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西出
第四十七章 西出
在西北,冬日的腳步放得極緩,但也有跡可循。雪下得一日比一日少,天氣一日比一日暖,海東青時常在天空一圈一圈地盤旋,烏蘭說,那是它想回家了。
她和她的家人也時常登高西顧,開春雪化,狄人肯定要再次入關東侵的,這裏離關口太近,不安全,不是久居之地。
這一切,都随着春天而來。
但謝燕鴻甚少有時間去想這些,他每一日都過得飄飄然的,陷于情窦初開的矇昧快樂當中。自那一日他與長寧剖白心事,他仿佛就陷入了一場攝人心魄的夢境當中,一舉一動皆牽動彼此心事,風吹過雪飄落也使人怦然心動。
謝燕鴻本還以為長寧是個徹頭徹尾的木頭,但現在他發現,長寧也會害羞。
害羞時也是面無表情的,只是耳根連着脖子,一并泛出紅來,如果此時謝燕鴻一直看他,他的脖子就會越發紅,就像喝了酒一樣。
肌膚相親的感覺也讓人着迷。
厚實的氈帳隔絕了外面的風雪,裏面盡是春色融融。
謝家家教甚嚴,別的世家裏頭,給公子哥兒備的通房丫頭什麽的,在謝家全沒有。伺候謝燕鴻的全是小厮,但他和玉脂交好,桃花洞是銷金窟溫柔鄉,便是娈童,裏頭也有的。他常常出入,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長寧才是真的一張白紙。他最多也就只見過牛馬羊的,若說是人之間的,全然不知。
謝燕鴻反而成了引導者。
氈帳裏頭不點燈的,星光月光也照射不進來,漆黑一片。冬日裏,謝燕鴻渾身都是汗,長寧身上也盡是汗,皮膚相貼處又燙又熱。謝燕鴻把手撐在長寧的胸膛上,感覺滑膩膩的,盡是汗,底下又有勃發的力量。
謝燕鴻按捺着,細聲教他。
只是實在看不見,倆人都發急,長寧的喘氣聲又粗又急,好像大貓。實在忍不了時,長寧便掐住謝燕鴻的腰,猛地一翻身,将他覆在身下,磨來蹭去,弄得謝燕鴻想叫又不敢叫。
有時胡鬧到半夜,随便裹上厚厚的羊裘便騎馬去浸熱燙的湯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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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風大,騎在馬背上尤其,謝燕鴻不住地往長寧懷裏縮,恨不得将整個頭臉也藏起來。馬兒颠簸,兩人又離得近,正是怎麽親密都不夠時,又怎能不情動呢。等馬兒一路小跑到熱氣騰騰的湯泉邊時,謝燕鴻又是滿面酡紅,氣喘籲籲。
這樣的荒郊野外,便是赤身露體,也只有星月山雪窺見。
謝燕鴻放松自己泡在水裏,四肢百骸都被泡得酥酥軟軟的。他趴在池沿,雙手交疊,墊在下巴底下,長寧便赤着身子坐在池沿,一腿垂在水裏,一腿曲着,他的下巴頂着膝蓋,望着遠處,不知在想什麽。
謝燕鴻側臉貼着他的小腿,說道:“你是不是在擔心家人?”
長寧搖搖頭。
他并不十分擔心阿公和阿羊,阿公是他所見過的人裏最為神通廣大的,算無遺策,能帶着他在草原上平安生活。在烏蘭一家遷走之前,他們就已經離開,估計是察覺到了什麽。他們能保護好自己。
“那你在擔心什麽?”謝燕鴻問道?
長寧低頭看他,說道:“擔心你。”
謝燕鴻疑惑道:“我?”
“嗯。”長寧點點頭。
擔心我不能好好保護你。
陽春三月,積雪漸化,雪水将彙入黃河,滋養河套一帶的平原,讓那裏莊稼豐收、水草豐美。
烏蘭一家将家什全部收拾,氈帳被拆成一張張厚毛氈,卷成一卷一卷捆好,綁在牛馬駱駝身上。他們将出參合關口,一路北上,到達陰山腳下,再沿山脈往西走,沿着祖先遷徙來的路線,越過狼山,前往西域。
途中,他們會經過原本居住的河套平原,那也是長寧和家人原本居住的地方,長寧打算先到那裏看看,看阿公有沒有留下什麽口信,不然偌大的河套,不知道要怎樣找。
在出發之前,烏蘭給玉爪喂了一頓肉食,将它的腳絆與上面的鈴铛去掉。
它停在烏蘭的手臂上,鷹是猛禽不是寵物,與主人之間沒有什麽親呢的舉動,只是這樣昂然立着。烏蘭将手臂一擡,它便懂了,展開雙翅,騰空飛去,在空中盤旋數周之後,便一路往北飛去。
它能一路飛越山脈,回到自己出生之處,繁衍生息。
大家都立在遠處看着,直到看不見。
烏蘭的父親吆喝一聲,大家都紛紛騎上馬,準備出發。馬匹是緊俏物資,謝燕鴻還是只能與長寧共乘于青骢馬上。休養了這段時間,馬兒也膘肥體壯,油光水滑,馬蹄在地上來回踩踏,迫不及待要出發了。
正在此時,天上傳來一聲尖利的鷹嘯。
烏蘭勒住馬,擡頭看,見玉爪正在不遠處的上空盤旋,邊發出尖利的叫聲。它一會兒盤旋,一會兒左右閃避,似在躲避攻擊。
長寧緊張地握緊馬缰,謝燕鴻心中一突,問道:“這是在示警嗎?”
