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溫慎正擰着眉。

“賢弟。”院門口站着的馮苑忽然開口。

溫慎眉頭擰得更厲害了, 忙拿着披風出門,将月妩緊緊裹住,看向來人。

馮苑略施禮:“今日剛從外頭回來, 剛巧遇見弟妹的學生,說是弟妹摘荷花掉進湖裏了, 我才趕去救人。只是夏季未帶披風, 只能叫弟妹暫且這樣回來了。”

“多謝仁兄。”溫慎拱手, “改日必登門道謝。”

“賢弟多禮,人既送到了,我便先走了。”

“寒舍簡陋,恐怕不便, 那兩個學生還請仁兄照顧一二,待她們将衣裙整理幹淨再回去。”

馮苑微微點頭:“好,賢弟先忙。”

一番話談罷,馮苑帶着周天周芳兩人走了,院子裏只剩下月妩和溫慎。

她掀眼, 偷偷打探。

溫慎微微瞥她一眼, 牽着她往廚房去,一言未發, 先關了門, 将她那身髒得已不能看了的衣衫脫了,扔在了盆子裏。

她光溜溜地站在那兒,身上挂着些泥水,将手中的兩朵荷花遞出去,傻笑:“好看嗎?送給你。”

溫慎氣極反笑, 将她頭上的發簪拆了,拉着她站在木盆裏, 舀了一瓢溫水從她發頂上倒下去。

将她發上的泥沖洗幹淨,又拿着帕子在她身上搓泥水。

“弄疼了弄疼了!”他使的力大,惹得月妩連連直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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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曉那湖水有多深嗎?就敢往裏面去?”他拿着長巾在她身上拍一下,怒聲訓斥。

月妩抿了抿唇:“我沒進湖裏,就是邊……”

“還敢犟嘴?!”溫慎在她臀上重重拍了一下,啪得一聲在廚房裏回蕩。他自覺下手是有些重了,打完,語氣又放緩了一些,輕輕在上頭揉了揉,“可知錯了?”

月妩癟着嘴,聲若蚊蠅:“知錯了……”

溫慎嘆息一聲,将她裹起來,打橫抱去新屋的隔間,放入浴桶中,從廚房提來熱水往裏倒。

水添完,他坐在浴桶旁,拿着水瓢往她身上澆水,溫聲道:“以後莫要再往那樣危險的地方去了。”

“嗯……”月妩偷偷看他一眼,正好對上他的雙眸。

他忍不住彎了彎唇,朝她招招手:“來,頭放來這邊,我給你擦頭發。”

月妩挪過去,靠在浴桶邊緣,安靜讓他擦發。

長發擦完,身上的水珠也擦幹,月妩又被他抱去炕上。

此時,天還未暗,連晚霞都還未升起,日光照着樹葉斜斜映在窗棂上,風一吹,撲簌簌晃動。

溫慎又将她的發擦過一遍,輕聲在她耳旁問:“打疼了嗎?”

她這會兒才敢撇嘴,露出一點兒委屈的神情:“疼。”

溫慎心疼得不得了,摸了摸她的臉,悄聲道:“讓夫君揉揉?”

她哼了兩聲,趴去他腿上。

日光透亮,那白皙皮膚上的紅色五指印清晰可見,看得溫慎眉頭皺了又皺,手掌輕輕落在上面,動也不敢動。

“我去弄些草藥來敷上。”

“不用,只是看着可怕,沒那麽嚴重的。”月妩往自己胳膊上捏了一下,立即有紅痕顯出,“你看,是這樣的。”

溫慎心中還是不好受,将她放在炕上,拿了草藥和石舂來,坐在炕邊上,碾碎草藥。

“好了,趴着吧。”溫慎反手摸了摸肩上的腦袋。

月妩收回腦袋,只着上衫,趴在褥子裏。

溫慎轉過身,正要将草藥往她身上抹,便聽她道:“你親一親。”

他當然知曉這是何意。若是往日,他定然是不肯的,但今日他做得确實不對,心中愧疚,俯身在紅痕邊緣親了親,啞聲道:“好了,抹藥了。”

冰冰涼涼的草藥敷上去,月妩好受不少,撐着頭回望:“那我抹這個是不是不能穿褲子了?”

