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 第34章
◎跟緊我,別回頭◎
蓮池侍奉十幾載, 越來越看不清自家世子爺的心意。在齊州公府時,他對李娘子百般殷勤,唯恐疏漏,衣食起居雖說沒有親自動手, 也都讓方嬷嬷代為處置, 已然體貼入微了。但他又很別扭, 明明喜歡,見了面卻總愛端着架子, 不是針鋒相對,就是冷嘲熱諷, 但凡是個小娘子,就沒人受得了。
虧他暗中幫腔, 一點用都沒有。
只說這次, 聽到平南伯世子陳越背地議論李娘子, 他又受不了, 把人弄出來狠狠揍了頓, 若不是自己拼命阻止, 怕是要見血。
更何況李娘子一路上京,他一路尾随,私下的愛護之心叫人瞧了都要動容。
可他做了這麽多,李娘子什麽都不知道, 也不知他做了有何用。
那面皮仿佛比世間一切都重要。
蓮池給他擦拭完藥膏, 擡頭:“要讨姑娘歡心, 您得放下顏面, 是不是?”
盧辰钊倏地投來冷眼:“放下自尊, 卑賤如泥, 且不說別人瞧不瞧得起你, 便是你自己都會惡心自己。”
蓮池:.....
盧辰钊嗤道:“我又不喜歡她,何必讨她歡心。”
蓮池:得,有您哭的一天。
轉頭笑道:“是我自作多情了。”
盧辰钊瞥了眼:“知道就好。”
國子監首課,長公主劉瑞君親臨,她來到時,禮部尚書兼國子監祭酒闵弘致正與兩位司業在院內商讨教學一事,堂上則有數名博士陳述各自教授課業,有些是往年官員,有些則是初初通過吏部審核選拔過來的。
之後監生自我介紹,李幼白才知三十人的班內,有大半來自勳爵高門,只有另外少半是通過鄉試選進來的。
諸如左側沿窗幾位,姜項康、姜項奇和姜純,是姜皇後的侄子侄女,薛魁和薛月則是姜皇後的親外甥外甥女,當真是舉賢不避親。
右側她昨日見過,第一排是平南伯世子陳越,後面則是同他一道兒的幾位郎君,看面相便知都是滑不溜秋的纨绔子。
中間幾位除去座首的崔陽,崔貴妃侄子外,便都是寒門舉子了。
此番正經招五十人,但實則擴了十人,故而分為兩個班,各三十人。
陳越捂着左臉,不時發出呻/吟聲,從李幼白的角度看去,昨日那張俊俏風流的臉,今日不知怎的,像是被人揍了,鼻青臉腫不說,腮幫子上還被甩了五根手指印,當真慘烈。不只是他,書堂內其餘人也悄摸摸偷着看,陳越覺得這輩子都沒這麽丢臉,一想起昨夜的遭遇,他覺得邪門。
自己仗着平南伯世子身份在京城橫行多年,即便得罪了人,也是些尋常百姓。他心裏明鏡似的,知道哪些能欺,哪些不能。就像國子監的監生,高門望族的他都認得,斷然不會去得罪他們。剩下的便是沒根基的寒門子了,他是瞧不上,可第一日報道,他還沒來得及給他們下馬威,也就不至于樹立仇敵。
會是誰?
他根本想不明白,昨夜躺在床上怎麽着都不舒服,塗了藥後渾身又腫又疼,尤其是臉,那人可真是不講武德,打人不打臉,他偏反着來,招招沖着他的俊臉,下手果斷直接,像是有什麽深仇大恨。
他牙疼,捂着腮幫悄悄轉過頭,瞥見專心聽博士說話的李幼白,心又癢癢起來。
她可真是自己進國子監後見到的最好看的女娘了。不是普通的庸脂俗粉,沒有那種被世俗沾染的低賤氣,雖出身不高,但生的唇紅齒白,眉眼清澈,也不知魅惑起來是個什麽樣子。
總之他一定能看到。
這種女子,瞧着端莊內斂,清高脫俗,實則是因為給的誘惑不夠。他們是勳爵子弟,多少女娘上趕着想攀附巴結,別說是正頭娘子,便是妾室通房也無所謂,只要能進門,她們便很滿足了。
昨日吹下的三日攻克李幼白,仔細想想便覺得刺激好玩,他琢磨着,大概也用不上三日,他随手抛個甜頭過去,她還能不趕緊接着?
定是求之不得了!
