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溫和聲音的主人是一個女人。

當下科技水平飛速發展,據統計,藍星人的平均壽命已達到200,有很長的一個年齡階段,外貌不會發生改變,所以溫斂也看不出這個年輕女人的具體年紀。

身上那件陳舊的高領外套把她頭部以下遮擋得嚴嚴實實,好幾绺分叉打結的頭發也紮在外衣領口裏,不知道她自己這樣舒不舒服,反正看的人不會太舒服。

可疑,而且看起來真髒啊。他在心裏想。

女人顯然認得他身上的白色軍服隸屬聯邦,說自己來自切爾斯市,稀裏糊塗掉進這個地方,沒想到還能遇到同伴,問他需不需要幫助。

切爾斯市,聯邦最落後的地界。首都的貴族們通常不會稱“切爾斯”為“切爾斯”,只會叫它“貧民窟”。

這女人如果是從那兒來的,倒也難怪了。

“…醫療機,”他張了張幹裂的嘴唇,勉強發出聲音,“在我背後的,口袋裏。”

溫斂這次傷得很重,冷兵器和各類槍彈的痕跡在身體上交織縱橫,如果不及時治療,五分鐘內人體就會休克。

女人禮貌地點點頭,靠過來在他腰後摸索,那分明是翻找的動作,溫斂卻莫名感到排斥,早知道當初就不該把膠囊醫療機放到那麽深的地方。

“找到了,先生。”

她往後退開,把膠囊攤在掌中扯開,不幸中的萬幸,醫療機還沒壞,操縱面板彈出來,淡藍色的光打在二人身周。

“你會用嗎?”溫斂問,“治療外傷的程序……”

“當然,您稍等……好了,您看一看?”女人的操作速度比他想得要快,醫療機的電子熒幕上已經整齊羅列出一排應急藥品和注射物清單。并且,還沒有什麽錯誤。

看來這人不是拾荒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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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前在醫療所工作過?”

“我應該只是學過。”路岐把醫療機換了個模式,抓住他的手臂消毒,“您也聽過切爾斯市的狀況,在那個地方,不會自醫的人早就死了。”

“應該?”

“實不相瞞,我失去了一部分記憶。在掉進這個地方的時候。”

那,就算不是拾荒者也夠可疑的。不過她只要別做挑釁自己的事,溫斂也沒興趣對她怎麽樣。

路岐操縱着醫療機彈出針頭,将鎮靜劑止痛劑以及一堆其他亂七八糟的藥物灌入他體內。

等結束後,冷白的皮膚上便留下一個小小的血孔。

“混合急救液裏有鎮靜劑的成分,您一會兒最好別睡過去。”

女人一邊說,一邊捏着他的手腕不放,她的體溫很低,抓得又很緊,這感覺就像在被人掌控一樣。

“我知道了。”他有些不适地皺眉,“放手。”

“現在還不行。”

“你說什麽?”

迎着青年一下子變得警惕的視線,路岐沖他笑。

那笑容陽光又友善,不像路邊讓人想要驅趕的野犬,反而像貴族們喜愛的大金毛。

非要比喻,大概就是……不會讓人覺得被侵略和冒犯。

“我的意思是,您馬上就會很困,如果我不扶着點,您會摔倒。”她提醒道。

實際上的确如此。

痛感正在從感官裏消失,淌血的傷口開始結痂,溫斂眯起眼睛,眩暈感讓他視野極度的昏花。

“先生?”

女人攬了下他的腰,溫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倒進人懷裏的,回過神時,整個身體已經靠在她肩膀上。

本以為這女人身上會很臭,但還好,倒是一股Alpha的味道濃烈得讓他想吐。這還不如臭味。

“你是,Alpha?”

“怎麽?您覺得我像Omega?”路岐看着他,“我如果是個Omega,現在可攙不動您。”

溫斂的軍銜不低,自然戰功累累,身體體格更不必說。

他并非那種強壯的體型,乍一看反而很削痩,可渾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力量。否則也不可能撐着一身重傷還将她一刀斃命。

路岐會覺得

他此刻看起來十分好欺負的原因,大概是因為傷吧。

“不是每個Omega都像你以為的那麽弱小。”他道。

路岐笑道:“是我見得少了,要是冒犯了您,我很抱歉。”

“冒犯我什麽?”溫斂對這個話題很敏感,掀起眼皮看她,“我又不是Omega。”

女人聞言,輕輕彎了彎嘴角。她給人的距離感很好,禮貌得恰到好處,又不會過分拘謹導致冷場,很難想象是沒有受過教育的貧民。

溫斂在酒席間見過很多比她更低俗沒有教養的權貴子嗣,喝點酒就能把下半身那點事全抖出來,穿得再光鮮亮麗也醜态百出。

但即便如此,陌生Alpha的信息素的味道已經讓溫斂的忍耐到達極限了,不是因為會忍不住情動,是會忍不住犯惡心。

“讓開。”他推開她,慢慢坐回牆邊,這回總算舒服了點:“你要是不想我睡着,給我講講現在的狀況。”

“這倒是無妨……”路岐道,“但在那之前,能不能先告訴我您的名字?我姓路,路岐。”

“溫斂。”

“惹人憐愛的憐?”

