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玄武門之變(五)

第5章 玄武門之變(五)

眼見齊王越罵越兇,髒話實在不堪入耳,忽然半空中啪一聲巨響,罵聲戛然而止。李建成收回馬鞭,不再理會痛得滿地亂滾的四弟。他直勾勾盯着李世民,面無表情:

“你三年就解決了突厥?”

李世民愣了一愣,記起方才天音洩漏的未來。他微微沉默,只能平靜回答:

“我也不知道。”

李建成繼續盯着他:“你怎麽做到的?”

——李世民的确曾向他誇口,說領兵十年便可解決突厥,他當時一笑置之,只以為是小兒狂言。但這現實之離奇,居然比狂言還要超出想象。

李世民嘆了口氣:“我還是不知道。”

這是實話。即使以天策上将縱橫無敵的軍略,也确實想象不出這樣不可思議的勝利。突厥控弦百萬,據地千裏,軍力猶在大唐之上;到底是怎樣的運籌帷幄,才能決勝千裏,在三年內平定這樣的心腹大患?

圍聚的将領也反應了過來,長孫無忌、尉遲恭、張公謹、侯君集等面面相觑,随後向秦王投去了驚愕的目光。他們都是熟知軍情、久經沙場的人傑,但正因為熟知軍情,才會被這消息震驚到言語不能,甚至忘了出聲贊頌主上。

——三年平定突厥?這是人力能做到的麽?

你還不如說秦王為蠻夷擁戴,被公推為他們的可汗呢……

李建成嘴角抽搐,繼續發問:“那‘天下大治’、‘海內升平’又是怎麽回事?”

李世民微微搖頭:“盛世豈能靠一人締造?我才學短淺,正需賢臣輔佐,才能匡正過失,致天下以太平。”

李建成尚未說話,天音已經響起:

【而且,李世民也成功将玄武門之變的損害控制在了最小的範圍。除李建成、李元吉以外,東宮與齊王府的屬官都被赦免,部分賢才甚至被委以腹心,在新朝繼續發光發熱。如東宮舊臣魏征、薛萬徹等,便在貞觀之治中居功至偉。魏征的直言敢谏固然難得,但太宗皇帝能接納仇敵心腹的谏言,心胸的确是開闊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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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秦王殿下不是要賢臣匡正麽?現在現成的賢人名單就送上門來啦。

至于賢臣們的舊主李建成……太子殿下在馬上晃了一晃,竟然莫名有了種被當面帶綠帽的屈辱。

當然,這種羞恥與屈辱只是一閃而過,李建成仰面望天,心中充塞的卻是悲涼,仿佛僅僅在一眨眼的功夫裏,他便被整個世界抛棄了——天意抛棄了他,父皇抛棄了他,甚至連東宮的忠臣們都背棄了他。

他還剩什麽?莫非他真是被天意厭棄,活該被李二除掉的絆腳石麽?

接踵打擊之下,李建成心灰意冷,只覺往昔争名奪利的雄心寸寸化為灰燼,再也提不起勾心鬥角的力氣。

他茫然掃過周遭的衆人,只覺往日恨之入骨的敵手,而今也沒有了發怒的心氣。

始作俑者秦王可沒時間顧忌受害者李建成的心态,他正凝神仰望天空,如饑似渴的觀察每一個細節呢——在提到魏征、薛萬徹時,天幕相當之貼心的附上了這些東宮舊臣為李二陛下建立的功勳、貢獻的谏言。而其中魏征的進谏懇切平實、處處切中要害,更是令秦王心癢難耐,恨不能立刻将如此賢才招致麾下。

——至于苦主李建成會怎麽想,那大概就考慮不到了。

【當然,玄武門之變終究是一場篡逆。無論再怎麽樣談論它的正面意義,也不能否認它對唐代倫理的巨大破壞。

在玄武門之前,南北朝已經有過無數的叛亂、宮變,但發動者即使一時勝利,建立的王朝也難以長久,終究贏得的只是罵名。但李世民卻以他的事跡打破了這個定律,他證明了,即使逆取也可以順守,即使殺兄屠弟,逼父讓位,也可以靠着文治武功留下青史美名。

這種榜樣的刺激作用就太大了。盡管大多數篡逆者的才華不如李二陛下的百分之一,但不妨礙他們大膽起航,追逐夢想,普通而又自信。于是我們可以看到,自玄武門後唐代宗室人人以太宗皇帝為榜樣,激情澎湃投入到集體吃雞的大逃殺中。

所謂皇帝與皇子鬥,皇帝與皇後鬥,皇子與公主鬥,偶爾太後和太上皇發揮晚年餘熱,也要下場與子孫們鬥一鬥——兩兩對接,彼此排列組合,那是怎樣一幅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景象啊!

