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甜澀
第26章 甜澀
陳菁也沒想到, 會突然出這一檔子事，立刻抽着桌子上的紙巾，就要給他擦。
“沈師兄, 對不起, 何師兄平常不是這樣的, 他喝醉了。”
何志華是她父親新收的弟子, 比她大一歲，平常總是讨好她，各種依着她的性子。
她也沒想到, 今天會突然有這麽一出。
“陳師妹，你跟他道什麽歉！”
“老子還就看不慣這個小白臉，憑什麽老師更看重他, 憑什麽你喜歡他——”
何志華像是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終于爆發出來，死死地瞪着對面的沈彥行。
“沈彥行，你就是個無恥小人，除了菁菁, 沒有人喜歡你吧。”
“這麽大年紀了還故意拖着她。”
沈彥行只是眼神冰冷地看着他, 沒說話。
一旁的陳菁卻臉色又紅又白的, 這兩年，她一直沒敢挑破這份感情，也感覺到, 他說話相處都保持着一個适當的距離。
沒想到, 何志華直接捅出來了。
“你別說了！”她推搡了一下何志華, 又可憐無辜地看着沈彥行。
“沈師兄, 我不是——”
“師妹，你還不知道吧, 他爹早就死了，他媽就是個瘋子精神病，這種人能正常到哪裏去？”
“你難道想嫁過去，跟一群瘋子過日子？”
在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
陳菁沉默了，甚至有些膽怯地看了一眼沈彥行，身體本能地後退了一步。
雖然不太敢相信。
可沈彥行沒有半分辯解的意思。
兩人幾乎站在了同一戰線上。
對面的沈彥行一人，孤零零的，狼狽又可笑。
可他的脊梁依舊挺直着。
就像是，陷入淤泥中的蓮。
大堂裏，其他人聞言聽八卦的，也低聲竊竊私語着。
“天哪，這種家庭确實挺可怕的。”
“難怪那女生退縮了，我也不願意閨女跟這種人在一起。”
……
他的家庭情況。
還是何志華有一次，去陳院長辦公室的時候，不小心偷偷看到的。
自此之後，整個人都有種隐隐的優越感。
就想着，用這個來嘲諷打擊他。
憑什麽，一直被菁菁喜歡。
升職的機會，陳院長也要給他。
有時候，男人的妒忌心，也比毒蛇還要可怕。
沈彥行看了他一眼，嗤笑了聲。
語氣不緊不慢，卻條理分明，那雙桃花眼盯着他:“第一，我從來沒有說過喜歡陳師妹，也從來沒有私下裏接觸過她。”
“第二，我有自知之明，我這種人，确實不配。”
“但我的父母，也不是你能诋毀的。”
沈彥行沒有歇斯底裏的咆哮，只是很平淡地解釋着。
“第三，你嫉妒的樣子，确實挺可笑的。”
話音落下。
然後——
在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情況下。
沈彥行拿起旁邊桌子上的一整瓶酒，對着何志華潑了過去。
他冷笑着:“何先生喜歡潑酒，那就多潑點。”
這一舉動，把在場的人都唬住了。
何志華愣了好幾秒，反應過來後幾乎是瘋了一樣的，就要沖過來揮拳打人。
沈彥行直接撥了110。
淺褐色的眸子裏滿是淡然:“要打嗎？”
對比瘋狗一樣的何志華，他情緒穩定，壓根不像是所說的那樣，有個精神病的家人。
他一個人，仿佛就可以抵擋千軍萬馬。
何志華看着他沒有溫度的雙眸，逐漸也冷靜了下來，幹脆一副無賴的模樣:“陳師妹，你看到了嗎？他就是個瘋子——”
“潑了我一整瓶酒。”
“這點小事還要報警！”
陳菁像是感覺，自己心中，構建的那個完美的沈彥行，有了一絲絲破裂。
“沈師兄，你怎麽能這樣？”
她滿目不可置信和失望，仿佛沈彥行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似的。
看得人火氣直沖上來。
大堂裏，氣氛在這時候靜止住了。
只有周邊的空調運行吹動的聲音。
