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皇叔的過往
第16章 皇叔的過往
于是就這樣度過一段安靜的時光,一直到不知幾更天的時候,賀子裕睡醒了,頭疼得厲害。
不知被褥是何時蓋上的,帶着淡淡瑞龍腦的香氣,這股子暖和勁實在是酥了人骨頭,賀子裕正想再賴會兒床,猛然耳邊傳來一聲清晰的翻書聲。
“唰。”
他一僵,緩緩轉過頭。
此刻枕邊上,秦見祀正支腿倚靠在床頭,借着床邊燭火閑看書,甚至還扯了半床錦被蓋在腿上,外頭天已經全黑了,四圍都寂靜着,唯有更漏滴水的聲音。
秦見祀的餘光對上他視線,垂眼看他。“陛下醒了?”
“皇、皇叔——”賀子裕忙不疊坐起來,往裏挪動去,一副睡眼惺忪還沒醒過神來的樣子,愕然地看着。“皇叔你怎麽睡我邊上?”
秦見祀見狀收回目光,“這是臣的床,這個問題應當問陛下。”
“什麽?”
“看來陛下酒品還是不行。”
賀子裕瞳孔一縮,恍然間才想起來先前醉酒非要睡在這的事,他的面上神情頓時五味雜陳。什麽是給三分顏色就敢開染坊,順着杆子往上爬說得便是他這樣的人。
然而更稀奇的是,秦見祀果真放縱他在這裏睡到了現在。
“不對,那朕睡你床上了,皇叔你總該換張床歇息,哪有你再躺過來這樣的道理,”賀子裕猶豫道,“皇叔府中也是養了男寵的,這樣實在是于禮不、不合……”
“陛下不必擔憂,若是臣要入睡的時候,陛下仍還沒醒,”秦見祀繼續翻了一頁書,神色淡然,“臣會命人把陛下扛出去的。”
“……甚好。”
“陛下,不送。”
于是賀子裕默默挪到了床尾,又默默挪下了床,腳一沾地上,就一手一只鞋履拎着要往外跑,下一刻又被秦見祀伸腳勾了回來。
“夜寒着涼,穿戴齊整再走。”
待到賀子裕終于穿上鞋子,系上外袍,沖沖跑了出去。秦見祀唇角微擡,接着翻書看着,頗有種逗弄戲耍的樂趣。
說起來很久沒有看到小皇帝這張臉上露出這樣的神情了。
從前那個真正的賀子裕第一次見到他時,不過五六歲,拿着彈弓跑來,讓意氣風發的少年将軍陪着一起玩,也是很有意思的。
只是後來人與事都漸漸變了,再到後來太子登基為帝,權勢卻悉數歸向了攝政王。
至此後,不止是龍椅上坐着的小皇帝,而是所有人神情中的疏離與對立,漸漸讓秦見祀習慣于孤獨地立在高處。
許久,秦見祀最終合上書,起身換了裏衣,蠟燭剪滅了微光。
而黑暗裏,一旁還殘留着的餘溫,讓他的神情微微一動。
·
回到廂房的賀子裕,正在被小皇帝大聲嘲笑着。
“瞧你這慫樣,虧你還頂着朕的身子。”
“閉嘴。”賀子裕悶悶往床上一坐,“沒道理啊,秦見祀之前不是這樣的。他不應該是嫌我髒了他的地,然後一腳把我踹下床才對嗎?怎麽還躺坐在邊上看書,吓我一大跳。”
“說不定是貪圖朕的容顏,起了色心。”小皇帝看熱鬧不嫌事大地翹着腿。
“喲,被看上了你還得意着呢。”賀子裕沒好氣瞥他一眼。
“不過那厮,最初也不是臭着張臉現在這個樣子,”小皇帝哼哼道,“朕還記得朕少時,他還頑劣的很,總是要捉弄朕。”
“誰,你說秦見祀?”