“你先這麽趴一會兒吧,待吃罷飯将草藥除了就能穿了。”

月妩當然是沒意見,不過平趴着久了也不舒服。她腹下墊了個枕頭,又将被子卷一卷也墊着,渾身的力都不在自個兒身上了,她終于舒坦了。

溫慎端着飯菜進門時,看見的就是白嫩嫩的兩片。

瞬間,全身血脈逆流,幾乎無法呼吸。

昨夜他才品嘗過,也才纾解過,可今日一看到,渾身又開始叫嚣起來。

他別開臉,沉聲喊了句吃飯了,端着飯菜先放在書桌上。

“要在炕上吃嗎?”月妩撅着臀起身。

他看了個正着,連忙轉身去搬小桌子:“嗯。”

“那我身上的草藥該如何?”月妩跪坐在炕上,扭着身子回頭看。

“弄掉。”溫慎垂着眼,将小桌子搬過去,放在炕上,“坐好,我給你弄掉。”

月妩換了個方向,背對着他,微微翹起。

他喉頭重重滾動一下,駐足凝視一會兒,慌忙拿着帕子将草藥擦淨。最後一下,他手觸碰到那白皙的皮膚,險些要往下去。

“去吃飯吧。”他忍住了,洗了手,将飯菜端過去,不停往她碗裏添菜。

她仍跪坐着,吃了兩口,覺得不太舒服,換了個姿勢,盤腿坐着。

溫慎未有預料,擡眼瞬間,剛好瞧見。他實在有些受不了了,不想被聽出聲音裏的異樣,故意沉了聲:“去将衣裳穿好再來吃飯。”

月妩還以為他是在兇自己,一下便不開心了,猛得站起身,拿了褲子,站在那兒穿,口中嘀嘀咕咕:“穿就穿,兇我做什麽?”

他默了默,道:“你總将那處對着我,我看了總忍不住想要你。”

月妩一怔,瞬間坐下,将褲子穿好,抿着唇挪過去,沉默吃飯。

“你那處生得很好看,我僅看一眼便會有

感覺,方才差些沒忍住便要将手伸過去了。”

月妩被說得臊極了,忙往他碗裏夾菜:“快吃飯吧。”

他彎了彎唇:“還是晚些再同房吧,我怕開了葷,我會忍不住日日都要,你會受不住。”

月妩只埋頭吃飯,原先沒了的胃口,一下便回來了。

從前說這些話時,她從不覺得羞,這會兒聽溫慎說起,她倒是羞臊得厲害了,整個脖頸,連帶着耳朵全紅完了。

溫慎覺得好笑,又多逗她幾句:“只是說說便不行了,往後真試時該如何?”

她惱羞成怒,梗着脖子瞪他:“我才不怕,我今晚就行。”

溫慎再忍不住,朗笑出聲,摸了摸她的臉,笑道:“我還以為你比我強,原來只是紙老虎。吃飯吧,我不說了。”

“我不管,我今夜就要試!”她來勁兒了。

溫慎才不理她,只道:“這旬休沐,荷花應當還未凋謝,我去弄條船來,載你去湖裏摘,莫自己再偷摸去了。”

月妩立即裝不下去了,抱着他的頭亂親:“湖中央有好多,可惜我摘不到,這下好了,裏面那些全是我的了。”

休沐日,溫慎套上牛車,帶着月妩和一條小木船往渠上湖邊去。

小木船滿載而歸,他們拉着一船的荷花往回走,路上遇到了好些人,月妩見一個送一朵。沒多久,滿船荷花消了大半。

“我們去周芳家還有周天家,給她們也送幾朵。”

溫慎實在是不知曉一朵花為何還非要上門去送,但月妩提出來了,他哪兒有拒絕的份兒,只能驅使牛車往裏長家中去。

裏長家中小院沒瞧見人,她敲了門,往裏問:“周芳在嗎?”

裏面不知是誰回了一句:“去尋溫秀才媳婦兒去了。”

月妩心道怪了,只應了一聲,又叫溫慎趕着車離開。

沒走多遠,快要到前面的小山坡時,她一眼瞧見了周芳,正站在那兒不知在和誰說話。

“那是誰?她不是說去找我了嗎?”月妩看着遠處,朝溫慎問。

“看着像是馮苑。”

“馮苑?”月妩轉頭,一臉疑惑,“他們在一塊兒做什麽?”

溫慎但笑不語。

月妩收回眼神,想了想:“要不我還是別過去了,等明日再問她?”