溫漾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聽着。
大概，也了解了來龍去脈。
所以——
他沒有和陳菁在一起。
是陳菁，單方面喜歡他。
她自認為是個脾氣很好很溫和，不輕易生氣的人。
可看到其他人指責的目光，落在沈彥行的身上時，心尖一痛。
明明已經告訴自己，不要再喜歡他了。
要把他，從自己的生活裏徹底磨滅掉痕跡。
可當再次見面的那一刻。
枯萎的心髒開始劇烈地跳動。
她可以騙過所有人，甚至騙過自己的大腦。
唯獨騙不了本能反應。
尤其是。
看到他這幅模樣的時候。
溫漾再也忍不住了。
直接沖了過去。
素日裏膽子并不算大，也從來沒跟人吵過架紅過臉的少女，在這一刻，擡高了音量，義正言詞道:“他怎麽了？”
“不就是潑了一瓶酒嗎？是你的好師兄，先無緣無故的找事，這位姐姐，你還講不講理了。”
“看我哥一個人好欺負是吧。”
陳菁顯然是對她有印象，瞪大眼睛指着她:“你——”
可在看到她堅毅的目光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好跺了跺腳，做出一副柔弱的樣子:“沈師兄，你不管管她嗎？”
“你就這麽任由她，欺侮我嗎？”
沒等沈彥行說話，溫漾就笑眯眯地看着她:“不好意思，他管不了我。”
“向來是我說了算。”
溫漾面上笑着，可心裏簡直快氣炸了。
嘴上說着喜歡彥行哥，卻背刺他，向着別人，指責彥行哥。
什麽人啊。
溫漾覺得，她現在的舉動和想法。
就是把沈彥行當成哥哥而已。
小時候，他耐心溫柔地幫她哄她。
現在他年紀大了，是時候她來報答孝敬了。
陳菁被她這話氣的呼吸都急促了幾分，長這麽大，就沒受過什麽委屈。
她也露出了刁蠻任性的一面:“你一個小丫頭插話什麽呢？”
“大人的事，與你何幹？”
溫漾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了:“大媽，你這幅樣子……有點醜哦。”
說出的話還帶着幾分俏皮可愛。
一時間，大堂裏周圍看戲的人，都忍俊不禁，直接笑出了聲。
陳菁一甩胳膊，轉身就走，還惡狠狠地踹了一下門。
她的追随者，自然也火急火燎地追了上去。
沒人再關注這邊。
溫漾這才，轉過身去。
這一秒鐘，時間都暫停了。
兩人四目對視。
他的長相依舊沒什麽變化，五官輪廓分明，冷白色的皮膚上不見任何毛孔，那雙桃花眼，一如往常，溫柔又缱绻。
身上帶着成熟穩重和少年感兩種矛盾的感覺，交織着。
依舊——讓她心跳加快不止。
溫漾立刻躲開了他的視線，低頭看着地面。
有幾滴酒順着衣服，滴答滴答落了下來。
濃重的酒味，讓她微微有些不适。
而沈彥行，顯然是沒想到，會在這兒碰到小姑娘。
兩年沒見了。
她好像整個人，身上的氣質，都發生了全新的蛻變。
不再是記憶裏那個哭哭啼啼稚嫩的小朋友了。
反而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容顏傾城，個子也長高了，笑起來兩個酒窩分外可愛，清淩淩的眸子一如當初。
依稀可以看出五官輪廓，還是曾經的模樣。
臉上有着滿滿的膠原蛋白。
一身淺綠色碎花裙，清新又溫婉。
整整兩年。
沒有見了。
自從那晚電話之後。
最終，還是沈彥行先開口，喊了一聲她的名字:“溫漾。”
他也意識到，她不再是小朋友了。
“好巧啊。”
男人頭發上還往下滴着水，他渾不在意地抽了幾張紙，擦了擦，沖她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剎那間，就讓人晃了眼。
溫漾看到他這幅模樣，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不争氣地再次耳朵紅了。
她一想到今天這事，是他招惹的爛桃花。
