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晚上八點半。
卞城區CBD金融中心大樓的燈光璀璨迷人。
地下二層停車場電梯門徐徐打開, 走出五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衆星捧月般走在中間的俊美男子,一身英倫風黑色西裝,打着銀白領帶, 做工考究的外套勾勒出挺括的腰身。
與他一絲不茍的禁欲氣質截然相反的,是那一頭雪白的頭發。
淩亂張揚, 微微偏分, 幾縷銀絲散落在光潔方正的腦門前, 為他不近人情的外表添了抹邪氣和不羁。
正是司宴西。
停車場D區停着一輛車牌號為2222的勞斯萊斯。
戴着白手套的司機拉開後座車門,臉上挂着恭敬的微笑:“司先生,今天下班這麽早。”
“嗯。”
敞開的車門前, 司宴西随意解開外套下方的兩顆紐扣, 俊逸的面容不帶一絲表情。
“去溪楓水岸。”
“好的。”
勞斯萊斯平穩地駛出環球中心大樓的停車場。
A市震撼的夜景聞名海外, 江邊的位置最為适宜賞景,能看到CBD恢弘氣派的高樓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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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夜晚,五光十色的燈光将這座城市妝點得如夢似幻。
晚上八點左右,風景宜人的江邊就會擠滿全國各地的游客。
退休出來旅游的大爺大媽, 直播打卡的網紅, 拍照喝茶的名媛美女,約會散步的年輕情侶……
紅燈亮起, 停車的間隙,司宴西扭頭看窗外。
毫無溫度的眼睛, 宛如淺色的玻璃珠,映着窗外璀璨的光亮。
一輛剪刀門布加迪吸引了司宴西的視線。
兩道車門上擡, 壓着方向盤的那只手腕上, 戴着低調奢華的男士腕表。
那是一只年輕男孩的手。
瘦長, 白皙,手背上的筋骨很性感。
男人天生無法抗拒車的魅力, 何況是全球限量款頂級豪車。
這座城市能買得起上億跑車的富二代,屈指可數。
司宴西的視線從那只手,移到布加迪的主人身上。
車主穿着一件高領白毛衣,鼻梁上架着淺紫色的鏡片,側臉有幾分眼熟。
布加迪周圍站着一群游客,每個人臉上或豔羨,或好奇,還有人舉起手機拍照。
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孩走過去,和布加迪車主要微信。
司宴西看見方向盤上的那只手,沖車外的女孩輕輕擺了擺。
那是拒絕的手勢,帶着主人的懶散和傲慢。
副駕上似是沒人,漂亮的女孩不肯放棄,見車門敞開,竟然大膽地坐進了副駕駛。
恰是綠燈,勞斯萊斯緩慢移動。
司宴西收回目光的前一刻,看見布加迪車主單手摘了太陽鏡,長腿一伸,冷着臉下了車。
看到謝潮那個二世祖,司宴西眉梢微挑,似是有些詫異,但又在他的意料之中。
開得起全球限量款布加迪,高調上街被人圍觀的富二代,除了謝易書的纨绔兒子,還會有誰?
正是堵車的高峰,車流一動不動。
卞城區景鴻路是最熱鬧的一條街。
全球十大高端商場入駐,市裏有名的景點,網紅打卡地,大部分都集中在這條燈紅酒綠的長街。
司宴西一看腕表,神色隐隐有些不耐。
十分鐘後,他從西裝內口袋掏出手機,從通訊錄裏找到溫絮,編輯了一條短信。
司宴西:在家?
溫絮:幹嘛,你要來找我?現在??
司宴西:嗯。
“叮!叮!叮——”
手機響起短信的提示音。
溫絮:司先生,我不小心摔骨折了。
溫絮:走路都艱難。
溫絮:醫生說我得靜養,最近三個月不方便見你,等我傷養好了再說吧。
最後那條短信,她還加了一排可憐兮兮流淚的小黃豆表情。
看着那排小表情,司宴西冷若冰霜的臉有一絲動容。
修潔的手指點擊屏幕,他慢慢打了一行字。
——“好好養傷,注意身體。”
短信剛要發出去,半降的車窗外,飄來年輕男女耳熟的對話聲。
謝潮低沉的聲音格外有辨識度:“司宴西那頭狼又找你?”
