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漠河北極村的朝陽一般來得比別的地方晚。時梓琛頭痛欲裂地翻身面對陸冥溯寬敞溫暖的胸膛,被低溫凍到發紅的鼻尖硬生生與陸冥溯嶙峋鎖骨碰撞。
時梓琛吃痛往後面縮了縮,把剛才脫口而出調戲的語句咽了下去。
陸冥溯罕見的沒去接話,只是默默地摩挲時梓琛細軟微亂的發絲,單手抓住腰腹間即将滑落木板地的深褐色棉被往上面拽扯。窩在小空間發蒙的時梓琛咽下唾沫,終于開始回憶自己剛才脫口而出,且帶有濃厚戲谑的花言巧語,一時感到無地自容。
好在陸冥溯壓根沒把這聲玩笑話當真,甚至在看向時梓琛那一刻,還在腦海盤算怎麽反擊回去。
那雙薄唇經過一夜纏綿,撕咬,現在被蹂.躏得分外可怖。
一夜情的後果太令人身心俱疲,時梓琛揉揉發酸刺癢的腰間,一時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床頭矮櫃木板門早已敞開,裏面放着陸冥溯特地捎帶的那盆綠蘿。昨天聚餐時間太漫長,這盆植物最少也有近整天時間沒被搭理了。
綠蘿葉片像愛心,是淺淡清新的淡綠色,只不過長期待在陰暗寒冷的環境,部分葉片邊沿已經開始泛着迥異的淡黃色,還呈現出細微褶皺痕跡,幹枯蜷縮,仿佛輕輕觸碰,就可以破碎成滿地塵灰。
時梓琛擡手觸上額前,修長發紅的冷白手指陷進發際線那塊發絲,松松地将頭發梳到發頂。
陸冥溯不懷好意地把自己右手伸進時梓琛不整的領口,流氓似的彈了幾下。
時梓琛瑟縮片刻,随後學以致用,猛然翻身,擡起手就要探陸冥溯內襯深處。
他被某人的手鉗制住了。
時梓琛愣愣,半晌,睜大眼睛,似乎對陸冥溯的措舉感到難以置信。
“陸老師,你占我便宜。”
陸冥溯哼笑,正色道:“別冤枉我。”
“昨晚的事,現在不适合做。”頭頂紗帳被風吹向窗邊,陸冥溯又把人往自己懷裏怼了怼,看上去舒服得要死,“冷水澡沒必要沖第二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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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梓琛循循善誘:“沖啊,多沖幾次。”
陸冥溯力道稍重地,沖他腦門就是一下。
昨天那件事,陸冥溯也沒想到,能演變成那個樣子。醉醺醺的時梓琛癱軟在深黑色的棉被中,他膚色本來就白,在強烈的明暗對比作用下,怕是真的白得不像人。
雪白發絲蓋過某人迷蒙的眸,耳廓、臉頰、嘴唇、全因酒精的作用,仿佛被灼燒成讓人悚然的血紅。
陸冥溯覆上去,手臂撐在時梓琛旁邊,內心深處還是稍微帶有忐忑不安的心情。
如果說,真的今晚就要的話……
“…你咬我耳朵幹什麽。”
陸冥溯沒膽對他真正下手,沒想吞噬,反倒偏離軌道,大腦發熱且激動地含住時梓琛泛紅卻冰冷的耳尖。
奇怪的是,縱使時梓琛耳朵被夜晚寒風吹到刺骨的程度,但他口腔內熱度極高,竟沒有感觸到一絲涼意。
時梓琛渾身發抖,指尖不由自主纏上陸冥溯滾動的喉結。他微睜眼睛,看到對方因為緊張而發顫的睫毛與發絲,也觀察到他,因為害羞,從而促成的肌膚發燙。
時梓琛不敢再看,急忙撇過頭,喉結情不自禁攢動。
“時老師。”
時梓琛閉緊眼,張嘴想敷衍過去。
“冥溯啊,你當我昨晚耍酒瘋吧。”
“某人昨天叫我換個人喜歡,我換了,”陸冥溯無聲無息解開時梓琛胸前頂端的紐扣,“所以,本人能和你找刺激嗎?”