“他還喜歡拿話嗆人,文武雙全自視清高,他從前也是父皇的伴讀,能文能武意氣風發的。”
“那看來是年歲将他打磨成了老奸巨猾的攝政王,嘿。”
一人一鬼竊竊私語着,又低低笑了起來。
直到快四更天的時候,賀子裕只好重新躺上床阖眼,尋思着明日怎麽也該回宮了,只是楚非卻還沒有找到。
王府中到處都是秦見祀的人,貿然去多次問詢,反而讓人起了疑心。
賀子裕迷迷糊糊睡了過去,月光透着窗子傾瀉下來,他沉入夢中,身上還沾着瑞龍腦的香氣,不知怎麽的就飄飄乎入塵煙中。
恍然間,他看見十七八歲的秦見祀,披着赤紅的披風,在雪地中策馬揚鞭而過。
少年人面龐青澀未脫,搭弓引箭時飛射大雕,盔甲在微光下閃着粼粼光。直到他追尋着大雕落下的痕跡,跳下馬,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獵物,大步朝看臺上的年輕帝王走去。
“陛下,看微臣射下的大雕,微臣這就差人給皇後送去,讓禦廚為太子熬一鍋湯!”
“見祀能文善武,實乃我武朝之福。”
帝王賜座,秦見祀掀袍坐下,等候許久的小太子就跑去看那大雕,被秦見祀一把撈了回來。“殿下近來功課做得如何,太傅抱怨可是不少啊。”
“秦見祀,”小太子氣呼呼地揮舞拳頭,“你又不是太傅,少管本宮。”
“子裕不可如此,”帝王遠遠喊道,“等你以後長大了,朕可是要讓見祀輔佐你治理這天下!”
“微臣怎能蒙此擡舉。”
直到雪地上的宴席将開,一衆人三兩站坐着,其樂融融。就在這時遠處卻馬蹄達達,有人影在一片白茫茫中奔襲而來。
“報——”有人急急沖來,“禀陛下,禦史檢舉安康侯通敵,列上罪證,現百官已至崇華門外!”
訇然,少年将軍站起身來,錯愕看着。
“不,我爹怎麽可能……”
“秦見祀!”
“拿下秦見祀!”眼前一下黑暗起來,随即陷入無窮的血紅之中。
·
賀子裕一下睜開眼,冷汗涔涔。
他坐起身掀開床幔,外頭微光已經照了進來,起身開窗探去,沒有茫茫大雪,正是仲春回暖時節。
這個夢太真切了,他像是那個小太子,又像是少年秦見祀。這應當是冬獵時候的情境,有那時候的秦見祀和先皇,還有那時候的賀子裕。
傳聞是在秦見祀棄城救了先皇之後,先皇才對他大為重用,如今他才知道,早在很早以先,安康侯之子秦見祀就時常出入宮中,為先皇所喜愛與眷顧。
賀子裕想着夢裏鮮衣怒馬的小侯爺,再想到如今的秦見祀,就覺着多少帶了些陰郁與淡漠,果真時間改變了很多。
“陛下,”門外,暗衛喊道,“王爺催您洗漱用膳,早膳過後便要回宮了。”
·
馬蹄達達的,載着馬車往宮門駛去。
宮外也找不出龍袍,賀子裕仍舊穿着秦見祀胞弟的舊衣,寬闊的馬車裏有軟墊有木桌,糕點茶水一應俱全,奢靡非常,就連賀子裕見了也忍不住暗暗驚嘆。
他因為昨天晚上的夢境,忍不住多看秦見祀幾眼,在秦見祀轉頭來看之前就趕忙低下了頭。
秦見祀見狀,戲谑往後靠去。“陛下這一路,偷看了臣三十五次。”
“……朕朕沒有。”
“陛下是有什麽話想說?”
賀子裕瘋狂搖頭。秦見祀就撥動着手間扳指,淡淡坐在一旁,像是在等待什麽。忽然間擡眼道。
“來了。”
“什麽來了?”
卒然間馬車外,街巷兩旁刺客飛下,長箭透過車窗直襲而來,秦見祀一把攬住賀子裕低下頭,擡手拔起箭拈指打了回去,就聽見車窗外傳來一道重物跌落聲。
暗衛們從各處殺了出來,前頭人揚鞭狠狠一揮,馬車就被拉動着向前奔去。
“殺——”
賀子裕正被摁進懷裏,大氣都不敢喘,就聽到耳旁傳來人清冷嗓音。“留三兩活口。”
“是!”馬車外,暗衛揚劍與刺客鬥了起來。
然而那個戴了扳指的手捏在他的後頸處,仍然沒有要松手的跡象。颠簸下,掌心薄繭磨過後頸皮膚,晃着激靈微微發癢。賀子裕額頭貼在衣領間,能聞見淡淡的瑞龍腦香。
“皇叔,朕——”
“區區刺客,陛下不必擔心。”
“……朕不擔心。”賀子裕默默吞咽口唾沫,維持着這個令人為難的姿勢。
皇叔逐漸bking(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