他越想越下/流,腦子裏竟飄飄然起來。
李幼白自是不知他在做什麽,只覺得有道視線總盯着自己,令人覺得渾不舒服。
闵弘致跟在長公主身後進來,李幼白擡眼看去,發現闵裕文與他長得實在像,即便闵弘致不再年輕,但仍能看出俊秾儒雅的底子,站在人群中,顯得很是紮眼。
似乎意識到有人看他,闵弘致擡眸瞥來,李幼白正正對上,那是一雙肅冷沉穩的眼睛,像是鷹隼般敏銳淩厲。
長公主劉瑞君忽然走到李幼白面前,溫聲問:“可是濟州李沛之女,李幼白?”
李幼白起身,行禮:“回殿下,正是。”
“擡起頭來,讓本宮瞧瞧。”
李幼白便依言将小臉往上擡起,但也不敢平視,而是稍微低了些。
劉瑞君看清她的長相,神情微微凝滞,片刻後忽而莞爾:“難得,長得好,學問也好,你是齊州城百年來第一個女案首,本宮很是看重。”
末了,擡手落在她右肩,不輕不重地拍了拍,道:“本宮期待明年開春的會試,也盼你能交出信服衆人的答卷。”
李幼白拱手以作回應。
不知為何,她覺得長公主另有深意,在她朝自己投來打量目光時,那種微妙的感覺,就像兩人從前認識。但她根本沒見過長公主,雖心跳加快,情緒突兀,但她無法解釋緣由,只是一種感覺。
長公主與監生說起國子監紀律和朝廷選拔人才的渴望之後,便率奴仆離開。
之後監生們在祭酒和兩位司業的引導下,過了先師門,大成殿,徑直去往崇聖祠祭拜聖人。莊重恢弘的建築內,處處彰顯着官學的嚴謹深刻,林立錯落的碑亭刻着各朝各代遺留下的箴言警句,李幼白走在其中,默默觀察筆跡力道,內心很是觸動。
尤其在看到諸進士題字碑時,仿佛能看到他們高中後的意氣風發,肆意宣洩。她走的緩慢,逐漸看到本朝進士行列,有闵弘致、李沛,還有後來最近的這些,連闵裕文都在其中,沒有言文宣,即便他是貞武元年的狀元郎,國子監的碑文中也沒有他丁點筆墨痕跡。
“你父親是李沛?”耳畔傳來低沉的問話,李幼白順勢看去,便見闵弘致負手站在旁側,目光迥然地望着自己。
李幼白怔住,她從沒想過會這麽快同闵弘致面對面站在一起,即便知道他是殺父仇人,也要保持冷靜和克制,連情緒都不能被看出波動。
“回闵尚書,父親正是您的同年榜眼,李沛。”
闵弘致似乎在看她,又像是通過她看向更遠的東西,“你跟你父親并不像。”
李幼白心跳停止,少頃面不改色道:“大概我與母親長得像。”
“興許如此。”闵弘致說完,又道,“在此好好求學,日後成就一定能超過你父親。”
“多謝闵尚書提點。”
他走遠,李幼白才舒了口氣,只覺後脊汗毛聳立,神經也全都繃了起來。
仙居殿內,宮婢梅香和梅梧将帷帳全都換了,改成貴妃喜歡的秋香色薄羅,軟的像霧一般輕柔。
崔慕珠斜靠着軟榻,手裏握着本書,許久才翻了一頁,聽見外頭宮婢的行禮聲,便知是陛下來了,但也沒起身,只将那書随手一撂,轉頭扯了薄衾将自己蓋住。
劉長湛進來後,便看到這樣一幅場景。
穿了曳地長裙的崔慕珠,橫躺在金絲楠木軟榻上,一雙柔荑肌理細膩,緊緊捏着被角,可她拉的高,便露出圓潤的腳趾,指甲如珍珠一樣,長裙從榻沿滑落,緋色的薄羅微微蕩起,劉長湛的心一下飄起來。
“貴妃,你睡了。”聲音輕的像在雲端,又有種遐想萬千的旖/旎感。
他走到近前,扯開薄綢被,便見系在胸口的帶子松松垮垮,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雖是秋日,但殿中暖和,她穿的便也輕薄。劉長湛的手攥住那帶子,用力扯了把,衣裳亂了,堆疊在豐盈處,令他喉嚨發緊,渾身血流快速湧動。
“貴妃...”
他的掌握住她的腰,傾身上前,崔慕珠睫毛顫了顫,卻沒有睜開眼睛。
“貴妃是嫌朕寵幸了孫映蘭,所以不想搭理朕了嗎?”