時梓琛:“?”
時梓琛瞪目結舌:“你換人,跟和我找刺激有什麽關系?”
“時老師剛才真心實意向我表白……”
陸冥溯掰過時梓琛躲避的臉,目光裸裸,壓低聲音道:“哇,你不會是要反悔吧?”
時梓琛:“我一一”
“騙我要有代價的,時老師。”
“畢竟我這麽真誠,要是真心被你拿去喂了狗……”陸冥溯仿佛抽風,一改原本的溫柔,以用威逼利誘的語言咄咄逼人,“比如,鐐铐铐床頭?”
時梓琛:“……”
反正昨晚什麽也沒做,也沒幹出任何出格的事。只是時梓琛聽完陸冥溯的瘋言瘋語之後,沉默了好幾分鐘。
然後,唇角噙着玩弄的笑,擡起頭啄了陸冥溯一下,用氣音緩緩勾着人:“然後呢?”
溫和清純的眉眼弧度此刻開始出現挑逗,時梓琛揚起一邊眉,眼皮微眨,低頭,字字戳心:“你要幹.死我麽?”
*
姜導裹着黑色羽絨服,在漠河某片偏僻空曠的場地來回指揮。
胡斐斐手中捧着熱水袋,穿着角色打扮的女孩子格外引人注目。時梓琛剛做完妝造,跟每個人打好招呼,入眼的便是她那套赫本複古風的血紅禮服。
應該是今天的妝造了吧。
時梓琛将即将滑落肩頭的披肩往上扯,走到胡斐斐面前,揮手道:“斐斐起這麽早?”
胡斐斐吸了吸鼻子,艱難道:“沒辦法啊,誰知道姜導會給我們挖坑…不瞞你說琛琛,從昨天開始,直到今天淩晨,我都堅信他是真心讓我們放假的。”
“姜導是個騙子。”胡斐斐欲哭無淚。
“天真,”何行頌也凍到不行,何況他今天只能穿V字領上衣,和修身長褲。他也抱着熱水袋,看起來生無可戀,“我真的是……梓琛,你不冷嗎?”
時梓琛心虛地捏了捏自己衣料裏緊貼的暖寶寶貼,幹澀道:“還,還好。我不是很冷。”
“我可冷了,時老師。”
這群人中,就時梓琛背對着他們。胡斐斐哈出白氣,歪頭沖時梓琛背後張望。何行頌循聲,辨認半天,才認出這位全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風的男人是哪位。
何行頌點點頭,好笑道:“陸冥溯,你又在搞什麽。”
“天冷啊,”說着,陸冥溯脫下外套,夾帶凜冽寒風與清涼雪香的氣息一掠而過,驚得時梓琛整個人定力不穩,“特地替你帶的,家母擔心自己幹兒子凍感冒。”
“趕緊穿上吧你,感冒了還要我被罵。”
何行頌準确無誤地抱住衣服,朗聲道:“态度這麽惡劣。”
陸冥溯:“…小心我揍你啊。”
*
姜導拿起對講機放到嘴邊,目不轉睛盯住前方,道:“來了啊,打起精神,咱争取把雪景部分一次性拍完。”
他揪住旁邊還在打瞌睡的蘇嬌雅,特意提高音量道:“別睡了祖宗,整理下?待會兒就該你上場了。”
“……”
蘇嬌雅連忙客服睡意,連聲抱歉:“對不起,姜導。”
姜導揮手,沒說什麽。場景與鼓風機安排妥當後,演員站在各自位置,他再次強調細節處理,拿起大聲公就喊。
“開始。”
*
這個地方很奇怪。
明明遍地蒼白,狂風暴雪。但在這裏北邊的最高處,抵擋強勁風雪的山巒後面,被卡在斷崖與山溝交界處,竟然是滿地蔥茏綠意。
溫度适中,甚至連霧氣都是暖的。
與其說這裏是安全區域,不如說是魔鬼地獄。只見尤凜從頭到腳沾滿污漬,隐藏在額頭的劃痕傷口,血色長流,只在下巴停留瞬間。
然後就墜落進綠到發黑的草浪裏。
他是來幹什麽的?
