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 此間有青梅與酒

☆、 此間有青梅與酒

雖然不确定阿藥所說的死亡記錄的真實性, 明婧還是對蘇良櫂的安全充滿擔憂。

一個能輕易抹殺将涉雲的人……無論他想殺誰,都應該是易如反掌的。

晨光照進雲臺宮的偏院。

明婧蹲在庭前臺階上,等待蘇良櫂開門。她在考慮今天是否還要去梅子河畔練劍。猜想少年大概正在梳洗, 明婧沒有敲門呼喚他。

畢竟, 她也沒什麽要緊的話要告訴小蘇。

無意識的目光從草坪拉回至石階, 又慢慢飄到屋檐和牆壁上。突然,一只灰色的守宮從眼前飛快地爬行而過。

明婧下意識眨了眨眼。

……如果,将涉雲是主體斷尾求生所抛棄的那條尾。

那“蘇良櫂”最後要保的,又是哪一個化身?抑或是, 所有化身的存在,都只是為了确保主體的存活。

将涉雲失聲, 蘇良櫂丹田被廢。而且, 将涉雲還能剝奪蘇良櫂的聲音。他身死後,蘇良櫂偏偏還恢複了。

不得不讓人懷疑, 也許他的每個化身都有部分|身體機能的缺失。

主體靠制造分|身, 丢棄自己不需要的缺陷。

她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吓了一跳。

晨風送來青草的淡香,稍微驅散了明婧腦內紛亂的思緒。

這只是她自己的臆測, 沒有什麽确實的根據。

明婧揉揉眉心。

将涉雲是和明敬同時代的人, 而且,在他之前就有六個死去的分|身。聽阿藥的語氣,前面的死者多半是很早之前就已經被殺害了。

殺人者知道主體的存在麽?

如今才殺将涉雲,是有什麽特殊的意義, 還是迫不得已?

又或是只是巧合。

原本想着以後要替小蘇找回場子,得找機會了解關于将涉雲的事。現在将涉雲突然暴斃, 卻扔下了更多謎團。

明婧望着屋牆上的守宮, 默默出神。

“明姑?”背後傳來蘇良櫂驚訝的聲音。

少年抱着木劍,三步并作兩步地跑跳到明婧面前。他清秀的臉頰上泛着健康的淺粉。

“早上好。”明婧端詳着少年面容, 習慣性地問候。

“明姑早。今天還可以陪我練劍麽?”

滿懷期待地注視着她,蘇良櫂眼眸明亮。

早起一開門,就見到了明姑。讓他有種一整天都被點亮了的感覺。

“……好。”

原本還有些糾結懶散的情緒,在被對方的眼神觸及的瞬間土崩瓦解。說不出來為什麽,她無法拒絕面前的這個孩子。

罷了。要是明修喊她去淨化污穢,把小蘇帶上就是。這孩子聽話,也不會搗亂。

“走吧,去青梅林。”

遠處山巒間響起早課鐘聲的回音。

兩人在晨霧缭繞的山間小徑上行走,明婧在前,少年亦步亦趨地緊随在後。各自垂首緘口,在心裏誦念着經文。

蘇良櫂很喜歡這種靜默的氛圍。

日頭逐漸攀至山腰。晨曦穿過林間青松,将淺金色的柔光鋪滿石階。

微風溫柔無聲,鳥鳴啁啾,陽光裏亦有松香。

明婧背了一遍《感應篇》,忽然想起她試圖開發蘇良櫂的發明天賦的事。

“那本《煉器入門》,你看了麽?”明婧問。

蘇良櫂愣了一下,“我、我很感興趣。”

“能理解其中的原理麽,如果現在要你煉制法器,能有幾分把握?”

蘇良櫂望着行走在他前方幾步的明姑,認真地颔首道,“嗯。等學會了火屬性法訣,或是煉化本命火焰,應該有很大把握。”

明婧知道蘇良櫂是個實事求是的孩子,既然他都應承下來,顯然是有所心得。

那本《煉器入門》明婧也看過,反正她自認看不明白。就跟她理解不了複雜的劍招一樣,明婧理解不了如何為法器賦予合适的靈。

“那就好。”明婧忍不住勾了勾唇,“等你學有所成,給我煉一把好劍。”

明婧不是修真界土著,并不知道煉器的困難。她只道是将涉雲能成為煉器宗師,蘇良櫂有相同的悟性也理所當然。

若是放在尋常人身上,僅過一天,只靠一本《煉器入門》就說自己能煉器,無異于天方夜譚。

假如修真界的煉器師們聽到了明婧方才的問話,只怕會笑掉大牙。在他們的認知中,沒有一年半載的理解感悟,根本不可能煉器成功。

然而,蘇良櫂确實有千萬裏挑一的煉器天賦。

不只是他,所有與他同源的、從本體剝離出來的化身都擁有這種悟性。分|身們先天被賦予了肉身的殘缺,智慧和情感這些銘刻在骨子裏的東西卻不會更改。

梅子河邊的梅林離玉女峰不遠。明婧與蘇良櫂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覺間就到了目的地。

今日的清虛晴朗依舊,青梅林延綿的樹海被陽光照得近乎透明。

琥珀色的光斑落在少年的烏發與道袍上,為他本就出挑的外表更增添了幾分飄逸仙氣。

明婧回頭望見蘇良櫂捧劍凝思的畫面,不由得想,這人好看得有點離譜。

嘶,她以前怎麽就沒這麽覺得呢?