“也好。”

第二日,她一看見周芳,便開門見山:“我昨日去尋你了,你家裏人說你去尋我了,但我瞧見你和馮苑在一塊兒。”

周芳一愣,臉色唰得紅了:“我……”

月妩才品出點兒不對勁兒來:“你和馮苑……”

“并不是!”周芳當即打斷,手足無措,“我不知該如何說。”

“那便從實說。”月妩往大石塊上一坐,雙肘往後一撐,小腿一翹,等着聽故事。

周芳敬她是夫子,又當她是朋友,便一五一十的說了。

原來那日溫慎托馮苑關照後,馮苑便帶她倆回了宅子,讓她倆整理好衣物再走。

整理完後,本是立即要走的,馮苑忽然多了嘴,問了句怎的想起請溫夫人當夫子了,言辭之中對她多有不屑之意。

周芳周天一聽不服氣了,與人據理力争起來。吵得最兇的還當是周芳,最後說服馮苑的也是周芳。

兩人算是不吵不相識,其實馮苑也未吵,一直是周芳再吵。後來再見馮苑時,周芳心中便升起一股奇妙之感。

“你喜歡他?”月妩一針見血。

“我也說不上來。”周芳抿了抿唇。

一旁不知何時到的周天一臉震驚:“可你那天吵得可兇了,臉都紅了,我還說夫子若是知曉,一定十分感動,你怎能喜歡他呢?”

“可我覺得馮苑人還不錯,至少不是小人。”月妩反駁。

兩人并未争執,都在等周芳回答。

周芳沉默一會兒,道:“許家中正在給我相看,催我成親,我一時病急亂投醫了。”

“我看也是。”周天附和。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月妩坐起身來,轉了轉眼珠子,問,“你和他相處時,心可會突然加快,好像要蹦出來的那種感覺?”

她想起和溫慎初見時,他們在炕上對坐,溫慎輕輕在她頭上敲了一下,那時她還以為自己是有什麽毛病,此時想來,應當是那時便動心了。

周芳想了想,躊躇道:“好像并未有過?”

她又道:“那你分開時可會想他?沒有他便睡不着覺?”

周芳有些尴尬:“并未有過……”

“夫子是對溫夫子這般吧?”周天打趣,“但應當每個人感受都是不同的吧?”

月妩并未害羞,反而站起身來,點了點頭:“或許如此。總之,我喜歡溫慎,就是日日都念着他,一會兒見不到他便會想他,沒有他在就睡不着,想要無時無刻黏着着他。”

周芳周天掩唇輕笑。

“這有何好笑的?”月妩轉過身看向她們,“男女之情難道不是每個人都會有的嗎?不僅如此,我還覺得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最聰明的人,最有才華的人。他站在那兒,渾身都散發着光芒。”

周天用手肘拐了拐周芳,揶揄道:“師姐對馮公子可有這樣的感覺?”

周芳面色微紅:“倒不如夫子形容的這般,只是覺着他為人不錯,雖有些高傲,但也能聽得進話,也懂替人考慮……”

“那就是淡淡的好感!”月妩下診斷書,趴在她身旁的石頭上,追問,“那你是如何想的?想不想嫁給他?”

她含羞帶臊,小聲回應:“可婚姻大事,豈能由我自己做主?更何況,我雖有些仰慕他,卻不知他是否心儀我……”

“那你去問問不就成了?”

“哪兒有能直接問的?”周天驚了。

月妩奇怪:“為何不能直接問?若是我,我喜歡誰,自然要去問個清楚的,不要自視甚高,拉不下臉面。”

周芳無奈一笑:“并非自視甚高,只是若傳出去,恐遭人非議。”

月妩是不怕旁人說什麽,但她的學生們不同。

她撐着下巴思索一番,道:“那你給他寫信,在信中問他,保證……一二三……保證這世上定不會有第六個人知曉。他若是正人君子,自不會将信中所言洩露半分,若非正人君子,那不要也罷。”

“哪兒來的五個人?”周天好奇。

“你我她,馮苑,還有溫慎。”

“夫子還要将此事告知與溫秀才嗎?”周天驚訝。

月妩理所應當:“當然了,他很聰明的,能給我們出謀劃策,而且他絕不會将此事說出去。”

周芳有些為難:“只是,我……”她也曾心悅過溫慎,還差點兒與人鬧了不愉快,現下雖與月妩消除隔閡成為好友,可若讓溫慎知曉此事,她心中多少還是有些尴尬的。

而月妩顯然早已忘了此事,只信誓旦旦:“你放心!他絕不會說出去的。”

周芳見狀,也不好再推拒:“既如此,那我便先寫信吧。不過,我該寫些什麽好呢?”

