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第44章 44
“為什麽不賭呢?”
“這壓根就沒有贏的可能性吧。”織田作之助随口回答, 他抿了一口啤酒——也許是美酒确實能打開人的心防,他看起來比之前也健談多了,“你是港口Mafia的首領, 哪天宣布要突然改名,也很正常吧。”
“我才不會玩這種無聊的文字游戲呢!”
呵。
這句話連我都不信。
太宰治又換了一個人糾纏:“那你呢, 安吾, 你怎麽看?”
“我?”
坂口安吾明顯在說違心話,也不知道他是到底期盼港口Mafia倒閉, 還是希望這個組織能長長久久地維持:“……沒有人希望自己的工作崗位倒閉吧。”
“說的也是呢。”
“而且, ”說這番話的時候, 坂口安吾看起來真誠許多,“港口Mafia現在可是一個超級恐怖的龐然大物了,根須深入日本的方方面面, 它若倒下了,就像是大樹倒癱時,會帶起地面的泥土——這會在日本掀起地震吧?”
“……”
“……”
氛圍莫名變得嚴肅了。
我有點佩服太宰治, 這時候,他還能将氛圍再扭轉回來,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永遠不會冷場的男人”吧。
太宰治唇齒裏流瀉出一絲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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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侃侃而談:“……不至于啦, 日本地震可是很常見的,而且, 異能特務科為了這一天,已經做出了足夠多的準備嗎?”
“……”
坂口安吾沒能接上他的話。
太宰治凝視着他, 他鳶色的眼瞳潤澤着一片柔和的光,語氣也十分溫和。當然, 我專門強調這一點, 因為坂口安吾的鬓角又開始出汗了。
他幹澀地笑:“您說得都對。”
說完, 坂口安吾就站起來,主動為自己斟酒,向太宰治敬酒,再一飲而盡。他可能是真的有些醉了,表情竟顯得有點悲怆。
織田作之助無知無覺地介入對話之中:“……你好奇怪。”
“诶,織田作也會說人奇怪嗎?”
織田作之助誠懇地回答:“我之前沒見過哪個人……不,哪個組織的首領,會主動提及組織的覆滅,就算意識到萬物最終終結,他們也會竭盡全力地阻攔這一天的到來——”
說完這句話,織田作之助的聲音裏産生了輕微的變化,這姑且能算是好奇吧。他問:“……你會盼着港口Mafia覆滅嗎?”
“盼着嗎?”
太宰治認真想了想:“……談不上盼着吧,只是,這種事情也不會被個人意志改變?”
織田作之助沒有反駁。
但看他的表情,顯然也不覺得這是一句實在話。別說是他,就連我也覺得,這只是太宰治在謙虛客套。
太宰治俯下身,宛如貓咪般——半截身子完全軟癱在茶幾上,他搖頭晃腦,同時,手指還戳着酒杯邊緣:“……究竟是首領領導着所有人,還是說,所謂首領,也只不過是匍匐在這種龐然大物之下的……奴隸呢?”
織田作之助回答說:“是權力的奴隸吧?”
“哇哦,精辟的回答,織田作一下子就抓到了關鍵呢!”太宰治贊嘆着,他讨好之意太明顯,反而更像是嘲諷。
織田作之助平靜以對。
酒精迷神,但這點酒精的分量,還不至于讓織田作之助昏了頭,他钴藍色的眼瞳依舊清澈明亮:“……客氣了。”
這番對話,聽起來只是尋常聊天。
我卻不敢真的将其視作尋常聊天,畢竟,我身上還肩負着“拉住太宰治”的重任。
唉,有沒有可能……
太宰治早就不想再當港口Mafia的首領了呢?
我試着觀察太宰治的表情,從表情裏分辨出,他剛剛那番話究竟有幾分真心。但很遺憾的是,三人的話題很快就轉到了其他事務上——
而太宰治雖然演技差勁,但那也只是看出他說謊很容易,可是,想從成堆的謊言裏找到那一絲真心話,同樣難如登天。
算了,換個思路。
推己及人,如果是我自己,只要熬夜兩三天就會覺得精神不濟,頭疼腦熱,心情低落……
那麽,這個休息不夠的時間再延長點,長達四年呢?
……會猝死吧!
就算是仗着一時年輕,身體底子好,暫時抗住了這樣恐怖的007加班,但人的身體還是會感受到痛苦,身體的痛苦也會自然而然地曼延到精神上。
這四年,他又是如何熬過來的呢?
我試着想象,四年啊,是一千四百多個日日夜夜,這四年來我過得很快樂,快樂的時光眨眼流逝,但如果有人過得很痛苦,度日如年,他竟然還能堅持四年,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奇跡了。
不想當港口Mafia的首領。
但責任又不允許太宰治逃避,無法選擇其他的生活方式——
唉。
這簡直是個無解的謎題。
如果我直接對他說,算了,治君,我們不做港口Mafia的首領,去選擇更快樂幸福的生活方式吧。
……好像也不行。
我專注地思考着。
另一邊,太宰治還在開玩笑般地聊着港口Mafia崩塌的可能性:“……當然啦,我會這麽說,因為港口Mafia早已經到達極限了。”
“……”
“……”
“畢竟,說到底,日本也就只有這麽一點點大的國土,而完全以擴張為目标的組織,總有一天會到達擴無可擴的地步吧?”
“……”
坂口安吾有點緊張,他似乎稍微設想了一下那個情況,瞬間,他就打了一個哆嗦。
他可真膽小啊。
坂口安吾追問說:“既然你已經提前預知到這樣的隐患,肯定還是有所準備的吧?”
“完全沒有呢!”
