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這身體恐怕早就被貼身的丫環看了無數遍,實在沒有必要再扭扭捏捏,她想通了也就更加自然,舒服的靠在浴桶邊緣,享受着兩個丫頭的伺候。
等到差點要睡着的時候,綠翠把她喚醒了,關切的道,“夫人看着很累。”
其實是她們洗浴的力度拿捏的太好,唐枚覺得渾身都放松了,瞌睡擋都擋不住,聽到綠翠這麽說,笑道,“反正是要去休息呢。”
兩個丫環給她穿好中衣,又在梳妝臺前把她頭上的首飾取下來,再理順頭發,這才告辭退了出去。
房裏就只剩下她跟白振揚。
白振揚從頭至尾沒有說過一句話,只坐在那裏把一盞茶喝掉了。
唐枚立在那裏,她能感覺到白振揚隐藏在心裏的情緒,那是大吵一架的沖動,當時在用晚飯的時候就已經有苗頭了。
可她不想讓這種矛盾激化,因為對她沒有好處。
想了想,她輕聲道,“明兒還要上衙門,夫君……早些休息罷。”這句話中,夫君兩個字是最難啓口的,她從來也沒有想過自己會突然多了一個丈夫。
丈夫,那本應該是生命中最親近,最了解自己心理乃至身體的人,本應該是她自己仔細挑選的人,然而,卻那樣戲劇化的,突兀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那聲音輕柔地像羽毛,緩緩掠過他的心髒,白振揚錯愕的看向她,曾幾何時,唐枚會用那樣溫柔的聲音同他說話?
眼前的這個人,烏黑的頭發披散在肩頭,白皙的臉如玉一般潤澤,嘴角含着和善的笑,那雙本是淩厲的眼,此刻卻像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平靜寧和,沒有絲毫的戾氣。
白振揚不明白她怎麽會變成這樣,難道真是因為岳父的關系?可到底也是相處了快一年的妻子,他不覺得唐枚能忍耐到這種地步。
唐枚見他沒有反應,便也不再繼續出聲,轉身走向了卧床。
那是一張極為華麗的鳳穿牡丹四柱床,名貴的紫檀木所制,床檐和挂落上雕刻了大量的牡丹跟鳳凰圖案,寓意富貴吉祥。大紅雙繡花卉帳幔此刻已經放下來,玉柄金鈎垂落兩旁,偶爾閃出一些光亮。
唐枚坐到床上,脫下鞋子,又慢慢移去了最裏邊,然後把繡着鴛鴦戲水的被子拉到身上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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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就這麽不聲不響的上了床,白振揚覺得自己的肺都要炸開了。他氣沖沖的大步走過來,用力的掀掉了唐枚剛蓋好的被子。
唐枚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他要幹什麽。
“你到底在打什麽鬼主意?”白振揚厲聲質問。
唐枚皺了皺眉,上方的那張俊臉因為氣憤顯得有些扭曲,她不急不慢的反問道,“你說我在打什麽鬼主意?”
“不就是……”白振揚差點脫口而出,不就是怕他們白家不顧兩家結親,在唐家危機臨頭時不伸援手麽!但是他不能說出來,想到父親的嘴臉,母親的叮咛,只好硬生生忍了下去。
唐枚見他欲言又止,早就猜到是怎麽回事,她伸手又把被子重新拉好,淡淡道,“不管我圖謀什麽,我以後再不喜歡跟你吵鬧了。”
這叫什麽話?白振揚盯着她的眼睛。
唐枚又道,“當然,你若是一天不吵架就不舒服的話,我也可以配合一下。”
白振揚嘴角開始抽搐起來。
“金姨娘那裏,你盡管去,我不會跟娘告狀的。”
白振揚感覺自己要瘋了。
唐枚沒有再繼續說,拍拍身邊的位置,“快睡罷,明兒起不來可不要怪我。”說罷翻了個身側了過去。
白振揚好一會兒沒有動。
其實唐枚又哪兒睡得着,只不過是在裝睡罷了,雖然心裏篤定,白振揚肯定不會來占她便宜,但畢竟是跟一個陌生的男人睡一起,她還沒有那麽神經大條可以很快的入睡。
白振揚終于把燭火熄了躺下來。
兩個人好像木頭一樣僵硬,也不知道最後是誰先睡着的。
第二日,唐枚覺得自己的脖子好像扭到了,動一下就疼,想來自己潛意識裏不敢亂動,生怕驚醒白振揚,他又發神經把自己被子掀掉。雖說是初春,可這樣掀來掀去也是會着涼的罷!