“就寫……”月妩忽然想起什麽,“等等,馮苑他沒有妻子吧?”

“未曾聽聞過。”周天回答。

“那小妾通房之類的呢?”

沒人回答得上來了,周天撓了撓頭:“這是人家的私事兒,若不說,誰能知曉。”

月妩驕傲仰頭:“先別寫信,你等着,我讓溫慎去問,再順帶問問馮苑去不去青樓妓院之類的。”

溫慎聽到這事兒時,忍不住扶額輕笑:“這是人家的私事兒,我如何好去問?”

“你們整日裏一個賢弟一個仁兄的喚着,問問這事兒怎麽了?”月妩奪去他手中的書冊,抱住他的脖子晃來晃去,“我都誇下海口了,你就去問問嘛。況且一日為師,終生為母,她們倆就如同我的親生孩子一般,成親這樣重要的事,我怎能不放在心上。”

他笑得肩膀聳動:“那周姑娘可是還比你大上兩歲。”

月妩一皺眉,一跺腳,一叉腰,指着他:“你就說你去不去!”

“我去我去。”溫慎将她摟過來,笑着解釋,“不過得等他回來再去,他這兩日出門了,等回時定會來學堂看一看,屆時你就站在門外,也好聽個清楚。”

她抿着唇笑了,在他臉上親一下,小聲嘟囔:“

這還差不多。”

溫慎實屬無奈,也只能依着她。

不出幾日,馮苑從外面回來,果真來了學堂,溫慎邀他去小室說話,先講了講這段時日學堂的事兒,接着便開門見山。

“愚弟有一些私事想要請教仁兄,還請仁兄勿要見怪。”

“賢弟但說無妨。”

“有人差我來問問仁兄可有通房小妾。”

話音剛落,兩人齊齊朝窗外看來,驚得月妩立即轉過身,貼在了牆上。

馮苑笑着道:“并未有。前些年一直在與家主斡旋,好不容易搬來這邊,生意上又忙,并未來得及想這些事。”

“那仁兄可去過煙花場所?”溫慎問着,自己都覺好笑,嗓音中帶了些笑意,“但願未曾冒犯仁兄。”

月妩未曾想到,他竟也問得這樣直白。

“無礙無礙。問得這樣仔細,可是有人要與我說媒了?”

“仁兄稍安勿躁,她們自有行動。”

“那好那好。”馮苑又笑,“族中曾有帶煙花女子回家,最後鬧得家破人亡的,因而母親一直不許我們兄弟兩人往那種地方去。”

說罷,溫慎又與人閑聊幾句,送人出門。

人一走,月妩立即從後邊蹦了出來,惱道:“你怎問得這樣直接?他都知曉是要做什麽了!”

“那我該如何問?”

“迂回一些呀,比如邀他去青樓什麽的,看看他去不去。”

溫慎無奈搖頭:“那我在他眼中成了什麽人了?”

月妩抿了抿唇,不回答了,一攤手:“罷了,問到了就行了,我去回話!”

說話是在休息時間,她的兩個學生還在外面等着她,一得到消息,她便迫不及待朝外跑。

周天周芳也在等她,見她來,立即圍了上去:“可打探到了?”

她興奮地連連點頭:“打探到了打探到了!已問過了,馮苑既無小妾也無通房,連青樓也未曾去過。”

周天努努嘴:“這還差不多,還算能配得上師姐。”

“我哪兒有那般好?”周芳自謙兩句,問,“是如何問的?怎這樣快?”

月妩心虛垂眼:“溫慎問的,我也不知。”

周芳若有所思,點了點頭:“既是這樣,那我這書信如何寫才好?”

“便寫……溫庭筠的那首南歌子!你等着我去給你取紙筆來!”她提着裙子又往學堂的小室跑。

周芳在後頭問:“會不會太直白了些?”