“狼?”女孩語
PanPan
氣不解,“什麽狼?”
謝潮冷笑了聲,一字一頓:“黃鼠狼,沒安好心。”
“潮哥,你怎麽老說別人壞話。”
“他罵我爛泥扶不上牆,你怎麽不說他?”
謝潮的語氣摻雜着點郁悶,半晌,輕聲催促道:“走不走?別躲躲藏藏了,坐我的車很丢人?”
“人太多,我不想被圍觀。”
謝潮不正經地笑着逗趣:“那你把臉捂上。”
勞斯萊斯內溫度适宜,司機卻感覺到了嗖嗖的冷氣。
後座車窗降下,姿容俊美的總裁先生看向窗外。
短信裏不小心摔骨折、需要靜養三個月的溫絮,此刻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活蹦亂跳地和他的情敵約會。
江邊的二世祖撇下車,遠離人群,正一手提着奶茶和街邊小吃,一手抓着蹲在地上的少女的手腕。
死寂的車廂內,涼涼一聲哂笑。
車流開始移動,升起的車窗隔絕了司宴西的視線。
“不用去了。”
司宴西的聲音比窗外的風雪還要冷。
司機恭敬地應了一聲。
上了高速,戴着白手套的司機看了眼後視鏡。
或許是亞歐混血的緣故,司宴西的臉天生帶了點憂郁氣質。
冷色調的白皮,明暗分明的眉眼,清晰的雙眼皮,過分優越的鼻子。
睫毛濃密得不可思議。
司機被這張臉驚豔過無數次。
最為印象深刻的一次,是在司宴西家大得宛如廣場的院子裏。
那天周一,他大清早接老板去公司。
司宴西剛睡醒,穿着綢質家居服,手裏一杯咖啡,站在窗前,目光垂落下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純淨的白發,配上一雙淡若琉璃的眼睛,精致得像個假人。
司機從未在這張美貌的臉上,見過除冷漠之外的情緒。
司宴西就像一塊捂不熱的冰,偏執卻理性,不懂人情世故,也不屑去交際攀緣。
他似乎不懂人性複雜的情感,也永遠不會有為情失态的時候。
……
溫絮待在溫馨的別墅,窩在沙發上看書,打算過一個悠閑的寒假。
不合時宜的門鈴聲響了起來。
溫絮穿着睡衣走出室外。
隔着鐵藝大門,周謹沖她紳士地一擡手:“溫小姐,又見面了。”
溫絮抱着胳膊,淡着臉看他。
“先別放冷臉,我懂你心情,咱倆一樣,我也覺得司宴西煩人。”
“大過年還不讓人休息,你說他是不是沒人性?”
被沒人性的巨嬰上司一個電話叫起來幹活的周助理,身上的怨氣她大老遠就能感覺到。
但司宴西給的實在太多了。
看在無比豐厚的年終獎的份上,準備回老家過年的周助理,犧牲了寶貴的半天假期,特地來溫絮家裏跑一趟。
溫絮撩起眼皮:“什麽事?”
胡茬沒刮,頭發也沒時間剪的周助理,宛如拐賣無知少女的怪叔叔。
他低下肩膀,隔着大門,湊近穿着珊瑚絨連體睡衣、戴着兜帽的可愛小姑娘。
“小妹妹,想不想去海島度假?”
