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洛女無心愧己怍人
林家有訓情真意切洛女無心愧己怍人
隔着逐漸升騰起來的白氣，洛明薇被面團弟弟那雙又黑又大的瞳仁定定望着，一時失去了言語。
她遲疑了一下，決定确認一番：
“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姐姐可不可以跟我……”
對方十分認真地：
“結婚。”
洛明薇有種嘴裏沒有果汁也很想噴一口出來以應景的沖動。
面團弟弟這番話，實在出乎她意料。若對面坐着的是個同行男藝人，或者此時是在相親，她必然已經擺出看智障的眼神，用微笑的表情說出“滾”字了。
但對面坐着的，可是一顆剛從蒸籠布裏拿出來的，水靈靈的水晶包子啊。
對方認真望着她的小眼神，也像是奶黃包的流心一樣，軟乎乎、暖洋洋的，洛明薇實在很難對他講出難聽的話。
她開始想，面團弟弟會講出這種唐突的話，應當是有緣由的吧。
于是她掩飾性地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平複了一下尴尬，才道：
“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面團弟弟慢吞吞地道：
“我們家有家訓的。不是要結婚的對象，就不可以發生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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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明薇覺得這家訓還挺不錯。看來面團弟弟的家教蠻好的，怪不得他整個人的氣質那麽柔軟平和。
“但那只是意外啊。”
洛明薇替他開脫。事實上，一直把那晚的事情拿出來反複說，她覺得有點尴尬：
“你家有這樣的家訓，應該是希望兒女能夠認真對待男女關系，不要玩弄別人的感情吧。但，意外的話，是不是不應該算在這裏面？要結婚，當然還是應該跟自己喜歡的女孩子……”
“不是意外。”
面團弟弟打斷了她，沉默了兩秒，才慢吞吞道：
“那天晚上，我知道是姐姐。因為知道是姐姐……所以才沒有推開的。”
洛明薇這下是真的一口水嗆住了。
她咳嗽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都咳出來了。面團弟弟趕緊遞給她紙巾，緊張地道：
“姐姐你還好吧？”
洛明薇好不容易才咳完。
臉上的紅暈，也不知道是咳出來的，還是被那番話說出來的，總之是一直下不去。
說實話，她對那晚的事情真的沒什麽記憶，除了敲門時的昏昏沉沉，還有醒來後的如遭雷擊，其他的，她全不記得了。
什麽叫“沒有推開”，所以那天晚上，果然是她在跟對方投懷送抱嗎？
洛明薇尴尬至極，再次戰術喝水。這低頭一喝，就突然發現自己今天随便拿的這條紅裙子，胸前還挺露。
之前沒反應過來，此時卻突然想到，她一貫衣着素淡，此時卻穿了條這樣的紅裙子來見面團弟弟，這孩子會怎麽想她啊？
她愈發覺得尴尬，清咳了一聲，都不好意思看面團弟弟了：
“那個……抱歉……我是說，你之前，認識我嗎？你是……我的粉絲？”
面團弟弟的聲音依舊是慢吞吞的：
“是的。姐姐的每張專輯，我都有買。我很喜歡姐姐的歌。”
這下解釋得通了。
小孩子家家的，就是很容易把對偶像的喜歡，當成是愛情的喜歡。
大概是出于這種原因，才會錯以為自己喜歡她的吧。
但藝人的對外形象和實際狀态，根本是兩碼事。何況，“崇拜”本就是距離“了解”最遠的一種感情，小孩子不懂事，錯把崇拜當成喜歡，這種感情，就跟青春期的小男生，把對老師的憧憬當成是喜歡一樣，都是做不得數的。
洛明薇覺得自己身為前輩，自然不可能如此去利用面團弟弟純潔的少男心，乃至于十分有必要提醒對方，應當把時間花在周圍真實的女孩子身上，而不是吊死在她這個虛拟的幻象裏。
可沒想到，她才把這番道理跟面團弟弟講了兩句，對方就抿了抿嘴，垂下了長長的眼睫毛，好像是想忍，可是沒有忍住，眼淚于是啪嗒啪嗒地滾了出來。
一個大男生，淚珠子說滾就滾，這還真讓洛明薇有點招架不住。
對方被眼淚騰出的霧氣染上了鏡片，趕緊把眼鏡摘下來，用紙巾擦了擦，那長長的睫毛跟被雨水打濕的蝶翼一樣，把洛明薇的心都給扇化了。
洛明薇十分不忍，趕緊解釋：