“先熱身吧,今天練習快結束的時候,我們過兩招。”明婧失笑道。

蘇良櫂眼睛一亮,“可以麽?”

明婧攤手,“如果沒有被掌教抓去祓除污穢的話,我非常樂意跟劍術天才小蘇對練。”

少年頓時臉紅,不敢再看她。

“……都是明姑教導得好。”他最後憋出這樣一句話。

嗅着梅林中令人齒頰生香的微風,明婧笑了笑,“我練了多少年,你又才練了多久?我說你是天才,你就是。”

“嗯!”

蘇良櫂以轉身掩飾自己翹起的嘴角。他随手挽了個劍花,持木劍擺開架勢,開始了今天的練習。

“差點忘了,昨日不是給了你三把寶劍,為什麽不用?”

少年提腕一刺,答道:“都用着不太順手。”

“怎麽啦,用小木劍還用上瘾了?”

明婧坐在一旁的樹根邊,悠然地翹着腳。她戲谑道,“你初試用普通木劍對陣別人的寶劍,确實挺唬人的。是不是覺得那樣欺負人,特別過瘾?”

她的調侃讓蘇良櫂面上發燙,但他手中出劍還是極穩。

“那時上場前沒多想,我以為大家用的都是練習時的武器。”少年道。

“哈哈。”

微風将明姑爽朗的笑聲送至他耳畔。蘇良櫂突然覺得自己的耳朵又軟又癢。

“我尋思你平時瞧這也不笨,就是太老實了。”明婧随意地玩着袖角,說道,“既然你不喜歡那三把劍,我們把它拿去坊市賣了,換把你中意的。”

“明姑。”少年在轉身撤步間微微嘆息,“那是雲臺宮的姑姑們的心意。”

明婧仰起臉,望向少年翩然的身影,“咦?你都知道。”

“猜的。”蘇良櫂抿唇,“初試之後,她們就來過我院外一次,偷偷看我練劍。但都沒有來打擾我,她們也是好意,我也只能裝作不知。”

明婧撫平了袖角,笑問道:“被人關心了,你覺得怎麽樣?”

“不知道。”

飄忽的劍影中傳出少年清越的聲音。

短暫停頓後,蘇良櫂又道:“也許是我最近的努力得到她們的認可了吧,這是理所應當的。但……明姑就不一樣。”

說到最後一句,少年的聲音已經小到難以捕捉。

“沒什麽不一樣吧?”明婧調侃道,“都是來自姑姑輩兒的關愛。”

蘇良櫂再一次抿唇,“不一樣。明姑從始至終都相信着我,這是以後,我無論取得多少成就,都無法改變的。”

劍風如落葉般止息。

“在我被所有人嘲笑嫌棄的時候,只有明姑幫助了我。”

少年将木劍反手豎起,背在身後。他神情認真地走到明婧面前,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很感謝明姑。”

外表俊秀纖弱的美少年,專注又仿佛容納天空的眼睛,色調清新的青梅林背景。微風吹動發梢,木葉香缭繞襟袖。

一切像極了少女漫。

“彎腰過來。”明婧突然說。

蘇良櫂不明所以,困惑卻乖順地俯身。

明婧不客氣地伸出兩手,揉亂了蘇良櫂的發冠。

“傻小孩。”她惡作劇得逞地笑道,“別整那些虛的,給我沖!勇奪桂冠。”

緋紅之色立刻爬上少年的耳根。

他屈就着在他頭上作亂的那只手。直到她的觸感消失,蘇良櫂才問了一句:“明姑,我可以起身了麽?”

“起起起!”明婧又笑。

這個容顏秀美的少年,哪怕鬓發散落,依舊有種風流的美感。

不是媚意的風流,而是智慧的風流。

“我怎麽就覺得,你沒有看起來聰明呢?”明婧喃喃道。

“明姑不是喜歡聽話的麽?”

少年揉了揉赤紅的耳朵,反問道。

明婧沒憋住,又噗嗤地笑了,“這都被你看出來了。我覺得,你不說出來會比較明智喔。”

蘇良櫂皺眉摸了摸自己亂糟糟的頭發,“明姑,我可以把發冠摘下來麽?”

“嗯。”

一瞬間,鴉黑的長發披散下來。

明婧忽然明白了古人為什麽會描寫美人秀發如雲。

那種輕盈的質感和光澤,厚實又濃密的發量。

“我來……去河邊梳洗一下吧。”明婧剛一張口,又覺得不合适,便把腦子裏迸發的念頭咽了回去。

以前上學時,明婧經常和玩得好的女生相互編發。剛才一看到蘇良櫂那頭堪比洗發水廣告的好看長發,她就有種手癢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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