說實話,巨唐數百年社稷,平均下來每個皇帝都能輪上一次宮變,那真是人人有夢想,各個敢造反,不要說高度穩定的宋、明,即使大漢也只能瞠目結舌,高呼不可戰勝——能在大一統王朝中搞出亂世吃雞的風采,那也是我巨唐一枝獨秀,傲視群雄……】

天音中帶着戲谑調笑,方才還在為天降大任而喜悅興奮的秦王立刻僵住了。

同樣全神貫注聆聽的秦王府衆人:???!!!

這是可以說的嗎?!

這是做臣子的可以聽的嗎?!

尉遲敬德與侯君集面面相觑,平生第一次痛恨起自己那武将的強健身板——要是如房玄齡、杜如晦兩位老先生那般衰邁多病,眼下便可以直接兩眼一翻,裝作刺激過度、昏倒了事。

至于緊随貴人身後的騎兵,那只要稍稍有一點常識的,此刻心中都是山呼海嘯,恨不能一頭撞在馬下!

——平均每個皇帝都能輪上一次宮變!這樣的密辛要是稍稍被人利用,那立刻就會是天翻地覆的大禍,別說他們這樣的士卒,即使以秦王府邸心腹重臣,也決計承擔不起!

不過,大唐居然能在這樣頻繁的宮變下保有數百年社稷,這活力委實也有些驚人……

大概是破防後肆無忌憚的緣故,已經崩潰的李元吉又被天音驚醒過來。他當然不會放過任何羞辱敵人的機會,立刻開始嘶聲大笑,咒罵李世民自作自受,後代活該被反噬。這樣的咒罵實在難以入耳,卻并沒有人阻止。

李建成自然是袖手傍觀,嘴角隐隐冷笑,幾個秦王府的武将也是頭皮發麻,真恨不能立刻馭馬逃離;就連伏在地上的張公謹都在微微發顫,只能将俯首緊盯絹帛,裝作充耳不聞。

倒是長孫無忌比較鎮定,大概是至親的緣故,他還策馬向妹夫秦王靠近兩步,似乎試圖安慰。

【更為難堪的是,幾乎一模一樣的兄弟相争情節在李世民晚年再一次發生。真不知道,當他看到自己心愛的嫡子們手足相殘,痛苦得要引刀自盡時,會不會想起十七年前的玄武門?

某種意義上說,長孫皇後的早逝未必不是幸運,否則親眼見到孩子彼此厮殺算計,悲痛恐怕難以忍受。不過她的兄長就沒有這樣眼不見為淨的好結局了,長孫無忌最後枉死于黔州,也和這場奪嫡風波有着莫大的關系。

無論是李世民還是長孫家族,都在最後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長孫無忌:…………

得,吃瓜吃到自己頭上了。

長孫無忌默默退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相比于不知名姓的後代皇帝,天音親口預告的“子孫厮殺”、“手足相殘”,那可更要刺激百倍。以至于李世民咬牙抽氣,連面容都有些扭曲。

而李建成呵的一聲輕笑,恰到好處的補上了刀:

“二郎,你給子孫立的好榜樣啊。”

李世民……李世民作聲不得。

豈止作聲不得,秦王腦中還萦繞着無數稀奇古怪的念頭:

如果天音宣揚的所謂“大一統”、“盛世”,是天意寄予的期許;那這“手足相殘”又是什麽?上蒼施還的報應,還是警示?

——我該怎麽做?!

眼見李世民的面容陰晴不定,秦王府騎兵面色慘白,李建成心中多了幾分快意——在被天音反複的打擊之後,他對奪位已經完全絕望;眼下看到報應不爽,心中的怨恨也能稍稍疏解。

至于尉遲恭等人,眼見着主上破防,那幹脆就是連呼吸都怕喘粗了氣。

【總的來說,在開辟了歷史新篇章的同時,玄武門也必須為某些負面的影響背鍋。唐朝的盛世固然起源于它,但貫穿唐代數百年的宮變、争鬥、混亂,也與它息息相關。即使欣賞、推崇太宗皇帝的史學家,在此也不得不稍有惋惜。

