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龍與龍島

第68章 龍與龍島

亡界, 永夜城城主府。

艾斯把透骨海龍獸的事與阿諾德将軍說了。

阿諾德将軍沉吟：“透骨海龍獸？我記得亞歷山大一世的時候，不少貴族都喜歡這道料理，它更是宴會上的必備品。不過，我說的這種魔獸大多只有一級, 頭上也沒有角。”

艾斯沒有說話, 讓阿諾德将軍可以靜靜思考。

突然, 阿諾德将軍道：“我想起來了, 我來亡界後不久, 有種說法流傳甚廣。所有的透骨海龍獸每年的交配季都會巡游到龍島附近, 在那裏尋找伴侶。然後, 有一次, 正好有頭發情期的龍路過那裏。”

艾斯眨了眨眼睛。

阿諾德将軍：“龍性本淫。”

如果阿諾德将軍性格活潑些, 他這時候會向艾斯聳聳肩膀，做個“你懂的”的表情。但阿諾德将軍沒有，他直接跳過這一段, 道：“大概也是因為此，後來的透骨海龍獸頭上都有角, 它們的名字裏也帶了龍字。我隐約記得，這種魔獸以前不叫這個名字的。”

艾斯一陣無語。

阿諾德将軍：“不管這個傳說是不是真的, 但有點絕對不會有錯, 透骨海龍獸是大海裏少有的與龍族交好的魔獸。只有它們在海裏巡游的時候, 不需要避開龍島。”

艾斯不解，“可這對我現在的境遇有什麽幫助？”

阿諾德将軍提醒道：“諾恩殿下。”

艾斯沉思。

阿諾德将軍：“殿下把諾恩殿下帶着, 那頭十級的透骨海龍獸看在諾恩殿下的面子上也不會太為難殿下的。”

艾斯想了想, 道：“只有這樣了。若是我現在有八級的實力, 就可以從亡界的其它大門回到尼斯港了。”艾斯從哪扇亡界大門進入亡界，就必須從哪扇門出去。不然, 艾斯身上還帶着前一扇亡界大門的氣息，從其它亡界大門回現世遇到的元素風暴會是平常的數十倍。

也只有八級、甚至九級的高級劍士、高級魔法師可以硬抗。

阿諾德将軍：“說實話，殿下現在回現世，多半還在尼德蘭海域裏，但很可能已經不在透骨海龍獸體內了。”

艾斯：“十級魔獸已經可以撕裂位面了，透骨海龍獸的身軀又那麽大，它的體內很有可能有節點。”

阿諾德将軍：“殿下的話沒有錯。如果是這樣，我會派人長期守着那個節點，殿下随時都可以返回亡界。若是這次透骨海龍獸讓殿下不快了，我與比爾會去會會他的。”

艾斯：“不用，你還有永夜城的事，比爾，他也需要專心地研究藥劑。我帶諾恩走就好。”

……

尼德蘭海域，不知名地點。

艾斯剛通過亡界之門，還沒有找到五彩礁石群，就直接落回了海裏。倒是諾恩，他直接撲騰地飛到空中，完全沒有顧他的老父親。

艾斯在海裏游了兩圈，才找到五彩礁石群。

此時，艾斯的樣子有些狼狽，他黑色的劉海濕漉漉地貼在腦殼上，原本帥氣的披風也成了累贅，還有他的精氣神，也不是很充足。之前，艾斯與五頭六級透骨海龍獸的交戰氣力還沒有恢複，就被這頭大的透骨海龍獸吞了進去。

現在，艾斯剛從亡界出來，就又落到了海裏。

艾斯好不容易找到五彩礁石群，他的手指搭在五彩礁石上，卻又因為肩膀上的披風太過厚重，有些使不上力。就在這時，艾斯感覺一只略顯冰涼的手拽住他的手腕，試圖拉他上岸。

艾斯一只手搭着礁石，另一只手借着這人的力，終于重新踏在五彩礁石群上了。

艾斯低着頭，把浸滿水的披風解開，丢到地上。直到這時，艾斯才有機會看剛才拉他上岸的人的模樣。

五彩礁石群上站着一個二十六七歲年紀的男子，他有頭柔順的、美麗的金發，這頭發很長，一直蔓延到他的腳踝，他的膚色蒼白，在光線下，甚至像是透明的，有一瞬間，艾斯連他臉上青色的血管都可以看見，但只是轉瞬之間，這種錯覺就消失了。

