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江殿,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背着我和別人玩起了真心話大冒險。”
“那也是選了真心話。”
“真的不是大冒險嗎?讓我來充當接受懲罰的受害小白鼠。”
“才沒有。”
江殿牽着她,沿着居民區的斜坡緩緩向上走。
路燈百米一座,昏黃的光靜悄悄的,襯得少年人的聲音清清楚楚:“我是認真的。”
地面不是平整的水泥路,雲梨挨着他的肩膀碰碰撞撞,“實現今年的生日願望,打鈎。”
虛空的黑夜裏仿佛出現了她人生架構的所有安排事宜,在一處含有江殿字眼的一欄最後,畫上了對鈎。
任務完成。
“你的生日願望是什麽?”
“猜不到嘛。”
雲梨晃了晃臂彎,兩人交握的手蕩起了秋千:“不是我喜歡你,也不是你喜歡我,是我想,你和我要現在進行時的兩情相悅。”
“你想過我們興許會錯過?”
“遺憾的陰差陽錯更難過。”
雲梨說:“我寧可你一開始就對我沒有任何想法,也不想在多年以後得知,你曾經喜歡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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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懊悔的,然後哭得撕心裂肺,深深讨伐着自己為什麽不能再勇敢點,哪怕一點點也好。
不喜歡錯過,不想錯過,珍惜當下,擁抱未來,是我對喜歡的記敘和補充。”
“那真好。”
江殿輕輕笑着:“我們沒有錯過,我們正當時。”
“嗯,真好。”
雲梨抱住江殿的手臂,緊緊靠着他向前走:“我覺得我是世界上最幸運,最幸福的高中生了。”
她擡眸,眼眸裏的光彩比天上的群星還要璀璨:“江殿,你也會幸福起來的!我們要一起幸福!很久很久!久到天荒地老!!!久到時間都追不上!!!”
*
雲梨路癡不是蓋的,江殿帶着她在陌生的街道裏彎彎繞繞,她是一點沒記住,全程就跟沒腦子似的。
少年人的家在老式的居民樓裏,定位在靠近老街的巷弄裏,貨車寬的小路,兩邊是低矮的房屋開着勉強維持生計的小小店鋪,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眼花缭亂。
走進陳舊的三層小樓裏,樓梯擁擠到只能容納一個人走,江殿推着雲梨向上走,自己在她身後護着。
樓道的聲控燈年久失修,并不靈敏,電路不穩定的情況下忽明忽暗,鬼片裏的恐怖走進了現實。
雲梨一個富家千金,從小養尊處優,生活在別墅區的她只知道在家裏行走,也是廢腿的運動,卻不曾想有朝一日,走在一棟樓裏的過道,她連腳都伸不開。
“三樓?”
平臺的兩邊是兩家租戶,雲梨扭過頭:“哪一間?”
身後的江殿站在矮一級的臺階上,兩人現在的身高不分伯仲,眼波的流轉是一條直線,江殿将她側邊的頭發別到耳後,“還沒到。”
“再上去就是天臺了。”
江殿嗯了聲:“上去你就知道了。”
“別有洞天?”
雲梨眨眨眼,伸手重新拉住江殿的手,踏上一級臺階:“你別害怕,跟緊我哦。”
“喂!”
被人握住的手緊了又緊,分明在發抖,江殿失笑:“到底是誰在害怕啊?!”
通向天臺的最後一關是生鏽的鐵門,沒有鑰匙,一拉就開。
雲梨走到寬敞的地面,江殿摸着黑,打開了內牆上的按鈕。
目之所及的天臺亮起了局部的燈光,光源的方向指向了不遠處的小屋子。
遙遙玉立的那棵長青的聖誕樹,彩燈圍繞着它,上面挂着些許穿着白色芭蕾舞蹈服的棉花娃娃。
“哇塞!”
雲梨驚訝的張了張嘴,随即撒開腿跑了過去,圍着聖誕樹打着圈圈,她不是沒有見過聖誕樹,她是沒見過江殿為她準備的聖誕樹。
“你準備了多久?”
“不久,前後一個星期。”
江殿拎着袋子走向她,他的側臉在五顏六色的光彩映襯下柔和的不像話。
“所以,你從準備時就打算和我一起過聖誕了嗎?”