……
地中海氣候輻射的城市,冬季溫暖潮濕,體感舒适,海景怡人,是富豪們鐘愛的度假聖地。
坊間傳聞,司宴西不喜歡被人打擾,在地中海買下了一處海邊小鎮上所有的房子。
任性程度超出了窮人的想象力,就連司宴西的心腹周謹也不知真假。
當溫絮親眼見到人跡罕至、宛如空城的美麗小鎮,不禁懷疑傳聞是真的。
“感覺怎麽樣,喜歡嗎?”司宴西站在她身側,單手入袋,在陽光下眯起了眼睛。
溫絮的大腦懵了很久。
入眼之處是大片的白色。
地中海風格的小鎮建築物,停泊在岸邊的幾十艘快艇,就連身邊表情惬意的司宴西,都在陽光下白得晃眼。
司宴西穿着一身白色,布料質感柔軟,像雲一樣輕薄。
有點類似缂絲的材質,涼爽舒适,和這座小鎮的度假風格很搭。
“你對白色是有什麽執念?”溫絮忍不住道。
司宴西偏頭看她,饒有興趣地反問:“你問我?”
溫絮:“?”
“我是在取悅你。”司宴西頂着一頭白毛,神色悠閑,遙望着遠處的海景,“作為交易——”
他停頓了下,沒有繼續說下去。
海風陣陣,耳邊是悠揚的音樂。
溫絮過生日那天,要司宴西拉小提琴給她聽。
大總裁記憶深刻,特地請來了意大利收費高昂、卓越一流的一支交響樂團。
九十個異國人穿着白色統一制式服裝,專注認真地,為溫絮演奏中國風的曲譜。
吹着惬意的海風,聽着華流音樂,溫絮順着司宴西的話說道:“作為交易,我要扮演溫瓷,陪你在海島度假,對嗎?”
司宴西手裏端着一杯白葡萄酒。
沒點頭,也沒否認,他不慌不忙地喝着酒,視線落在身旁的溫絮身上,靜靜打量。
少頃,他唇上沾着酒漬,沖最近的房子擡擡下巴:“先去換衣服,挑一件你喜歡的。”
司宴西又要她穿那些性感的裙子。
溫絮心想。
轉身進了屋,關上門,她看到一排洛麗塔軟妹風的漂亮小裙子,愣了一會兒。
溫絮的眼神逐漸複雜。
這是……瘋批總裁玩的新游戲???
戶外,司宴西在沙發上坐下,搭起一條腿,享受難得的閑暇時光。
等了四十分鐘,他有點不耐煩。
換衣服需要這麽久?
聽到腳步聲,司宴西擡起眼,看見溫絮換好了衣服,蹬着高跟鞋,噠噠走過來。
司宴西視線一頓,輕輕掃過她的全身。
背景是白色的小鎮,更遠是藍色的大海。
溫絮穿着繁複華麗的洛麗塔裙,頭飾,頸飾,手袖,LO傘,從邊夾裝扮到鞋襪,穿戴得整整齊齊。
宛如宮廷裏走出來的小公主。
看到她這副洋娃娃的樣子,司宴西陷入長時間的沉默。
“洋娃娃”站在他面前,開口說話了。
“我姐姐喜歡穿洛麗塔?”
溫瓷喜歡美豔大方的禦姐風,和甜美的軟妹風不沾邊。
難道她是個隐藏的LO娘??
司宴西盯着她撲閃的睫毛,若無其事問:“這種衣服,很難穿?”
“有一點麻煩。”
溫絮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認真比了個手勢。
大總裁端起桌上的酒杯,濃密的眼睫毛覆蓋下來,喝酒掩飾眼底的情緒。
或許是喝得有點急,他倏地嗆了一口,偏頭咳嗽起來。
溫絮伸過手,虛虛停在他背上,關心了一句:“你慢點啊。”
手在觸碰到司宴西的瞬間,自然而然地收了回去。
替身裝得相當敷衍。
司宴西直起身,靠在沙發上,臉上恢複了鎮定自若的表情。
他語速很慢,評價道:“你穿成這樣,還挺……”萌。
等了小半晌,沒等到他後半句話。
溫絮納悶:“挺什麽?”
