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寧妤若還不知道自己的婚事已經被寧顯民和沈氏安排好了。
她更不知道,兩人打算先斬後奏,将她騙上了花轎,再将此事禀報給老太太。
寧妤若如往常般來到書院。
剛走進學堂,便聽見學堂裏紛雜不斷的讨論聲。
她随意聽了一耳朵,發現主題還是圍繞在謝家和林家兩家的恩怨上。
井思看到她,連忙将她拉過來,滿臉神秘地和她分享剛聽說的大消息:“若若,聽說昨夜林夫人又跑去謝家門口哭了,這一次,竟是誰也拉不住,硬生生哭暈在了謝家門口。”
寧妤若頗為詫異,她清眸微擡,清冷的嗓音帶着幾分驚詫:“為何如此?”
這林小少爺也不是今日才走的,就算林夫人要鬧,也
依譁
該是前幾日鬧得最兇才是,為何偏在昨夜鬧得如此兇?
井思見她來了興趣,興致勃勃地壓低嗓音道:“你肯定不知道,謝少珩昨日啊,将林大少爺打了一頓,十根手指頭硬生生碾碎了,如今正在家裏休養呢,也不知道日後還能不能握得住劍。”
寧妤若詫異不已。
井思‘啧啧’出聲,“那可是硬生生碾碎的,也不知該有多疼。”
她光是想想,就覺得不寒而栗。
寧妤若抿平嘴角,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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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思又道:“林夫人本就因為小兒子的死郁結于心,如今大兒子又出了這麽一樁事,林夫人怎麽可能還忍得住?這不,天一黑,就跑去謝家門口哭了,誰勸都沒用。”
林夫人一共兩個兒子,最疼寵的小兒子死在了謝少珩手裏,唯一的繼承人又被謝少珩打成重傷,兩家這仇,算是越結越深了。
許芊聽到這,眉頭輕蹙道:“此事一開始就錯在謝少珩,可謝少珩不僅不知錯,還重傷林大少爺,實在可恨。”
寧妤若和井思都沒說話。
許芊頓了頓,還想再發表些見解,井思及時打斷她,“下堂課是騎射課,我們快去換衣服吧。”
井思只想分享新鮮事,可不敢對謝少珩的行為評頭論足。
許芊只好将未盡之言咽了回去。
三人去換了一身更容易騎射的勁裝,來到了騎射場上。
許芊眼尖,看見對面的人,眉頭一皺道:“謝少珩怎麽也在這裏。”
井思看了一眼,便立刻收回了目光,“別看了別看了,書院裏就這麽一個騎射場,會碰上也正常,謝家出了這麽多事,謝少珩近來心情一定不好,我們最好避着點,別去觸黴頭。”
許芊聽見這話,既不忿又不敢上前打抱不平,只能皺着眉,移開了目光。
寧妤若也注意到了站在不遠處的謝少珩。
他看起來不像受到林家一事影響的模樣。
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衣,懶懶散散地站着,旁邊沒個可以靠着的支撐點,整個人沒骨頭似的,連站都站不直。
足足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
偏偏這副做派,還深得書院裏不少小姑娘的喜歡。
若不是謝少珩惡名在外,北峰城的姑娘們唯恐有命嫁進謝家,沒命活在謝家,謝家的門檻恐怕早就被媒婆踏破了。
有人忍不住嘆道:“謝少珩長得可真好,可惜了……”
寧妤若側目看去,說話那人是學堂裏的一個姑娘,見她看過來,那姑娘不好意思道:“我就喜歡他這張臉,就是可惜了這性子……”
她說罷,深深嘆了口氣。
井思深以為然:“若是謝少珩的脾性能再好一點點,哪怕只好那麽一點點,我倒貼嫁妝也是願意嫁的。”
許芊聽到這話,眉頭一皺:“謝少珩無故殺人,手上沾着無辜之人的鮮血,你也願意嫁?就因為他長得好?”
她毫不留情地痛斥:“膚淺!”
井思見許芊生氣,連忙哄着她道:“我不是說了嗎?要脾性再好一些才成,他如今這般脾性,我肯定是看不上的。”
許芊深深皺緊眉頭,輕嘆一口氣:“脾性再好一些也不行,他這般脾性,哪怕改掉一半,那也是不堪嫁的。”
她握住井思的手,“你我都是俗人,畏懼強權不敢與之抗衡,但也不可助纣為虐。”
井思:不敢吱聲。
許芊想到什麽,又看向寧妤若,露出笑容:“若若就和你們不一樣,她從一開始就看清了謝少珩的真面目,從不與他同流合污。”
她看向寧妤若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蓮。
謝少珩與寧妤若不和,或者說,謝寧兩家不和,這是整個北峰城的共識。
兩人入學這一年從未說過半句話,寧妤若更是在半年前因試劍大會一事當衆下了謝少珩臉面,充分證明了兩人不和的事實。
謝少珩和寧妤若,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是世仇,也是死敵。
寧妤若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她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和謝少珩的關系,想了想,似乎也沒有解釋的必要。
說是死敵,兩人之間其實沒什麽深仇大恨,最多就是互相看不順眼罷了,謝少珩不喜歡她,她也不太喜歡謝少珩。
但不知是怎麽被人以訛傳訛,二人竟成了世人口中王不見王的宿敵。
這其實算得上是誤會,但兩人都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又有什麽可解釋的呢?謝寧兩家本就不和,是不是宿敵又有什麽區別?
負責授課的夫子來到了騎射場上,指揮着學生們上了馬。
不遠處,闫子書見謝少珩頻頻朝遠處看去,沒忍住也順着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好半晌,他張了張嘴道:“你在看寧妤若?”