江殿嗯了聲:“我以前沒有過任何節日的習慣,以後,只想和你一起過節。”
花花綠綠的色彩,可可愛愛的玩仔,雲梨別提有多開心,但開心之中又覺得不切實際:“太不真切了,江殿,今天的你突然就開竅了。”
她伸手捧住少年的臉揉了揉,江殿就任由她将自己的五官被玩弄,笑得并不明顯,語氣卻很認真:“以後會一直開竅,不會再關上按鈕了。”
“真的嗎?”
“真的。”
“真的是真的嗎?”
“真的是真的。”
“美好得像是在做夢。”雲梨扯住他的衣角,深夜的東風吹散了她的耳發:“聖誕快樂,江殿!往後的每一年,我們都要一起過聖誕,一起快樂!”
她扯下固定馬尾的黑色發帶,繞在了少年的手腕上,三圈下來,以死結收尾,漂亮的芭蕾舞女孩以金色絲線繪制在發帶的正中央,下面的肌膚上是江殿淩亂鼓動的脈搏和連通他心髒的經脈。
“給你的聖誕禮物。”
松散下來的頭發柔順的披在肩膀上,素淨的臉被蓬松的頭發修飾得更加小巧精致,雲梨軟乎乎的笑着:“你還滿意嗎?”
“嗯,”
風中染上了女孩慣用的洗發水香味,清甜的味道浸沒了每個空氣分子,江殿含笑,眉目深情:“我很滿意。”
他擡手撫過女孩的頭發,欺騙眼球的手法都沒有他靈活,魔術師甘拜下風,雲梨只覺得耳發被固定住,頭皮觸碰到了什麽冰涼的東西。
“聖誕快樂。”
“禮物是什麽?”雲梨試探的去摸,一面翻出手機的自拍模式,對準了站在聖誕樹旁的自己,很快就找到了對出的小物件。
別住頭發的小發卡,卡扣的拐角處粘着銀色的芭蕾舞裙,下擺點綴着稀碎的亮粉,樣式和她初中用過的發繩似乎是一套的。
“你什麽時候買的?”
江殿笑而不語,他選擇保守秘密,轉而試探性的問:“這個聖誕禮物,你喜歡嗎?”
“喜歡啊。”雲梨幾乎第一時間就給出了答案。
江殿似乎想起什麽,默了默:“它很便宜。”
“不。”
雲梨将那竄她曾愛不釋手的高奢項鏈忘到了腦後,連同那條連昵稱都有隐喻的私信一起沉沒。
她格外珍惜道:“無價,它是獨一無二的珍貴,我最喜歡。”
“哦不不不,”
說完,又意識到哪裏不對,急忙改口:“是第二個喜歡啦,第一是你,沒人能取代你在我心裏的位置。”
雙手在空中畫了個愛心捂嘴胸口,江殿再度被她玩鬧的樣子哄笑,天臺的風其實很大,但他的周圍卻似被火爐圍住,上揚的唇角是他心情極其好的證明。
“餓了嗎?”
“餓了。”他們在大賣場裏買了好多吃的,雲梨在言語的蜜罐子裏待久了,現在才隐隐察覺到肚子的反抗。
“那回家吧。”
“啊?”雲梨瞬間傻了:“你趕我回家啊。”
“不是。”
拎着裝滿菜品的購物袋,江殿打開頂樓獨立小屋子的門,單手搭在扶手上,下巴往屋內怼了怼:“是回這個家。”
頂樓的屋子在北城屬實是違法搭建,但因為小巷內遠離城市正中央,相關政府管理部門也不會追究,偏僻是它最好的保護傘。
也是因為地界不恰,還能給江殿留下一個家,雖然是只剩下空殼的家。
一室一廳,有獨立的廚房和衛生間,大約八十平左右,雲梨走進去,前瞻後望,冒出來的好奇氣泡能讓她掘地三尺,不挖出個寶藏,堅決誓不罷休。
可其實,這樣的一幢房子內部,也并有太多新鮮的地方,目之所及的所有空間,只有江殿一個人留下的生活痕跡。
雲梨想起江殿父母去世的消息,她盡量掩蓋住內心湧出來的悲傷,還要在面上用最燦爛的笑容和诙諧幽默的話術掩蓋住隐隐約約自發散出來的低氣壓。
“江殿,我們一起下廚吧。”
雲梨實屬虛張聲勢,她沒告訴江殿自己從來沒有做過飯,母親也向來十指不沾陽春水,家裏大小衛生有鐘點工,飲食上又要阿姨。