或許如司馬光所說,如果高祖李淵有周文王那樣的知人之明,李建成有吳太伯那樣的謙讓,這場風波應該能平穩度過,不留下遺憾。但世間安得兩全法呢?我們也只能暢想了。

當然,玄武門之變錯綜複雜,歷史的真相難以全知,我們今天也只是管窺蠡測,為之後唐代歷史的講述打好鋪墊而已。

——當然啦,要為視頻打好鋪墊,那就需要諸位手中的三連啦!——求硬幣求轉發求收藏喔,你的三連就是up主更新的動力~

衆人尚且沉浸于皇室密辛中不可自拔,忽的劈頭蓋臉就被扔下了一堆完全不可理喻的詞彙:

三連是什麽?硬幣是什麽?收藏又是什麽?——這天音自稱的up主是什麽,神名麽?

雖然完全無法理解,但在扔下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後,籠罩四野的天幕開始迅速變淡變淺,顯然即将消失。李世民心下一跳,不覺生出焦慮:這天音所說的“唐朝歷史”,決計不容錯過;但他索求的“三連”到底是什麽?

李世民百思不解,不覺回頭看向了長孫無忌。長孫無忌博學廣知,稍一沉吟便有了答案:

“殿下,這‘三連’想必應該是‘珊琏’——珊者,珊瑚也;琏者,玉琏也。這兩者都是祭天的禮器,恰恰與現下的情形吻合……”

說到此處,長孫無忌卻忽的卡了殼——如果天音索求的真是祭天禮器,那豈不是給秦王殿下出了老大的難題?

——誰出門宮變還帶着祭天的禮器啊?難道要立刻派人去太廟搶?!

眼見自家大舅子瞠目結舌,還是秦王急中生智,反手解下了腰間長劍——這是當年攻破洛陽時于武庫取來的神兵,據說隋文帝楊堅曾配此祭天,大概——勉強——也算符合要求吧?

空中白光一閃,寶劍消失不見。秦王面前浮出了幾個大字:

【感謝您的打賞,本次試看已經結束。敬請期待下期視頻】

·

眼見光幕終于消失,圍聚的衆人如癡如醉,一時仍舊反應不過來。

雖然光幕将衆人封鎖于內,但維持時間卻極為短暫,不過一刻鐘左右。因此玄武門內外并無變化,觸目所及一片安靜。被巨大信息量沖擊得神智不清的諸位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

還是尉遲敬德敏銳冷靜,眼見太子與齊王仍孤零零立于對面,立刻回手向身後一招。跟随來的騎兵雖然已經在猛料刺激下一腦子漿糊,但還是本能服從主帥命令,繞後将兩人團團圍住。

李建成立刻反應了過來。他掃視衆人,最終直視李世民,呵呵冷笑:

“好!好!太子有太子的死法,二郎,你還不親自動手?”

現在七十餘騎兵牢牢包圍,他連與李二對射的機會都沒有了。只要李二一聲令下,他與李元吉立刻就會被重弓射成刺猬!

當然,李元吉這個兩面三刀的貨色死不足惜,但他堂堂太子,天潢貴胄,總不能白白死在這些小卒子的手裏。正因如此,李建成才蓄意挑釁,希望李世民能親自動手,一如天音所預言。

李世民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長孫無忌低聲勸谏:“殿下……”

李世民擡手攔住長孫無忌的谏言,依舊沒有說話。他仰頭端詳天空,心中卻有千百個念頭回蕩,方才天音所言依舊歷歷在目,從“屠兄宰弟”到“千古一帝“,從“千古一帝”再到手足相殘、遺禍骨肉……

如此沉默許久之後,他終于緩緩開口。

“大哥。”秦王道:“而今皇天在上。後土為證,我——我想與你談一談。”

作者有話要說:

李建成:被當面ntr的痛,有誰能懂?

大唐宗室:學習太宗好榜樣,人人都能把反造!

對玄武門之變的評價很複雜,這裏算是班門弄斧啦。

總的來說,玄武門之變不能完全為唐朝的頻頻宮變背鍋——唐朝以前是南北朝,那是真正殺皇帝如殺雞的時代,大唐的公主皇子們要謀反,用不着玄武門來帶這個頭。先前的榜樣多的是。

但你要說玄武門之變完全沒鍋,那肯定也牽強——中國基本統一的朝代就那麽幾個,別說宋明這樣高度穩定的榜樣了,就是制度草創、體系尚不健全的漢代宮廷,那也沒有搞出大唐這樣每個皇帝輪一次宮變的奇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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