青年人這副略帶病态、卻不顯女氣的樣子，正是三色堇帝國最受歡迎的。然而，青年人有雙三色堇帝國人少見的金色的瞳孔。艾斯不由暗暗猜測，他是不是來自芬格帝國。

艾斯：“剛才謝謝你。”

那人溫和一笑，猶如清風明月，他随意在五彩礁石上坐下，道：“在海上相遇，本就該相互幫助。我叫塞壬，你呢？”

艾斯不想居高臨下地看着塞壬，這樣不太禮貌，他在塞壬對面、不遠的地方坐了下來。

艾斯猶豫了下，道：“艾斯。”雖然艾斯這個名字不常見，但也不罕見，要是艾斯告訴塞壬他的姓氏，塞壬以後就很容易找到他了。

同時，諾恩終于在海上玩夠了，它落在五彩礁石群上，諾恩整頭龍半趴着石頭上，也不顧艾斯的褲子還是濕的，龍頭就枕在艾斯的膝蓋上。

果然，塞壬看到諾恩，饒有興趣地問：“這是什麽？你養的魔獸嗎？”

艾斯感覺手心有些濕，也不知道是不是海水還沒有幹，除了他自己、諾歐、安吉莉卡，還從來沒有其他現世的人看見過諾恩。艾斯總不能遇到人瞧見諾恩，就把人扔到亡界去吧。更何況，艾斯能感覺出來塞壬只是個普通人，對他們也沒有惡意。

倒是塞壬，他直接問道：“這是頭龍族的幼崽嗎？”

艾斯一怔，也沒有再隐瞞，道：“是的。”他撫了撫諾恩的頭，看諾恩惬意地打着小呼嚕，眼裏流過一絲溫柔，這是他養大的龍。

艾斯不想話題全部圍繞諾恩，他問道：“塞壬，你怎麽會到這裏？”

塞壬：“我是幫島上的家夥捕魚的。結果晚上我睡了一覺，就看到你撲騰在海裏，想着幫幫你。你呢？你是魔法島的魔法師嗎？我不知道你的實力如何，但能感覺出你很強。”

靠近大陸的，除了幾個不知名的小島，最有名的島嶼就是龍島和魔法島。艾斯猜測塞壬是魔法島某艘船的船長，就實話實說，“不是。”

塞壬的神情看起來有些遺憾，他道：“我還以為魔法島時隔千年又要出一位龍騎士了。”

艾斯輕笑道：“怎麽會？不說我不是魔法島的人，就是我是，等諾恩長大，也還要千年。我那個時候都成骷髅了，哪有做骷髅的龍騎士。”

塞壬微微訝異：“你不知道？”

艾斯看塞壬的表情，總覺得他錯過了重要的信息。塞壬看到艾斯眼中的警惕，輕笑一聲，沒有在意。

艾斯：“看你的風度，不太像是海裏捕魚的漁夫，我見過一些海上的傭兵，他們都曬得黝黑，手掌粗糙。”

塞壬歪頭看向艾斯，他的神情有點譏诮，有點無奈，又有點認命，他道：“我不完全算是，因為我有個好父親。我現在，按照你們三色堇帝國的說法，算是一個親王吧，管管手底下的漁夫。”

艾斯越發确定塞壬出身魔法島了，平常人哪有這麽比喻的。

倒是塞壬，他似乎都諾恩的事情特別感興趣，他問艾斯：“你叫它諾恩？這是它的名字嗎？它多大了？”

艾斯道：“是的。諾恩現在五歲半了。”