現在,她脫下厚實的外套,穿着單薄的高齡毛衣,抱着一捆卷心菜放到了水池裏,撥開水龍頭,水勢沒有控制,激在水池裏的卷心菜上,反彈了一臉的水。
“你洗臉?”蘿蔔的保鮮膜拆了一半,江殿急忙趕過來,單手關上水龍頭,另一面,揭過幹淨的抽紙放她手裏:“快擦擦。”
水冰冰涼,雲梨被滋懵了,就着紙巾囫囵吞棗的一通摸,空氣劉海嚣張跋扈的翹起,十分有個性。
江殿抿着唇,眼底帶笑,拿過牆壁上挂着的圍裙套上,走向雲梨,背對着她:“給我系上。”
雲梨哦了聲,擡手捏着格子帶系了個蝴蝶結:“好了。”
她犯規的按了按他的腰,少年那一瞬間的身體僵硬正中她泛着狡猾弧光的眼眸。
“還需要我幫忙嗎?”得逞的笑藏在嗓子眼,雲梨面上裝的一本正經。
“需要。”江殿正着色,不像開玩笑,他把洗了一半的卷心菜從水中撈起:“你過來繼續洗,我去置辦其他的菜。”
“好。”雲梨眨眨眼,捉弄的事情,江殿并不打算計較,她該幹活還是得幹,重新撸起袖子,她走到江殿身邊碰過卷心菜。
有了前車之鑒,她這回小心翼翼的打開了水閘,冷靜的水如透明的飄帶流下,她把卷心菜放在水下。
一切好像都回到了正規,在雲梨不再懷疑自己是廚房小白時—
江殿伸手輕輕堵住水流的出口。
剛剛溫柔的水流在頃刻間階解體,分散成一簇簇激昂的細線,随江殿手指的調整,它們目的性很強烈,全部投射在她的臉上,身上。
“還敢捉弄我嗎?”江殿終于暴露了德行,他才不會白白被占便宜。
“不敢了,不敢了!”擡起手臂擋住臉,雲梨求饒的速度超級快:“江殿,你放過我吧!”
江殿寬恕的速度比她求饒的速度更快,他移開手,水流重歸寧靜:“還有下次嗎?”
“沒有了。”手臂上的毛衣沾着密集的水珠,江殿拿過紙親自給她擦着,雲梨繳械投降,乖巧的站在他的身邊。
近距離下的少年人再也沒了從前的冷峻,室內的白熾燈柔和了他淩利的線條。
“才怪!”
一定還有下一次,帥哥的腰,她才不會輕易放過:“江殿,你又上當了!!!”
剛關上的水龍頭再度被旋開,最大的水柱在手指的受壓下又散成了戰場上竭盡全力厮殺的士兵。
只不過這回,臨陣倒戈的反殺,他們新的敵人是潔身自好的少年人。
後來,一場莫名其妙的水團大戰爆發在三層老式居民樓裏頂樓違章搭建的廚房內,沒有硝煙,戰事卻極為壯烈,沒有遍地的哀嚎,卻滿是歡歡聲笑語。
再後來,出自江殿之手菜樣式之多,飄着香擺在了客廳的茶幾上,兩人靠在沙發,席地坐在地毯上,濕掉的頭發用毛巾擦拭了好幾下,雜亂不堪,一個亂成了打結的毛線,一個是草長莺飛的雞窩頭。
“很好吃,真的。”雲梨一口一個不同樣式的菜,色香味俱全,她贊不絕口,咀嚼的同時,又忍不住去想,為了生存,除了廚藝,江殿到底還學了哪些特殊技能。
揣測裏的好奇,控制不住的喜歡,每一項都讓她想去參與進江殿的生活裏,她要去了解江殿,完完全全的了解。
用剩下的時間,
在16歲的現在,他們的未來還有很充沛的時間。
窗外的西南方向傳來某個商場放起的聖誕歌,鈴铛清脆的在響,現實裏見不到飛天的馴鹿,裝飾華麗又輕便的雪橇。
雲梨抱着臉,靠在江殿的臂彎處,閉上了眼:“沒有聖誕老人的聖誕節依舊很完美,貪婪的人啊,我想每一天都這樣過。”
沒有猶豫,江殿嗯了聲,擡手揉着女生快要晾幹的頭發,聲音和動作一樣的輕柔。
“我也想,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