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容煙本還在想着,要如何哄小蘇大人将酒喝下,沒想到小蘇大人,對她竟不設防,自将添加了特別小料的清淡薄酒,一飲而盡。

撫摸着小貓腦袋的手,因心中驚訝,微頓了頓,容煙望着對面秀雅純淨的少年,唇際彎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嗓音幽幽道:“你就不怕,本宮在你酒中下毒嗎?”

蘇珩心剛猛地一緊,又見對面道出可怖之言的女子,轉瞬又展顏笑如花開,“逗你的!”她邊将擦淨的小橘貓,抱放在地上放涼的魚湯碗前,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道:“本宮可舍不得殺你。”

若徑殺了男主蘇珩,書世界直接坍塌,她這穿書人,或許要被永遠困死在這裏,再也回不到真正屬于她的世界了。

容煙想得簡單,而蘇珩,則無法像她一樣,心思明淨。他知道昭陽公主的話,當不得真,知她口蜜腹劍,一字都不能輕信,可就是還會為她的話,感到心亂。她任意一點言辭、笑嗔,都會像投石落在他的心湖裏,令他無法再像從前,心如止水,不起波瀾。

不願與昭陽公主對視的蘇珩,借用膳食,低頭垂眼。容煙看蘇珩夾菜動作甚是秀氣,一點筍鲊、一點蝦米地往口中送,跟小貓吃食似的。不,小貓吃得可比他香多了,狼吞虎咽地,吞吃着去刺的鮮美魚肉,口中嗚嗚,吃得痛快極了。

原書裏,只簡單寫說,昭陽公主是在酒中下藥,令蘇珩迷情,對于蘇珩,究竟是在飲了幾杯酒後,才藥效發作,并未寫明。容煙邊執箸用膳,邊觀察着蘇珩面上神色,見一陣時間後,他還沒有藥效發作的跡象,想着大抵是他飲酒不夠,遂笑着開口,說要與他玩一游戲。

“游戲”兩個字,從昭陽公主口中說出,幾與“輕薄戲弄”等同了。蘇珩微繃着身子擡頭,見昭陽公主,悠悠笑看着他道:“你與本宮,來互問問題。被問者,如遵從本心,照實回答,就無需飲酒,如若不然,就自飲一杯,以作懲罰。”

我行我素的昭陽公主,哪裏需要他的同意,說完游戲規則之後,直接一拍手道:“好,游戲開始。”

蘇珩以為昭陽公主,定會先發制人,先問他問題,沒想到她卻在微一思量後,主動對他道:“你先來問。”

那些先前想靠飲酒壓下的浮亂心緒,仍如飛絮般,在他心間徘徊。蘇珩隐忍着沉默片刻後,直視着昭陽公主問道:“殿下何時,能……放過微臣呢?”

當然是依照原書那般,直到五年後,被黑化徹底的蘇珩,一刀斬下頭顱時。容煙十分誠實真摯地,回答眼前尚且清純無暇的小蘇大人道:“到本宮死的那一天。”

“……”被震到的蘇珩,心弦嗡嗡鳴響,一時說不出話來。

在被昭陽公主,選為新的風月對象後,從前并不關注公主風月事的蘇珩,為能知道自己何時可以“刑滿釋放”,特意打聽了下這三年來,昭陽公主對她的一衆裙下之臣,何時興致轉淡。

三天,在他之前,昭陽公主對同一美男子的興致,不會超過三天。再俊美無俦的男子,她戲玩三天,也就膩了,另又看上旁人。而他蘇珩,自暮春瓊林宴,落入昭陽公主的糾纏裏,迄今已長達兩月,仍未解脫。

……到……死的那一天……如若此句不是作假,這聽來簡直如……煎熬一生的無期徒刑了……

心如墜深淵,直往下沉時,另又似有他自己也辨不明的心緒,纏扯着他的心。心亂如麻的蘇珩,聽昭陽公主笑着道:“好了,該本宮來問你了。”

“第一個問題”,在劇情框架中,自由發揮的容煙,想了想問道,“你有沒有夢見過女子?”

蘇珩身子一定,眸光複雜地凝視着對面巧笑嫣然的女子,微微唇顫着沒有回答。

“答不出?不願答?”容煙等不來答案,便朝蘇珩的空酒杯,指了指道,“不說話,可就要自罰一杯了。”

食案上的酒,清淡得很,縱飲上半壺,也不致會醉。蘇珩垂眸隐下複雜心緒,執壺自倒了一杯,舉起一飲而盡。

他因心中燥亂,這一杯酒,喝得略急了些,使得自己微微嗆咳。容煙看少年,咳嗆得面頰浮起幾絲紅暈,暗想蘇珩寧願飲酒都不回答,難道是因為,他确實夢到過女子,而他夢中的女子,正是白茶?

雖然原書中,蘇珩與女主白茶的感情戲份,在他跪入公主府後才開始,但在此之前,蘇珩與白茶,并非一點交集都沒有。每當她這昭陽公主,将蘇珩召來折騰時,侍女白茶,大都會侍随左右。也許蘇珩對白茶,早就初心萌動了?在她這惡毒女配的反襯下,蘇珩對柔弱溫善、宛如茶花無瑕的女主,心生好感,是很正常的事。

蘇珩既避而不答,提問權便還在容煙這裏。為讓蘇珩多喝些酒、快些藥發,容煙望着少年面上咳出的浮紅,追着問道:“那夢中女子是誰?”