她連連擺手:“不直白不直白。”聽馮苑話中之意,顯然是已猜出做媒的是誰,說的又是誰,既未拒絕,便表明也有意。

取來紙筆,她撲在平整的石頭上,将筆遞出去:“你可能記住全詩?”

周芳紅着臉,搖了搖頭。

月妩撐着頭,站在一旁,給她念。

她提筆落下兩字,又停下來:“我這字跡實在難看,不如夫子替我寫?”

“那怎能行?”周天第一個不同意,“既是表達心意的信,心意到了便行了。更何況,若是真成了,以後他拿此事問你,你該如何作答?”

“小天說得對!”月妩也贊成,“你要親手寫,方才能顯出赤誠之心。他若真有心,豈會嫌棄你字跡如何?”

周芳略微點頭,又提起筆,将詩寫完,吹了吹墨,交到月妩手中,微微施禮:“有勞夫子了。”

月妩拍拍胸脯:“都包在我身上。”

晚上回到家,她便将信撞進信封,又交給溫慎,吩咐:“你去交給馮苑,他看了便明白了。”

溫慎收下書信:“謹遵夫人吩咐。”

月妩點了下他的額頭,嗔他一眼,眼若秋波,妩媚動人:“今晚獎勵你。”

“那倒是不必。”他笑着拒絕,“明日我便将信交出去。只是有一點……”

“何事?”月妩将他脖子一勾,往他身上一坐。

他道:“馮苑如今看來是不錯,将來如何便不知曉了。感情一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千萬莫要為了催促一樁姻緣,強行蠱惑你那學生嫁人,将來若是出了什麽亂子,你當如何自處?”

月妩抿了抿唇,眼中的喜悅轉為擔憂,連聲音都放低了不少:“那要不先不給了,我去與她說清楚,讓她考量好,莫要因為我們起哄便如此倉促做下決定?”

“這樣也好,這信你先收回去,待何時要送了,再來尋我。”

她憂心忡忡地又将信帶回去,歸還給周芳,将溫慎說的那番話規整規整說了一遍:“總之,是我不對,我不該這樣催你,以後要與他度過一生的是你,該讓你想清楚的。”

“不怪夫子,夫子也是為我着想。既如此,我便再想想,這封信,請夫子替我收着,待我想清楚,再做決定。”

這一考慮,便是一整個夏日。

夏日過去,秋風微涼,路邊樹葉未黃,只是早上多了些露水。

這樣的日子最适合睡懶覺,月妩牽着羊走着走着就要睡着,若不是身旁兩個學生提醒着,早就一頭栽進草叢裏了。

“夫子……”

不知是學生中的哪一個喊了她一聲,她嗯了一聲,微微掀眼,又眯起來。

“夫子,我想好了,勞你将信送出去吧。”

想好什……

她猛然驚醒,抹了兩把臉,瞪大了眼:“你想好了?!”

周芳微微點頭:“夫子說得對,不管今日做媒的夫子還是旁人,過日子的都是我自己,往後享福的是我,受苦的也是我。我想過了,不論結局如何,我都能受得起,還勞夫子将信送出去。”

“好!好!等下學了,我便差溫慎去送!”

這些日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她日日盼着,總期待着有個什麽新鮮事兒。可盼着盼着,還以為周芳不會同意了,沒成想,現下又成了。

回到家,她快速将那封壓在抽屜最底下的信翻了出來,交給溫慎,笑着道:“她想清楚了,你明日去送吧。”

溫慎見她十分沉穩不再急躁,心中就放心了許多。其實馮苑早就拐彎抹角地來問過,只是他一直當做聽不懂給搪塞了回去,現下好了,總算有結果了。

那封信一送出去,馮苑當即走至一旁拆了開,随後便寫了回信,請溫慎再送回去。

一來一去也不過兩日功夫,事便定下了。馮苑随即請人去了周家提親,兩家人一拍即合當場定下日子,就在秋收之後。

成片成片的莊稼都開始泛黃,金燦燦的,在風中搖曳。

周天望向遠處,嘆息一聲:“師姐成親了還能我們一起認字嗎?”

月妩不解:“為何不能?”