崔慕珠聞言,忽地推他肩膀坐起身來,燭光映着美人,照出姣好婀娜的身段,饒是已經育有一子,她那腰仍纖細可握,更何況通身上下滑膩如脂的肌膚,更令劉長湛流連。
她蹙着眉心,鬓角浮出薄薄的汗珠,“妾不敢。”
嗓音柔柔,半嗔半惱,叫人聽了心尖打顫。
劉長湛銜住她的唇,咬着那花一般的柔軟,悶聲道:“朕最愛貴妃,朕只愛貴妃。”
擁着美人入榻,侍奉的宮婢低頭将簾帷落下,紛紛退出門去。
一夜恩澤,翌日天蒙蒙亮,劉長湛便醒來了。
扭頭望見肩頸露在外面的貴妃,不由側過身将人抱在懷裏,她的身段纖秾合度,每一處都像迎合自己而生,縱然他有那麽多女人,唯獨忘不了,舍不下她的味道。
食髓知味,不休不止。
他又覺得小腹緊了,摟過她低喚:“貴妃。”
慵懶軟綿的一聲“嗯”,激的他再也忍不住,将人掰過身來,順勢低頭,又是一通厮磨,再睜眼,晌午過了。
梅香和梅梧敲門送進來洗漱的水,鎏金銅盆內泡着一條幹淨的帕子,劉長湛摸了把,擰幹擦手,随後又轉頭去親崔慕珠的唇,她似累極了,趴在枕上動也不動。
“陛下,長公主殿下着人來找過您,道有要事商量。”
“可說是何事了?”
“只說是吏部官員變動,有些地方得要陛下批準。”
劉長湛沉肅着臉,嗯了聲後讓宮婢服侍換好常服,下地時動作輕緩,唯恐驚了榻上人好眠,待走出仙居殿,這才加快腳步,回去勤政殿,劉瑞君已經同吏部官員拟好了考核名錄。
“孫少輝?”劉長湛看着新添的名錄,皺眉。
劉瑞君笑:“對,是孫娘子的兄長,我跟吳大人商量過,覺得叫他到将作監做事,也不算過分提拔。将作監說忙不忙,說閑也不閑,只叫他任從七品主簿便是,好歹叫人知道陛下對孫美人的寵愛。”
“便依着阿姊說的去做吧。”劉長湛今日心情甚好,來時腳步輕快,面上一掃多日來的陰雲密布。
劉瑞君看的真切,又知他從仙居殿出來,必是與崔慕珠□□好。
“只有一條,将人送進去前要跟将作大監崔大人提前報備,畢竟他是主理。”劉長湛揉了揉額,擡眸,看見劉瑞君微微凝重的表情,笑道,“阿姊,可聽到朕的話?”
“是,陛下。”
将作大監崔泰是崔慕珠的父親,一直坐鎮其中,雖不是至關緊要的要職,但也統領四署:左校署、右校署、中校署和甄官署,掌供瑣碎細致,可謂內作外作聯合起來有種無孔不入的感覺。
孫映蘭聽從長公主身邊嬷嬷的使喚,時常去給崔慕珠請安,這日崔慕珠起的晚些,她便一直坐在偏殿等着,直到一個時辰後崔慕珠慵懶地出來,挽着泥金帔子扶發間的钿頭釵,似渾不在意她似的。
她躬身行禮,崔慕珠也并未急着叫她起身,而是自行落座後,飲了茶,才慢悠悠擡手叫她起來。
“多謝姨母照應,兄長如今入了将作監,日後必定會成為外祖父的得力幫手。”
崔慕珠斜觑了眼,笑:“孫美人,你也不必裝腔作勢地謝我,你自己知道是誰動的手腳,便不用往我頭上安好處了。我雖蠢,但也不會被人戲弄着玩耍,既選了進宮這條路,沒必要再喚我姨母,終究也不是親戚了。”
她說話不留情面,孫映蘭臉紅一陣白一陣,但礙于孔嬷嬷的威嚴,她又不能立時離開,只好硬着頭皮找話說,如此捱過半個時辰,才向崔慕珠告辭。
人一走,梅香便去收拾杯盞。
崔慕珠輕鄙地說道:“都扔了吧,看着便心煩。”
自從貞武三年入宮後,阖族的人都在打她的主意,也不管素日親近與否,都想着求到爹爹和阿兄面前,叫她吹吹陛下的枕旁風,她起初還念着親戚情誼,或多或少多幾句嘴,但後來看慣了這些人的嘴臉,便也徹底冷了心。
那年她生下三郎,身子虛乏,二叔便迫不及待把堂妹送進宮來,想趁她不便侍奉陛下之時奪取寵愛,之後呢,便是取而代之,何其無情無義。即便她已經幫她們很多,他們還是覺得不夠,人心不足蛇吞象,看透了便也覺得無所謂。
終不過是借着有血緣的借口,行無恥可恨之事。
拾翠殿,當年堂妹墜落假山的時候,她去看過,一輩子也忘不掉那場面。堂妹的半邊腦袋摔爛了,血流了一地,死時眼睛睜的滾圓,快要瞪出來似的,她看的作嘔。
後來內侍用破席子卷起堂妹,不知擡往何處,總之自此之後,叔叔們便不敢再打主意。而今姐夫倒是有膽量,為了官程,竟把女兒送進來了。