“麻煩。”司宴西搭着腿,手指松松抵在一起,“足足讓我等了你四十分鐘。”
慢悠悠的語氣,卻聽不出責怪和不滿。
溫絮眼神奇異:“裙子不是你準備的?”
司宴西直直望着她,一副霸道總裁的口吻,“我會在這種事上浪費時間?”
他讓周謹準備一些漂亮的裙子,年輕女孩通常會喜歡的那種。
沒想到,周助理的審美這麽……特別。
司宴西唇角上挑,望着溫絮包裹在白色蕾絲手套中的纖細手指。
良久,他目光上移,注視着少女粉雕玉琢的五官。
“很可愛。”
司宴西不擅長說謊。
聽到他沒頭
依誮
沒尾的三個字,溫絮的腦子沒反應過來。
溫絮眨了眨眼:“啊?”
指尖傳來異樣的觸感,溫絮低下頭。
司宴西垂着眼睫,紳士地執起她的手。
似乎想親吻她的手背。
就在嘴唇觸碰到她的前一刻,他克制地停下來。
鼻尖碰到白色的蕾絲,輕柔地貼了一下。
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司宴西緩緩坐了回去。
溫絮:“……”
替身小姐姐的表情像看變态。
“抱歉。”司宴西斜靠着沙發,修長手指穿插進額前的頭發。
一時為他剛才的舉動,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司宴西蒼白的臉容不帶表情,泰然自若道:“你手挺香。”
溫絮:“???”
司宴西正常時候這麽不正常嗎?
她心想。
兩人不約而同沉默,氣氛愈發詭異。
旋律優美的華流交響樂,此時格外優美動聽。
就在溫絮站得腿麻的時候,總裁先生終于打破了沉默:“傷恢複得怎麽樣了?”
溫絮莫名其妙:“什麽傷?”
“要我幫你回憶一下?”
司宴西毫無波瀾的眼睛,浮現一絲微茫的笑意,望着眼前記性不好的少女。
“骨折。”
“靜養。”
“三月。”
他像提詞器一樣,一個詞一個詞往外蹦。
溫絮想起短信的事,眼睫輕輕動了動:“噢,沒事了。”
司宴西在她臉上看不出半分心虛。
“是嗎?”俊美的總裁輕聲哂笑一聲,“當天骨折,當天就能好?”
“也沒那麽快,躺了21天,昨天剛下床。”溫絮在心裏算了一下時間,天數答得非常精準。
司宴西:“……”
眼前的少女眨巴着睫毛,大眼睛黑白分明。
無辜的表情裝得司宴西差點就信了。
“謝潮。”
“黃鼠狼。”
他繼續往外蹦詞。
溫絮懵兩秒,對上司宴西意味不明的眼神。
少女憋了半天,詫異地問:“……你有順風耳?”
“……”
司宴西斜支着腦袋,安靜沒說話,牢牢盯着溫絮。
良久,那張俊美的混血臉龐,洩出一點少見的情緒。
顯而易見的煩悶,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謝潮,夏池厭,都只是依附父輩的公子哥。”
溫絮怔愣了幾秒。
司宴西緩緩坐直身體,姿勢慵懶随性。
他随意交疊着長腿,白色的鞋尖對準溫絮:“我才是真正的豪門。”
言語間的自信與冷靜,不像在開玩笑。
“你能看到的所有風景,整座島都屬于我,如果你願意,每天冬天,都可以來這裏度假。”
“你可以任意開一艘快艇,去海釣,兜風,捕魚,随便怎麽都行。”
司宴西話鋒一轉,鄭重其事:“謝潮一個億的限量款布加迪,你想要的話,我可以買一臺送給你。”
溫絮的腦袋有點亂,幹脆直白地問:“等等,你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司宴西蒼白瘦削的手指,交叉着往裏抵了抵。
富有磁性的霸總音,帶了一絲無奈的妥協意味。
“或者,我把睫毛染成白色也行。”
“你能不能,離那倆混小子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