秋風吹過,吹倒莊稼,呼呼簌簌地響,沒有人答話。

莊稼收完的那旬,馮家周家選了一個義學休沐的日子成親。馮周兩家已算是蓮鄉中的大戶,再尋證婚人就難了。尋來尋去,還是周芳開口要溫慎與月妩當證婚人。

周家人皆以為周芳舊情未了,輪番上陣相勸,只有知曉內情的幾人才知曉,她哪兒是對溫慎舊情未了,只是想拜一拜月妩擺了。

婚禮當天,蓮鄉熱鬧至極,到處可見正紅的綢緞裝飾,到處可聞喜慶的樂聲,蓮鄉中就沒有人能辦這樣好的婚宴。

月妩周天跟了一路,還去鬧了洞房,收了紅封。若不是留在洞房內不合規矩,她們倆都想在那兒陪周芳。

婚宴來的人多,男女不同席,月妩也不知溫慎在何處,吃罷飯後,便撺掇着周天一起去給周芳送

吃的。

月妩望風,周天敲窗:“師姐師姐!我們來給你送吃的了!”

不一會兒,窗子開了,周芳戴着喜冠,穿着嫁衣,出現在窗前:“你們怎麽來了?”

她今日化了妝,看着好不一樣,月妩和周天齊齊感嘆:“你好美呀。”

周芳微微垂眸:“折騰了許久,臉上抹了那樣多東西,再不美,我便要哭了。”

月妩嘿嘿傻笑,招呼周天将食盒拎上來:“我聽他們說你要一直待在這個屋子裏,那不是得餓壞了?快來吃些東西,都是我方才在席間吃的,可好吃了!”

“多謝你們。”周芳接下筷子,夾了一塊魚糕放進口中,眼淚驟然落地。

“你為何哭了?”月妩忙掏出帕子,手忙腳亂輕輕給她擦掉眼淚,“你今日上了妝的,可不能哭。”

她緊緊抿着,将眼淚憋回去:“只是想到往後恐怕不能同行,心中有些傷懷。”

“我們都還在這兒,你想來找我們玩也是一樣的呀。”

她搖了搖頭,沒說話。即便是馮苑同意去做這些,馮夫人未必會同意,即便是馮苑馮夫人都同意,她娘家人也不會準許。

“他知曉我不會飲酒,特弄來了果子酒,味道不錯,你們要嘗嘗嗎?”她不想讨論這樣沉重的話,也不待她們回答,便轉身去将酒壺端了出來,給兩人斟上。

周天未喝過酒,聞到那淡淡的梅子味兒,眼睛都亮了,伸出手便要接。

月妩輕拍了她一下,一副嚴肅的模樣:“你還小,不能飲酒,還是莫要喝了,省得回去又要被罵。”

周天撇撇嘴,不甘不願地收回手。

“不過我能,我已及笄了。”月妩一息變臉,笑眯眯地接過酒杯,小小吸溜一口,感嘆一聲,“居然不辣。”

“是不辣,嘗着是甜的,也不醉人。”周芳笑着解釋。

月妩一聽這話,直接一飲而盡,又問她要了一杯,可是把一旁的周天給饞哭了。

兩三杯青梅酒下了肚,酒味兒慢慢上來了,周芳不肯再給了,她只能咂咂嘴,回味回味繼續與她們說話。

閑聊半晌,走廊那邊似乎是有丫鬟過來了,她們忙收着東西又跑。

天色已晚,只剩零星一片深色晚霞強撐着。前面席上已不剩多少人,早已散了。

周天家人瞧見她,罵了幾句,月妩趕緊叫她過去。

月妩一直看着,見只是罵了幾句,并未打人,她放心了,轉身去尋溫慎。

溫慎正在與人說話,不知怎麽察覺她過來了的,擡眸看了她一眼,随即與人道別,朝她走來。

“我知你應當在喜房那邊,便未去喊你。”

“夫君真聰明!”她抱住他的胳膊,同他一起跨出門,走入大路。

溫慎微微皺眉:“你飲酒了?”

她傻笑着搖頭:“并未,那不是酒,一點兒不辣。”

溫慎覺得好笑,摸了摸她的臉:“我都聞見了,是梅子酒吧?”

她抽出胳膊,在手心哈了幾口氣,聞了聞,喃喃自語:“有那樣明顯嗎?”

“有。”溫慎将她的手拉回來,挽在胳膊上,“飲了便飲了吧,索性明日休沐,可以多睡一會兒。”

她搖搖晃晃往前走了幾天,忽然停下,擡手擋住天上的月光,莫名其妙來了一句:“天上的月亮好圓啊,你說他們今晚會圓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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