坂口安吾:“……”
真可憐啊,我都能給他此時的表情配音了:草,一種植物,請不要再說恐怖故事了!
“因為這壓根就是無解的難題呢!——想在短時間內擴張,需要人才,而在太短的時間裏,組織根本來不及培養下一代,只能用利益去籠絡些亡命之徒——”
“你也知道,組織裏有些人不靠譜嗎?”
“知道啊,可惜沒得選。”太宰治聳聳肩,他似乎并不在乎這些小問題,“——畢竟是亡命之徒嘛,可以為我獻出生命,只要有更大的利益,自然也會為別人獻出生命——這就是人性吧。”
太宰治似乎覺得這種事情真的很有趣,他那離譜的笑點又在此時此刻發出了作用,露出了很真心實意的笑容。
“……”
很遺憾。
織田作之助沒笑。
坂口安吾也沒笑。
只有太宰治一個人的笑聲,清晰地回蕩在會客室裏,他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笑,另一邊還見縫插針地,在笑聲裏嘟哝着抱怨:“哈哈哈……這麽一想,中也還真倒黴啊……哈哈……”
“……”
“明明什麽也沒有做錯,不得不當上首領的時機,超——差勁的,大廈将傾,力挽狂瀾……”
“……”
“但他也只不過是一個人,真慘啊,中也,以後會被當做沒有手段、也沒有本事的首領,被盯上恥辱柱吧。”
“……”
有時候,我也不得不佩服太宰治,明明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說話(我不說話是不知道說什麽),他也能一個人有聲有色地将對話接下去,甚至造就了一種有問有答的效果。
忽然,太宰治看向坂口安吾:“……不過,以中也的實力,守住港口Mafia在橫濱的大本營,肯定還是沒什麽問題的。”
這話題有點跳躍。
等等!
太宰治該不是在安慰坂口安吾吧?
緊接着,太宰治接下來說的話,也印證了我的猜想:“就算過程有反複,但結局其實很好猜,港口Mafia依舊會是橫濱的最大組織勢力,但它也不會再像是現在這種情況,而是受到多方鉗制,維持着微妙的平衡和穩定——”
“……”
“對于某些人來說,這恐怕是做夢都要笑醒來的結局了吧。”
太宰治笑盈盈地說。
坂口安吾盯着他,似乎在心底評估衡量着什麽,他依舊是那副憂心忡忡的模樣,我卻有點看不下去了。
唉。
這明顯是太宰治在安慰他嘛!
果然吧,這就和福澤谕吉先生曾經和我講述的道理一樣,看起來的“讨厭”,本質其實是“在意”。假若是真讨厭的情況,反而會壓根不搭理呢。
我想了想,直接戳破了太宰治別扭的小心思:“坂口先生,治君的意思是,讓你別擔心啦!”
坂口安吾恍惚地擡起頭。
他好像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對現世生活裏的所有刺激,反應都慢半拍:“啊?安慰?”
“對啊,放心吧!港口Mafia不會真的倒塌,所以,你也不會真的失業——不用擔心自己失業後流落街頭啦,以後沒準能在這個崗位上幹到八十歲的!”
坂口安吾抽動了一下嘴角。
“八十歲啊……”
織田作之助好奇地問:“現在法定退休年齡是多少來着?”
“六十五歲吧。”
“我怎麽記得是六十。”
“最近提高的退休年齡啦。”短短幾句話後,坂口安吾似乎也調整好了情緒,沒再露出苦澀地笑,轉而聊起經濟問題,“現在經濟不景氣,橫濱的房價卻水漲船高,确實,能一直工作不必擔心失業,是非常幸福的事情呢……”
聊着聊着,兩人就開始說起孩子上學的問題,織田作之助好像有學齡兒童,對相關政策很感興趣。
坂口安吾似乎很了解相關知識。
他們越聊越深入,越聊越熱切,反而将太宰治抛在一旁。太宰治也不生氣,獨自一人抿着啤酒,反而有些惬意。
唔。
我剛才想到哪兒了?
哦,就是如何抓住太宰治,別讓他再墜落的分析。我覺得,經過我聰明絕頂(?)的腦瓜子的思索後,我已經抓到了關鍵:
沒錯。
就和中原先生也會困惑于熟悉世界的崩塌,同樣,如果讓太宰治不去做港口Mafia首領,在多年養成的慣性思維後,他明顯也不知道,除了首領之外,他還能做什麽。
慣性的力量十分強大。
而對于很多人來說,他們寧願接受已知生活的折磨,而拒絕未知的可能性。
所以,目前第一步,就是要讓太宰治對未來的生活産生正面的期待,給予他一種“就算不當港口BOSS,也能有幸福新生活”的真實感受……
但,我該怎麽做呢?
想要做到這一點的話,至少得讓太宰治和自己生活一段日子,但如果直白地說,請和我同居的話,那也太可怕了,總得找個更委婉的借口吧?
我陷入沉思。
就在這時,我被人推了一下胳膊:“輪到你了。”
“什麽?”
織田作之助提醒我:“輪到你回答了,你怎麽想的呢?”
想?
什麽怎麽想?
我茫然地張開口,思緒一時半會兒還難以歸位,剛剛徘徊在腦子裏的念頭脫口而出:“我想……”
“什麽?”
“治君來做我男朋友吧!”
作者有話要說:
這番對話其實是太宰治讓異能特務科早做準備,順帶送功績給安吾,方便安吾在特務科升職。
↑其實是秋子完全猜錯了呢。
安吾本人其實get到了太宰的意思,緊張的原因其實是,他不相信太宰對自己是純然善意,總覺得是藏了毒藥的糖,但又太誘人了,沒辦法不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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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hh秋子啊秋子。
委婉是不可能委婉的,女人就要打直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