烏蘭飛快地朝她父親說了什麽,一行人不再等待,迅速出發。長寧輕夾馬肚,馬兒就輕快地跑起來了了,他對謝燕鴻說道:“八成是狄人,我們得繞開。
謝燕鴻不錯眼地盯着玉爪所盤旋的高空,不一會兒,他見另外一只海東青騰空飛起,兩只猛禽在空中交纏了幾個來回,玉爪将那只鷹引向了另一個方向。
烏蘭焦急地看,但隔得太遠了,也只能看着。她只好一咬牙,驅馬跟上父親。
“帶了鷹,人肯定不少,極有可能是行軍隊伍。”長寧沉聲道。
才安閑了一段時間,陡生變故,謝燕鴻緊張極了。長寧在控馬,他便一直盯着那邊。依稀看見兩只神勇的海東青還在天上纏鬥,分不清哪只是哪只。謝燕鴻提着一顆心看着,随着他們漸行漸遠,兩只鷹已經變成了兩個小黑點,其中一個小黑點直直墜下,另一個小黑點漸漸遠去,消失在天際。
他們都不再看了,趕路要緊。
要繞開危險,能走的路線很有限。若狄人真是攜大軍而來,必有前哨和斥候,他們人雖不多,但有婦孺辎重,無論如何也跑不過輕騎。入夜了,他們也不敢生火,不敢多加休息,最多只能下馬來,吃點幹糧,坐着歇息。
謝燕鴻二人受烏蘭一家的恩惠,自然是要知恩圖報的。
趁他們一家休息時,他們倆各騎一匹馬,到休整處的附近轉轉,看看有無危險。謝燕鴻騎青骢馬,長寧借了烏蘭的一匹黑馬騎。烏蘭雖是女子,但個子高挑,騎術極好,她的這匹黑馬,混身漆黑,但馬蹄是雪白的,恰似烏雲蓋雪,它是吃着河套的豐美水草長大的,有神駒的風采。
長寧驅馬在前,謝燕鴻在後頭跟着。
謝燕鴻輕甩馬缰,青骢馬小碎步往前趕,親昵地拱了拱黑馬。長寧突然勒馬,小聲道:“噓——”
謝燕鴻屏息凝神,能依稀聽到輕快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有人,”謝燕鴻道,“怎麽辦?”
長寧借着太陽下山前的一點霞光,踩着馬镫立起來,極目遠眺。他神色凝重,朝謝燕鴻匆匆說道:“是狄人的斥候!回去報信,讓他們趕緊離開。”
“那你......”
謝燕鴻想問,那你怎麽辦,但他只開了個話頭便止住了。此時,與其婆婆媽媽問來問去拖延時間,不如即刻行動為好。
“駕!”
謝燕鴻撥轉馬頭,低喝一聲,青骢馬一躍而出,飛奔而去。謝燕鴻的心跳得厲害,他驅馬一路疾馳,不到一刻鐘便回到了休憩之處。烏蘭一家也休整好了,正準備等他們回來就一塊兒出發。
謝燕鴻匆匆勒馬,青骢馬高揚前蹄,長嘶一聲停下來,他叫道:“有狄人的斥候!長寧說,讓你們即刻離開!”
能聽懂漢話的幾位互相傳達他的意思,他們匆匆催趕牲畜,往謝燕鴻來的反方向而去。謝燕鴻卻沒打算跟他們一塊兒,準備回頭。烏蘭用生疏的漢話叫他的名字,謝燕鴻回頭看她一眼,她從行囊中摸出一把用牛皮包裹鋒刃的彎刀,塞到他手上。
謝燕鴻耽擱不得,匆匆道謝,便驅馬回轉,烏蘭朝他揮揮手,也跟上了家人的腳步離去。
若說剛才是心跳得厲害,此時謝燕鴻的心都要從喉嚨裏跳出來了,他不住甩動馬缰,生怕遲了一步。青骢馬一路如同四蹄踏風,躍過無數石頭土塊,揚起無數煙塵,回來時比去時還快。
沒有人,但聞到了血腥味,謝燕鴻不敢喊,焦急地左右看,見不遠處有兩匹無主的駿馬,幸而其中沒有長寧所騎的那匹。謝燕鴻忙過去,在馬匹旁邊見到了兩具身首異處的屍身,是狄人軍兵打扮,制式佩刀等都很正式。
謝燕鴻心底一沉,看來狄人真的攜大軍而來。
他四處轉了一圈,沒有見到長寧,也沒有見到其他人。太陽已經下山了,天會越來越黑,再想找就麻煩了,他身無長物,想回頭去追烏蘭他們也追不上。
正當謝燕鴻心急如焚時,突然聽到不遠處的小河邊有動靜。
謝燕鴻連忙下馬,見小溪流邊有幾個狄人騎兵,正在四處查探些什麽。溪流的對岸是一片灌木叢,此時雪幾乎都化盡了,灌木開始抽芽開花,看過去一片花花綠綠,極好藏人。他心下有了計較,輕拍青骢馬的脖子,輕聲道:“在這裏等我。”
它似是真的聽懂了,打了個響鼻,不動了。
謝燕鴻去牽了一匹無主的馬來,那馬是軍馬,性子不烈,馴順地跟着。謝燕鴻心裏頗感抱歉,拍了拍它的脖子,将烏蘭贈他的彎刀抽出來,往馬的後腿處劃了一道。
那馬吃痛地長嘶一聲,謝燕鴻重重地拍了拍馬屁股,它便受驚躍出。
河岸邊偵查的騎兵被此動靜吸引,忙呼喊夥伴,要往這邊來。
作者有話說:
這個應該稱不上尺度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