這一次,少年連猶豫都沒有,直接認罰,倒酒就飲。容煙見蘇珩如此果斷,以為她心中猜測為真,暗想蘇珩,這是為了保護白茶,才接連飲酒、避而不答,蘇珩應是擔心,将意中人暴露給昭陽公主後,狠毒的昭陽公主會出于嫉恨,傷害白茶。

愛,這就是少年人小心翼翼、純淨無瑕的愛啊。

容煙心中感嘆,而要走劇情的意志,并不松軟,一邊暗嘆一邊想着,要再問蘇珩無法回答的問題,迫他繼續飲酒。她接着這個問題,往下深挖,一手托腮地笑看着蘇珩問:“你在夢中,對這女子做什麽了?你有沒有抱她、親她……”

還沒等她問完,少年就急漲紅了臉道:“沒有!”他陡然拔高聲調,争辯了這一句後,神色更是緊繃。像有一團棉花,堵在他的心口,在一通似能磨死人的糾結後,蘇珩像因死也不願回答她,究竟在夢中對那女子做了什麽,而又直接抓住壺柄,倒酒一杯,灌入喉中。

這一杯下去,少年雙頰緋紅,如染桃花之色。他本就面白如玉,緋色敷暈開來,薄薄的一片紅,剔透如琉璃易碎,似是一戳即破。

容煙看蘇珩如此,像是喝得差不多了,便不再深挖他的夢中女子,而是選了個他可以輕易回答的,問他道:“本宮的美人畫,你什麽時候能夠畫好?”

容煙以為這問題,蘇珩可張口就答,沒想到他在聞問後,面色糾結更深,徑又倒了杯酒,沉默地一飲而盡。

容煙:“……”

這接連數杯,像将少年的心氣,都磨散了。手中這杯入喉後,握杯的手,無力地垂下,空杯由之倒在食案上,咕嚕嚕地往一邊滾,而少年一手扶額,像是因自己在某件事甚是失敗,十分地迷惘且頹喪,垂覆着的纖長眼睫,在桃花面上,投落下淡淡的青影。

腳邊的貓兒,早已吃足困睡了,燈架上的明燭,也已燃盡了半支,燭淚垂積宛如珊瑚。比之珊瑚,更為通透的薄紅麗色,浸潤在少年的眉梢眼角,酒藥自心底勾起的熱意,于他面上衣下,悄然薰蒸,令他在這清涼的雨後山夜,愈覺身心暖熱,就連眼尾,都漸勾起流麗春色。

身心迷亂,少年感覺自己,似正向墜向一場溫豔迷離的夢境。夢境如羅網籠織地他無法脫身,他欲清醒些,以辨明自己的處境,可一切回想前事的努力,都在令人迷亂的藥效下,化為虛有。他記不起自己,為何身在此處,又原是在做什麽,唯一能勉強想起的,是在藥效發作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本宮的美人畫,你什麽時候能夠畫好?”

……美人畫……是了,他需畫美人畫……他是……在畫美人畫……

迷亂中,少年以指為筆,輕輕觸上了他未完的畫作。他為遠山之眉,繪染黛色,他為顧盼明眸,勾曳豔光。他纖白修長的手指,似是一支玉制畫筆,一一柔撫過她的眉眼鼻唇,指腹下,煙眉如岫,秋水盈盈,柔嫩的肌膚,滑如凝脂,氣若幽蘭。

輕柔的筆鋒,輕輕劃過瓊鼻鼻峰,停落在畫上美人的朱唇上時,少年描畫的動作,微頓了頓。竟是這樣柔軟,原是這樣柔軟,鮮淩淩的紅,明豔绮麗,觀來似如明焰灼人,可觸感,卻是這般嫩滑,就似春日裏最嬌軟的花朵,是第一束晴陽下,初初綻放的蓓蕾。

嫣紅的花瓣,似有幽香萦繞。少年不禁低下頭去,幾貼着那抹嫣色,輕輕嗅尋。香氣不僅存在于花瓣間,似是無處不在的,這令少年迷亂的心,更加亂了。尋香的同時,他未忘了作畫之事,指下的畫筆筆鋒,沿着香跡,一路探尋。完成一幅真正完美的美人圖,必得要真正了解衣下的曼妙風光,他的指尖,從畫中美人玉白頸肩滑過,沿着柔暢起伏的線條,一路撫觸向下,他認真地感受,認真地凝看,深入的了解中,薄如月色的輕紗寸寸向下,無聲褪落。

窗外,夜雨聲又起,漉漉雨線,淅淅瀝瀝地濡濕溫軟的土地。遠處,銀杏搖紅,一道陳舊的紅綢願牌,在細雨中落了下來。紅牌上的“钰”字,在三載歲月的沖洗下,已近模糊,雨絲落于其上,如是淚水。濕涼的暗紅,在幽夜中,似是殘燼最後的餘光,隐隐顫顫着,不願熄滅。

作者有話要說:  劇透一點點哈,不必糾結男主男配的問題,因為愛是同源的。因為第一個小世界,基本不涉及大背景設定,這裏不太好解釋,等看到後面世界,看男主一個人精分成幾種性格,或一個小世界的幾個人,其實都可以說是男主時,就明白了。每個小世界,都是以毀滅愛為目的創造的,每個小世界裏,男性對女主九死不悔的男女之情,都是同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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