,所以就能把所有事都推在他身上?!”

“可笑,”他氣急了,完全沒想給人留面子,“偌大的盛氏集團,你們兩夫妻還是他們的父母,這種事情,竟然只能完全寄希望于盛野一個小孩子!!”

“盛澤無辜,他讓盛野先走,自己死了,他把自己的命交給弟弟,他作為兄長只用等着別人救,他沒有錯,錯的只有竭力救他的盛野?!”

“諷不諷刺?!你們作為父母,在兩個兒子被綁架的時候,還為了盛氏集團的股市不受到那點微末的影響,明明能救他們,卻硬是什麽都不做,等着他們自救?!”

“你怎麽有臉——哪兒來的臉面責怪盛野,哪兒來的臉面這樣對他?!!”

他頭一次對着別人這麽口不擇言:“你不愧疚,我都為你覺得丢人!!你怪盛野,你說因為這件事全都是盛野的錯,你說你的丈夫是因為盛澤的死,魂不守舍才死在了車禍裏。”

“什麽因為大兒子魂不守舍,笑話,明明就是因為知道大兒子的死和自己脫不了關系,覺得愧疚,這樣的父親,在大兒子的忌日魂不守舍真是再正常不過了!!”

“你的丈夫有自知之明,你不是看不起我這個小門小戶長大的嗎?你不是,你是豪門太太,那你為什麽不敢直視自己,什麽因為厭惡才不想見到盛野,什麽厭惡,這件事裏面你有資格對着在野外一邊躲避野獸和綁匪,一邊千辛萬苦聯系盛家的盛野說出厭惡兩個字嗎?!”

孟宛白臉上毫無血色,她想要為自己和丈夫辯駁,但是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來半個字。

她不知道嗎?季綿說的這些她全然不贊同嗎?

并不是的。

這些事情,她心裏面應該是最清楚的。

她曾見過,在阿澤過世之後,她的丈夫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獨自坐在沙發上面對着盛澤的遺像發呆。

在她的大兒子的葬禮上,丈夫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小兒子躺在醫院病床上的照片,眼睛裏面也并不是責怪和厭惡。

她曾一遍又一遍地複盤,質問自己為什麽會同意丈夫為了盛氏上市,不在第一時間去把兒子換回來,為什麽要等着年幼的小兒子帶回綁匪的消息。

她也曾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因為難過,因為愧疚,因為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是大兒子看不出人形慘不忍睹的屍體,和小兒子滿身的傷痕及滿是爛掉水泡的腳底。

她的精神也曾因為這件事搖搖欲墜,幾乎只需要稍微一個推力,她就能從風聲獵獵的懸崖上掉下去。

從什麽時候改變的呢?

她聽到公司和家裏的下人都在讨論,“小少爺真是看不出來,平時和大少爺的感情那麽好,竟然也會對大少爺下手。”

“诶,可能豪門兄弟就是這樣的吧。”

“以前我還為小少爺說過話,說小少爺和大少爺一起長大,怎麽可能會對自己的兄長下手,但是這次,唉,真的是。”

“要不是小少爺故意拖着消息,先生和夫人早就找到大少爺了,怎麽可能會讓大少爺落到那種慘痛的下場。”

“诶你們是沒看到,大少爺的屍體哦,真是不能看,肚子裏面的器官都被掏了個幹淨,流出來的血都打濕了那整塊地。”

多麽卑劣。

她在那一瞬間,好像得到了救贖。

怎麽能怪她呢,這都是盛野的錯。

是盛野嫉妒他的哥哥,最後害死了他的哥哥。

而她的丈夫,盛野的父親,也是因為大兒子的死,受不了,所以才出了車禍。

她是無辜的。

她是無辜的。

作者有話說:

突然日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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