她抹着蔻丹,心道:但願這位孫娘子命長久點,也好給那姐夫圖謀個高位坐坐。
“娘娘,聽聞國子監又招新生了,還有不少女郎。”梅香給她沖了盞桂花蜜糖,小心翼翼開口。
崔慕珠嗯了聲,問:“劉瑞君是不是去過了。”
“是,開課首日便去了。”
“呵,開科取士招女郎,就是她的主意,想來等明年,再三年的春闱,那些女郎就會像從前那些考生一樣,成為劉瑞君的左膀右臂。這位長公主殿下,心可真是野啊。”
手指用力,小指甲被猛地掰斷。
梅香低呼,忙找東西幫她包紮,崔慕珠卻不以為意,扯掉連着肉的位置,轉而起身走去浴桶,擡腳跨進去,将臉也沒入水中。
這日秋高氣爽,也是國子監的旬假。新生按照老監生的時間一道兒休息,故而入學兩日,博士們都還沒怎麽正式開課。
李幼白從膳堂回來,又轉去書房挑了幾本典籍,因是午後,故而書房無人。
她從書架取下書,而後往最外一排走,誰知剛走了兩步,迎面閃出個人來,穿着靛藍色錦袍,腰間是嵌玉帶子,這樣的天還搖着折扇,自認風雅,他的臉還腫着,但他仿若不知,沖她笑道:“李娘子,我新得了一件好物,你要不要去我房中瞧瞧?”
李幼白嫌惡地退了幾步,抵着書架站定,她是沒想到此人能如此惡心。
“陳世子,煩你讓一下,我要出去。”
陳越故意堵住唯一的出口,晃悠着身子又往前逼近,許是不知自己面目此時如何猙獰可笑,他甚至故意低頭,朝李幼白耳邊輕輕吹了口氣。
李幼白覺得昨夜的飯都要吐出來了。
“你叫我阿郎就好,李娘子,不瞞你說,其實我在看見你的第一刻起,就喜歡上你了。”說罷,便又要伸手去握李幼白的手。
李幼白用懷裏的書隔開,表情嚴肅:“陳世子,你是不是吃醉酒了?”
這是給他臺階下,李幼白既緊張又害怕,但腦子裏飛速閃過應對法子,餘光瞥到楹窗處的花瓶,她試探着蜷了蜷手指。
“李娘子,幼白,小白,你不知我心裏如何惦記你,我做夢都夢到你,想着與你翻雲覆雨,好不快活,我們...啊!”
清脆的響聲貫徹書房,在陳越的手碰到李幼白臉頰的剎那,李幼白抓過花瓶朝他砸了過去。
陳越捂着額頭,吃痛的叫起來。
趁此空隙,李幼白一把推開他,朝門口飛快地跑了過去。
她心跳的很快,不敢回頭,只知道要趕緊跑離現場,她甚至想好什麽樣的借口,就算到時陳越告她狀,她抵死不認,他便也沒有法子,只要跑的快些,別叫人看見,便沒有證人。
打定主意,她提起裙子加快腳步,誰知剛拐過游廊,猛地撞到一人懷裏。
擡頭,她倏然怔住。
“是你?”
盧辰钊只覺胸口被撞的一疼,低頭看見她捂着額頭,一臉震驚,仿佛被誰吓到了,白淨的小臉沒有半分血色,衣裙被揪出褶皺,呼吸急促到胸口起伏劇烈。說話間還回了下頭,一副心虛惶恐的樣子。
“作何如此狼狽,不成體統。”盧辰钊斥她。
李幼白咬着唇,道了聲“抱歉”,便又要跑,還未擡腳,便被盧辰钊一把攥住手臂,“怎麽了?”
“我..我用花瓶砸了人。”
“是誰?”盧辰钊約莫猜出是誰。
李幼白小聲道:“平南伯世子陳越,我把他腦袋砸破了。”
正說着,一道尖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來人,殺人了,殺人了!”
李幼白心下一驚,便覺手腕一緊,盧辰钊沖她小聲說道:“跟緊我,別回頭!”
作者有話說:
盧狗:她的破事我一點都不想管
主打一個嘴硬心軟!狗子的修羅場在後頭,內心逐漸變泰的我...嘿嘿哈哈哈哈
今天真的還有一更,我盡量早點,不讓它超過十點感謝在2023-06-26 20:14:41~2023-06-27 16:28:2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金玉滿堂 12瓶;弗貝子 10瓶;梨落 5瓶;柯、酉酉°、maohao0888、鹿鳴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