“……收斂的斂。”他甚覺無語,懶懶地翻了個白眼,“凡是見過我殺人的,都求我最後不要把屍體搞得太慘。”

“哈哈,您真幽默。”

“……”

這個廣闊而安靜的空間存在感很強,溫斂之前從劇痛中蘇醒時就發現了。

因為太過異常,無法被模仿,當初聯邦的将軍病危時,特意為她建造的生命站,也達不到這個精度。

在溫斂的職業生涯中,更是聞所未聞。

“……我只記得自己在路上走得好好的,一不留神就掉進了這裏。這個空間具體有多大我不知道,但——”

路岐伸手比了個三的手勢,“我待在這裏的前三千天,不分晝夜,一直朝着正北方前進。我想,迷宮總會有邊界,只要找到邊界,我就能找到出口。”

“結果呢?”

“結果當然是失敗。”她說得很輕松,“三千天過去,我沒有找到任何東西,原本打算放棄,但還好,我還是遇見了奇跡,遇見了您。”

溫斂故意忽略了她話裏的暧昧:“所以你在這裏獨自待了三千天?”

“準确地說,我只數了前三千天。”

他擡起頭,路岐迎着他的視線眨眼,溫斂忽然理解了這個Alpha不修邊幅的外表和過分奔放的頭發到底從何而來,被困在這種地方,連生的希望都會舍棄,更別說打理自己。

她現在還能笑得出來,八成是因為跟大金毛一樣,腦子缺根筋。傻人有傻福。

“我本以為你跟我差不多大,現在看來也說不好。”

“是啊,如果您不介意,可以叫我姐姐。”

他上下打量她,笑了,是嘲笑:“你?開什麽玩笑。”

二人的對話有一下沒一下地進行着,主要是路岐在說,溫斂感覺快睡着了才搭理她一下。

光看就知道,這個Omega的戒備一點也沒有消減。

直到他的傷口慢慢止住血、結了痂,他撐了下手想站起來,骨頭痛得像要斷開。就算想在床上休息,據路岐所說,這裏也沒有。

那盞照明燈,他身上的三把槍、一把袖中刀,一個已經沒用的醫療機,似乎就是全部的東西。

僅憑這些,靠他目前一個半殘廢的身體,想從這個詭異的地方找到出口?

“您看那是什麽?”

身旁的路岐忽然擡高聲音,溫斂扭頭就看見那盞倒在地上的照明燈,背面的光十分微弱,正面的光照在矮牆上卻閃爍個停,有點不太對勁。

“矮牆附近,有什麽東西嗎?”

溫斂昏迷時倚靠的這堵牆是憑空立在中央的,和兩邊不接壤,雖然是牆,但不是路岐一直在尋找的邊界。

此刻,電子燈的光芒對矮牆滴滴滴地産生了劇烈的反應。

路岐說了聲“失禮”,抓住他的手臂一提,把他摁到自己懷裏,這下終于看清了。

在原本溫斂坐着的地面,一小塊瑩綠色的圖案正緩緩從血水中浮現出來,它平常就和其他地板一樣,只有被燈光照射時才顯出不同。

“這是什麽?那盞燈不是你的?”溫斂不喜歡別人碰自己,但看見那個明顯是某種機關的圖案,也就沒了罵她的功夫。

“……是我的沒錯。”路岐道,“是我在這裏發現的唯一一個東西。”

“你剛不是說‘沒找到任何東西’?”

“抱歉,是我說錯了。”

反正,這是一個重大的發現。從路岐的反應來看,她也沒碰到過這種事。

那機關的原理簡單,單純的光照反應,把光湊近照一照,機關就會解除。

“我覺得,我們應該解開機關探索一下。”

“廢話。”溫斂道。

“但您受了傷,而且……”

“小傷,死不了。我不想說第二遍。”

他起身要走,手腕被人抓住。

路岐低着頭,拇指指腹慢慢地摩挲着他冷白還帶着黑血的手腕,他的皮膚很薄,隐隐可見青色的脈絡。

“那您是打算和我一起探索這個空間嗎?”說完,她擡起眼睛看他:“和我一起,逃出去?”

她在第二句話時微微加重了語氣,仿佛對她來說,和不和他一起,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目前來看,我好像也沒得選。”溫斂都要懷疑這個Alpha是不是暗戀自己了,笑着掙開她的手,“只要你能起點作用。”

優秀的聯邦軍人擅長應對任何突發險境,就算要和這麽一個Alpha合作。

交談間,路岐已經撿起了提燈,電子燈的光束有那麽一瞬間從她額發下的雙眼上掠過,在昏暗中顯得很亮。

溫斂看見了對她道:“你等等。”

“?”

路岐回頭,發現他正凝視自己,那目光說不出是審視還是懷疑,好像現在才徹底看清她長什麽樣似的:“我記得……你的右眼,不是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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