塞壬：“倒是比平常的龍族幼崽壯些。”自從艾斯猜到塞壬出身魔法島後，對他的博學就不意外了，聽到自家幼崽被誇結實，艾斯還不由地露出一絲笑容，但塞壬的下一句話，就讓艾斯變了臉色。

塞壬：“諾恩學過龍語魔法嗎？”

艾斯：“什麽龍語魔法？”

塞壬驚訝地看向艾斯，“你不知道嗎？就像人類，有再好的魔法元素親和度，也需要學習咒語、冥想，龍族雖然成年就是雙聖階，既是魔導士，也是劍聖。但你總不會認為，它們吃吃睡睡一千年就會有這樣的實力，龍族當然也需要學習。”

艾斯心中一驚，他原本以為諾恩随着年齡的增長，自然而然就會領悟魔法，他從來沒有想過諾恩也是需要學習的。

艾斯真心實意道：“謝謝你。我會去米萊圖書館尋找龍語魔法相關的書籍，然後教導諾恩的。”

塞壬笑了一聲，他看艾斯的眼神就像在看白癡，“我承認，米萊圖書館是人類幾千年來智慧的結晶，在這方面，其它所有種族加起來都比不過人類。但是，你哪來的自信，米萊圖書館裏會有詳細的龍語魔法的記載，龍族的知識都是口口相傳的。”

艾斯靜靜地看着塞壬，沒有說話。

塞壬看了會兒諾恩，又把視線轉向大海。

突然，塞壬從五彩礁石群上站了起來，他走到五彩礁石群的邊上，手往海裏一抓，竟抓出一條小魚，小魚身上是純白色的，只在背上有一條粉色的條紋，艾斯認得，這是海中極其罕見的魚——胭脂魚。

艾斯還以為塞壬餓了，想要烤魚吃，正想幫忙，就看到塞壬轉過頭來，塞壬揮了揮手，招呼道：“諾恩，來，吃魚。”

頓時，艾斯心裏覺得荒謬，就是安吉莉卡、諾歐他們從小陪着諾恩長大，諾恩對他們都是愛理不理的，塞壬憑什麽覺得，諾恩會吃他送的東西。

果然，諾恩……

諾恩……

諾恩睡眼惺忪地從艾斯膝頭上坐起來，然後晃悠悠地走到塞壬身邊。胭脂魚的個頭不大，塞壬塞到諾恩嘴邊，諾恩嘴巴一張，“嗷嗚”一口就吃掉了。

海風吹過，艾斯身上的衣服還沒幹，艾斯被吹得瑟瑟發抖。

不僅如此，艾斯覺得他的心也拔涼拔涼的。

塞壬大約知道艾斯心裏的想法，主動給艾斯解釋，“胭脂魚是龍族幼崽最喜歡的食物。每次有小龍孵化出來，龍島上的家夥都恨不得把大海裏的胭脂魚都掏空。”

艾斯：“書上沒有提到這些。”

塞壬：“不能太依賴書本，這個世界有太多的東西，必須用眼睛看，用心去感受，才能知道。”

艾斯沒有動作，但很明顯，塞壬的話，他已經聽進去了。

諾恩才把嘴裏的胭脂魚吃完，塞壬馬上又撈了一條上來，如是再三。連艾斯都有些驚訝，因為胭脂魚雖然不是魔獸，但游速極快，就是五彩礁石群下有一個胭脂魚的魚群，艾斯不用魔法，也不能這樣快地把它們撈上來。

艾斯道：“你捕魚，很厲害。”

塞壬無甚得意，淡淡道：“老本行罷了。”

塞壬看諾恩吃得歡，他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下諾恩的頭。諾恩嘴巴裏還咀嚼着胭脂魚，爪子上也捧着，頭只是稍稍晃了晃，沒有攻擊塞壬。

塞壬笑得更暢快了。

艾斯倒是妒火中燒，總有種兒子要被搶了的感覺。

艾斯一忍再忍，終于不再忍耐，他道：“諾恩，回來。”