就氣不打一處來，立刻裝作一副兇巴巴的模樣，瞪了一眼身後的男人。
花枝招展的男妖精！
因為這個人。
她成年生日那天還白白哭了一夜。
“是挺巧的。”
她故作鎮定，又帶着幾分疏離。
仿佛是，兩人的關系并沒有很好似的。
沈彥行被她瞪了一眼，看着小姑娘生動的表情，低低地笑了聲，嗓音從胸腔中溢出，帶着些許撩人心弦的意味。
“怎麽不叫人了呀？小、朋、友？”
他拿着紙巾随意又擦了擦酒漬，神态松弛，眉眼疏懶地看着她。
久違的。
聽到熟悉的稱呼。
溫漾一下子沒忍住，眼淚奪眶而出。
一滴一滴，像是斷了線的珍珠。
她立刻背過身去，随意地用手背抹了抹，又自嘲似的笑了笑。
他一開口。
她就輸的。
一敗塗地。
所有的堅持和豎起來的堡壘，在這一刻，全都崩塌。
溫漾故作不在意地笑了笑:“那個，一開始沒認出來，畢竟好久沒見了。”
“我剛才，沙子迷了眼睛。”
所以才哭的！！！
不是因為你。
小姑娘在這種事情上，仿佛格外倔強，一雙濕漉漉的眸子，就這麽固執地看着他。
有委屈，有難過。
還有藏在眼底深處，不敢說出口的。
久別重逢的欣喜。
沈彥行也配合着她，不拆穿，反而問了幾句她的近況。
“怎麽突然來南希了？”
他隐約的，想起來。
兩年前，好像程俞跟他提起過。
說小姑娘可能來南希上大學，讓他照應一下。
可當時，那個項目太忙了，這兩年拼命地加班工作，加上溫漾也沒聯系他，便被悄然藏在了記憶裏。
溫漾輕哼了一聲。
習慣性的。
在他面前，好像可以有小脾氣。
他會一直包容着，縱着她。
“我來南希上大學了。”
“今天社團聚餐，恰好遇到你被欺負。”
她生硬地說完這兩句話。
就別過頭，不去看他。
明明——不該有這種情緒的，可她控制不住。
沈彥行眼底蘊含着燦若星辰的笑意，氣息悠長道:“那——謝謝我們小溫漾。”
“英雄救美。”
配上他這張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臉，溫漾還真的說不出反駁的話。
确實是好看。
不然當年也不至于，一頭撞上去，從此再也出不來。
“嗯。”她紅着臉應了一句。
想了一下，擡頭看着他:“彥……彥行哥，你等我一下。”
她小跑了兩步，去了包廂裏，跟社長和同社的人說了一下，臨時有點事先離開了。
然後才背着自己的包，向他走過去。
男人背影寂寥孤單，仿佛跟這個世界格外不相容，獨立于所有之外。
她莫名的，就感覺。
沈彥行很傷心。
溫漾想起來，剛才那個男人說的話。
所以——他是因為這個嗎？
溫漾走過去，輕輕戳了一下他的手臂。
“彥行哥。”
“怎麽了？”
她也不會安慰人，漲紅着臉，最後硬擠出來幾句話:“那個大叔，他就是嫉妒你！”
“嫉妒你長得比他好看。”
“你別難過了。”
“還有那個大姐，你別在意，肯定還會有更多的人喜歡你的。”
口口聲聲說着喜歡了他很多年。
可外人的一句話。
就讓她退縮。
沈彥行沒忍住笑了聲:“不難過。”
“也不喜歡陳菁。”
所以，他從來沒有抱過期望。
什麽反應都是正常的。
早就習慣了。
溫漾聽着他那句“不喜歡”，只覺得心髒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是她誤會了。
雖然，想起來兩年前那晚上的事，還有些尴尬。
可溫大強心理素質向來強悍。
自動忽略掉了。
兩人像是有默契似的。
也沒人提這件事。
沈彥行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突然擡眸看她，唇角氤氲着笑，眼底卻帶着幾分破碎感。
“你怕嗎？”
他的聲音很低很輕。
可溫漾還是聽到了。
溫漾眼睫輕輕顫抖了一下，手指也蜷縮起來握緊，又很快松開。
少女笑靥如花，直白又大膽地看着他的眼睛。
“沈彥行，怕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