“抱歉……我不是說你的喜歡是假的意思……我是說，你是不是錯把‘憧憬的喜歡’當成是‘愛情的喜歡’了？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這樣對你不公平……”
“我……不覺得哪裏不公平。”
對方吸了吸鼻子，帶了鼻音的聲音愈發奶乎乎的，少了那副土氣的黑框眼鏡，那又黑又大的瞳仁、軟乎乎的白嫩臉頰和柔軟蓬松的頭發便更加醒目，愈發顯得整個人乖巧可愛。
他垂下眼睛，輕輕地道：
“……但是，如果姐姐真的那麽讨厭我的話，我以後就不會再來煩你了。”
洛明薇急了：
“我沒有讨厭你啊！”這孩子怎麽聽不懂人話呢！
對方擡起眼睛，那目光濕潤潤毛茸茸的，看了她一眼，又飛快地別開了：
“姐姐明明就讨厭我。那天早上，姐姐一句話都沒跟我說就偷偷走掉了，後來也沒有來找過我。我想，姐姐應該是很讨厭我的，所以就算因為工作，跟我意外發生了聯系，但還是希望能趕快跟我撇清關系。”
洛明薇心想我不找你總不能說是因為我之前根本不知道你是誰吧……
更何況，長着這張臉，說你未成年我都信，我是要上趕着把自己送進牢裏嗎？
她實在沒法開口，最後只得無力地道：
“我真的沒有讨厭你。雖然我不能跟你結婚……但是我很願意跟你做朋友。”
對方聞言，那小扇子一樣的睫毛頓時擡了起來，眼睛一下子變得亮晶晶的：
“真的嗎？”
這眼神，殺傷力有點強，洛明薇覺得這是一只小狗在眼巴巴地看着你，滿心滿眼的都是仰慕。
她被看得心都軟了，語氣也一起軟了下來：
“……當然是真的。”
小土狗這下高興了，眨巴眨巴眼睛，不知怎地又害羞了起來，重新低下眼睛，臉頰泛起一點紅。
他把那副黑框眼鏡戴上，垂着睫毛，一副不敢看洛明薇的樣子，小聲道：
“那我以後……可以找姐姐一起玩嗎？像是一起打游戲什麽的……因為姐姐不是要開始演戲了嘛，第一部劇是電競劇的話，增加一些游戲的技術，或者多了解一些職業選手的生活，應該會對姐姐有幫助的吧？”
這話在理。洛明薇點頭答應。
雖然也已經上了一段時間的表演課，但在演技方面她确實還沒抓住竅門。
她從事演員這行的時日尚短，走方法派是來不及進行系統訓練了，但體驗派一途，倒還尚未可知。
何況，在大染缸一樣的娛樂圈呆久了，弟弟這樣乖巧可愛的人，倒也确實是她生活裏一縷清風。
——而且，交往深入些的話，面團弟弟大概就能發現，他所喜歡着的偶像，其實也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
現階段，這個跟水晶包子一樣的弟弟，大概還以為她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仙女怎麽可能會拉屎”“仙女放的屁都是粉紅色”的人吧。
小男生跟異性接觸不多的話，是會産生這樣的誤解的。
多接觸一些就好了，那些刻板印象和虛假濾鏡，自然在會真實的交往中不攻自破。
到時候，這個小男生就能完成對偶像的祛魅，分得清什麽是憧憬，什麽是喜歡，然後就會明白，曾經的她，于他而言，只是一個虛假的符號而已。
洛明薇想得挺好，完全沒注意到那被她視為“乖巧”“單純”的面團弟弟，已經垂下眼睛，讓睫毛掩去了眼底所有不能稱為純潔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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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鍋吃完，已經是将近十點。面團弟弟又以晚上不安全為由，将洛明薇送到了她家所在的小區門口。
之前的小雨，眼下已經轉成了大雨。洛明薇讓面團弟弟不要送，便下了車，幾步小跑，到了門口保安室的門廊下。
腳步聲卻随着雨聲跟了上來。
洛明薇回頭，只見面團弟弟追上了她。
剛才還在身上的隊服外套，已經被他脫下了，露出了清峻白皙的小臂。
對方用一種溫柔卻不由分說的姿态，将那件隊服外套罩在了她頭上，笑着道：
“雨大，進去小區還有一段路，姐姐用這個擋一下吧，不要着涼了。”
面團弟弟還是那個溫軟的語氣，帶點怕羞似的，輕輕道了聲別，便沒有太多留戀地轉身了。
雨太大了，洛明薇看見他白色的隊服T恤很快被雨水打濕了，半透明地貼在清峻的背上。
心裏湧起股熱流，洛明薇還想道謝，對方卻已經上了車，車燈在鋪天蓋地的雨水裏逐漸模糊，緩緩遠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