諾恩聽到艾斯的話，捧着爪子上的胭脂魚，半分留念都無地飛回艾斯身邊，這多少給了艾斯一點安慰。

塞壬直接就坐在了五彩礁石群邊緣，他看着艾斯與諾歐，一個少年與一頭龍相處得其樂融融。這畫面，曾經塞壬不敢想象，現在卻又覺得異常和諧。

塞壬：“你沒有與諾恩簽訂契約。”他沒有用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艾斯反問道：“那又怎樣？”

塞壬：“你是真的對它好。”

艾斯不想再與塞壬相互試探，他直接問道：“你是魔法島的人嗎？”

塞壬挑了挑眉，他這才明白，艾斯一直以來都誤會了。塞壬沒有理艾斯，而是站在艾斯、諾恩的不遠處，直接問諾恩：“諾恩，你要跟我回龍島嗎？”

艾斯大驚，之前在他腦海裏縷不清的線索瞬間變得明朗起來，“我是幫島上的家夥捕魚的。”“我現在，按照你們三色堇帝國的說法，算是一個親王吧。”“倒是比平常的龍族幼崽壯些。”“我承認，米萊圖書館是人類幾千年來智慧的結晶。”

……

塞壬根本不是魔法島的人，他是從龍島來的。所以他對諾歐那麽關心，所以他會對龍族那麽了解。

塞壬可能根本就不是人類。

所以他自稱親王，張口閉口人類如何。他應該是大海裏，與龍族親近的、另一個族群的王者。

艾斯抱着諾恩，直接往後倒退幾步。他将面對他有史以來最強大的敵人，塞壬能化成人形，他至少是十級的魔獸，他是聖階。怪不得，艾斯最初感受不到他的實力。

塞壬卻沒有強搶諾恩的意思，也可能他對自己的實力足夠自信，有恃無恐。

塞壬還是站在原地，他蠱惑諾恩，道：“諾恩，你要跟我回龍島嗎？你喜歡胭脂魚嗎？就是我剛才給你捕的小魚。如果你回龍島，成年的龍族們會給你準備一潭的胭脂魚。龍島上已經很久沒有新生兒破殼了，它們會很高興你回去，每個龍族都會把自己的寶藏分出一點點給你。”

“這些黃金、珠寶、鑽石，會把你的山洞堆滿，你可以在上面睡覺或者随便扯着玩。此外，你還可能在那裏找到你的親人，甚至你的父母，所有成年的龍族都會愛護你，就像愛護自己的幼崽一樣。”

“諾恩，你是黃金巨龍，只要你足夠出色，數千年後，你會成為龍族的王者。每一頭成年的巨龍都是雙聖階的強者，它們都會成為你的子民。”

……

諾恩打了一個哈氣，剛才胭脂魚好好吃，它吃得好飽，這會兒，窩在艾斯的懷裏，它有點想睡。

塞壬無語地看着艾斯懷裏昏昏欲睡的諾恩。

艾斯冷冷道：“說完了？”

塞壬感覺一口氣堵在他的嗓子口，這種感覺他多少年沒有經歷過了。

艾斯一只手抱着諾恩，一只手從空間護腕裏取出白骨法杖，他道：“透骨海龍獸你認得吧？讓它放我們出去。不然的話，你可以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帶走諾恩。”

塞壬望着艾斯，猶如艾斯初見他時，他臉上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

突然，艾斯還沒來得及念動咒語，撤回亡界，他就看見塞壬化出虛影，直接逼近了他。艾斯只來得及用白骨法杖在身前一揮，就感覺一陣天旋地轉。

等艾斯再在陸地上站穩的時候，他已經在另一個人間了。

尼斯港的海市上，小商小販們依舊吆喝着，各樣的流水攤位上擺放着各種各樣的東西，一切喧嚣如舊。

艾斯悄悄退到小巷裏，諾恩還好好地躺在他的懷裏，艾斯取過披風，小心地遮住諾恩。

只是艾斯的耳邊，還有塞壬的聲音回蕩，“如果你真的為它好，你會送它回龍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