謝少珩收回目光,表情淡定地斜睨了他一眼:“你在胡說什麽?”
闫子書自覺冤枉,他拉來高舟,問:“高舟你看看,那個方向,除了寧妤若,是不是就沒別人了?”
高舟看了一眼,否認道:“春雨院都在那邊上課,除了寧妤若,還有春雨院的同窗也在。”
謝少珩輕哼出聲。
闫子書摸了摸下巴,他就是覺得謝少珩剛才在看寧妤若。
還說什麽不同小姑娘一般計較,虛僞。
謝少珩懶懶散散站在原地,不理闫子書。
他确實在看寧妤若,但他是斷不可能承認的。
寧妤若今日難得穿上了一襲紅衣,那襲紅衣勁裝完美的包裹住了她的身軀,清冷如雪的面孔配上這身衣服,看起來幹練……
又迷人。
是的,迷人。
所以謝少珩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他從來不是重美色的人,或者說,他對美色就沒什麽概念,在他眼裏,只有醜和能看的區別。
寧妤若就屬于能看那一挂。
可自從在洞穴裏和她春風一度以後,也不知是不是某種情結在隐隐作祟,她在他眼裏,五官漸漸變得立體起來,那張冷氣逼人的臉,也越看越順眼。
他越看越移不開目光。
在闫子書若有若無的打量下,謝少珩慢悠悠地收回了目光。
正在這時,變故突生,寧妤若身下的馬忽然受了驚,前蹄高高擡起,她手中的利箭同一時刻射了出去,受了馬兒的影響,利箭不受控制地朝着謝少珩的方向射了過去。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遠處的幾人尚未察覺到危險,闫子書偷瞥謝少珩,試圖從他臉上找出偷看寧妤若的證據,一支利箭在這時毫無征兆朝着謝少珩射過來,同時還伴随着一陣争先恐後的驚呼聲。
謝少珩眉頭一皺,深邃的眼瞳裏滿是冷意,他頭也不回,微微側身,穩穩接住利箭。
他看着手中銳氣逼人的利箭,倏然擡頭朝利箭射來的方向看去,正好對上寧妤若那雙清冷幹淨的眼眸。
寧妤若對上他的目光,也怔了怔,片刻後,有些無措地開口道:“抱歉。”
謝少珩反應過來,他舉了舉手上的利箭:“你幹的?”
寧妤若抿緊唇角,從馬背上下來,還是道:“抱歉。”
負責看管馬匹的夫子小跑着趕了過來,将受驚的馬檢查了一番,一拍腦門道:“是我看顧不周,這馬都懷孕了,也不知怎麽就被牽出來了。”
他看向寧妤若,見她身上完好無損,微微松了一口氣,但還是關切道:“這位學生沒受傷吧?”
寧妤若沒答話,謝少珩捏着那支利箭,漫不經心道:“這話你應該問我,她倒是沒受什麽傷,我卻差點一命嗚呼。”
這話也不算誇大,若不是他反應快,這支利箭已經穿透他的脖頸了。
方才有一瞬間,他還真以為林家已經膽大包天到派人潛入上風書院來刺殺他了。
他這話說出口,春雨院的同窗們都為寧妤若捏了一把汗。
這箭射向誰不好,怎麽偏偏就朝謝少珩射過去了呢?
謝少珩要是發起脾氣來,連學堂都敢砸,偏偏有昭慶公主護着,就算砸了學堂也能全身而退。
更別說對付一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寧妤若了。
許芊快步走到寧妤若面前,張開手擋在了她前面,溫聲細語道:“她乃無心之失,你既身為百年劍道世家的傳承人,想必一定心胸寬廣,不會和她計較。”
寧妤若将她
弋
拉開,輕聲對她道:“無礙,此事是我之過,我會好好同他說清楚。”
許芊眉頭一蹙,同樣輕聲道:“這樣一個混世魔王,如何會聽你解釋?若不将話說清楚,說不得,你便要步上林小少爺的後塵。”
寧妤若聞言一頓。
這話若是之前和她說,她或許還會往心裏去,可如今她卻突然覺得,謝少珩不會這樣對她。
這個念頭一出,寧妤若不禁微微搖頭,不好太自以為是,謝少珩對她的那點好臉色,不過是因為處鳥情節罷了。
她不能一時昏了頭,便忘了謝少珩之前做下的種種惡事。
林小少爺還沒過頭七呢。
兩人竊竊私語的模樣落入了謝少珩的眼中,他不必猜,就知道她們說的一定不是什麽好話。
謝少珩突然覺得沒趣極了,他将利箭随手一丢,準确無誤地插進了泥沙裏。
他轉身,離開了騎射場。
衆人看見他的動作,都愣了。
謝少珩有仇一向當場就報,今天是吹了什麽風,竟然能讓謝少珩忍到改天?
井思慫唧唧來到寧妤若身邊,低聲提醒道:“若若,你最近千萬千萬要小心,新仇舊恨加在一起,謝少珩一定将這筆賬記下來了。”
許芊也深以為然地點頭:“他如今不同你計較,想來是因為林家的事情讓他分了心,等這陣風頭過了之後,以他的脾性,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寧妤若看着謝少珩漸漸離去的背影,微風吹過,他的勁裝被微風吹起一個角,飄然而起。
哪怕只有一個背影,也能看出眼前這人是個風華絕代的少年郎。
就是不知道他這十幾年到底是怎麽長的,偏偏長成了北峰城如雷貫耳的混世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