“紅玉,你快來給我揉揉。”她歪着個頭。
“夫人晚上沒睡好?”
“好像是落枕了。”唐枚苦着臉。
“哎喲,怎麽會落枕?”劉媽媽聽到趕緊走過來,在她脖子上摸來摸去,不時的詢問,“是這兒疼?還是這兒疼?”
“這兒,就是這兒。”正好被按到痛的地方,唐枚忙回答一句。
劉媽媽就用力按了下去,唐枚痛的一聲尖叫。
“忍着點。”劉媽媽沒有放手,順着一直按到了肩背部,如此反覆兩三遍之後,又用拳頭捶了幾遍,才笑着道,“有沒有舒服點?”
唐枚微微動了兩下,果然覺得好多了,驚喜道,“媽媽你真厲害,還能治落枕呢!”
“太太以前也經常落枕,我就跟跌打師傅學了幾手。”劉媽媽說着看一眼唐枚,“夫人年紀輕輕怎麽也會落枕了。”
唐枚哪兒能說真正的原因,只道,“大概昨日來回走了趟累了。”
想着她也是剛剛病好,劉媽媽對紅玉道,“去叫宋娘子給夫人炖幾碗補湯,看這身體虛的。”
紅玉答應一聲,從西邊角門去了小廚房。
綠翠把熏好的衣裙拿過來,“夫人聞聞看,喜不喜歡?”
那香味過于濃烈,令人聯想到火紅的玫瑰花,若是以前的唐枚,那是相當合适的,可如今此身非彼身,唐枚不太喜歡,但考慮到唐芳一番心意,既然熏了還是不要浪費,就把那套衣服換了上去。
劉媽媽又給她梳了個堕馬髻,随後便去東廂房用飯。
看着桌上的燕窩粥,幾碟山珍小菜,兩盤精美點心,唐枚忍不住感慨,除開厭惡自己的丈夫,暴躁的父親,唐家的處境,這生活品質真是讓人無可挑剔。
唐枚咀嚼了兩口野鵝脯肉,又想到了春梅,這丫頭身上肯定發生了什麽事,而且她直覺一定是跟自己有關。
初來乍到,敵我難分,除了從唐家帶來的幾個人,她不好去信任別人,所以,春梅的“病”必須得治。
原來的唐枚莫名其妙丢了性命,這事她是絕不容許再重蹈覆轍的!
“媽媽,畢大夫,咱們是不是一定能信任得過?”
她冷不丁的問,劉媽媽一愣,忙關切的問,“夫人是有哪裏不舒服?”
“不是,媽媽只用回答我的問題就好。”
劉媽媽想都沒想,直接道,“那是當然,太太以前就說過,要是不習慣這兒常用的大夫,也可以請畢大夫,可夫人以前就信任那個……”她說着閉了口,夫人為那件事已經反悔過了,也不必多說。
唐枚點點頭,把飯吃完了,起身去李氏那裏請安。
路過圓形拱門的時候,見到斜對面一行三人正走過來,為首的是個年約三十來許,圓臉細眉,一身青灰色素裝的中年女子,後面跟着一個媽媽,一個丫環。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白定祥的大姨娘,陳氏,也就是白家小姐,白丹雲的生母。
“少夫人。”陳姨娘端莊大方,沖她欠了欠身又立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