尤凜搜腸刮肚,盡可能想記起來些什麽,但最終一無所獲。他已經三天沒吃東西,躲過帝國皇家兵的追捕、又孤身跨海,難得跑到這片荒無人煙的地方。
尤凜擡腳,懸空在別處草地,剛要放下,風就毫無預兆,甚至可以說是恰到好處地,在他踏下動物骨骸的霎間,刮了起來。
尤凜低頭,及腰白發逆着後方往前飄,将他圍在中間。
淺粉色的瞳孔驀然驟縮,似乎看見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一一那是白狐的殘骸。尤凜蹲下去,拾起那具完整且微小的白骨,揣在懷裏,抱得分外緊。
白狐好像是怕冷的,所以他才會抱得這麽用力,仿佛想将自己身上殘留的餘溫,盡可能傳遞給它。
它和他,都是在這個荒誕不經的時代裏,惶惶度日的同類。
雖然植物和動物似乎并沒什麽親戚關系存在。
“看來你也讨厭人類啊,”屍骸地下,由于骨架的空間阻隔,倒也沒長太多草。但在苔藓霸占的那片,溢滿瑩藍色的寄生類植物。尤凜再次發現,懷中的白狐骨骸的蝶骨凹陷處,淩亂無序地夾着幾片花瓣。
尤凜眼裏循環倒影那稀碎殘破的花瓣,極往知來道:“我跟你情況好像差不多。”
他笑了笑,長出凍瘡的手撫摸着那具骨骼,道:“我好像,就快死了。”
而且似乎,死狀或許還會吓到別人。
那就暫且,先不告訴那個人了吧。
尤凜擡頭仰望天際的灰黑,他看見,暴風襲卷蠕動白霧與雲尾,就像原本波瀾不驚的海水,忽然之間海嘯發作。
他看見,周身骨痛,瑩藍色的血液從撕裂口迸濺出來,凝聚在暗度最高的大地。
風不從天上進發,不從四周某處單獨行來,只能看見樹木葉片暴躁似的搖曳起來,将釋放的壓力全部落入風裏,像是在舉行某種神秘又古老的祭祀儀式。
他還看見……
“好安靜,”烈風縫隙間站着一個人。
明明大自然的咆哮聲那麽大,他卻說安靜。
尤凜捂住半邊臉,與魯米諾反應極其相似的血液透過指尖,在“飓風”的帶動下卷上天空。
尤凜不吭聲,但是卻輕輕放下骨骸,又把原本爬地延伸的花藤扯過來,慢條斯理纏繞在上面。
他還是走了過去。
公爵暗紅的眸似乎變黑了,而且他背着太陽碰壁才擠進來的光線。丁達爾效應每次都能給尤凜帶來震撼心靈的感覺,因為它能讓無形的力量,變為有形的碎片。
散落人間的碎片。
公爵靠近他,在即将碰到尤凜時,将他牢牢摟在懷裏。尤凜嘆了口氣,公爵垂頭,或許是有點難過:“你能,聽見我的心跳麽?”
“聽見了。”尤凜道,“怎麽了?”
“沒什麽。”公爵道。
“只是覺得,”他正經沒多久,又開始開玩笑,“我找到你,但是不是很想告訴他們你的行蹤。感覺,很像偷情啊。”
尤凜感到略微生理不适:“你好惡心。”
“親愛的。”
尤凜上半身往後仰,雙手撐在公爵胸膛,疑惑道:“嗯?”
“我是。”
“真的很想和你偷情。”
尤凜:“……”
“還挺有趣的,不是嗎?”公爵把自己說激動了,“你會允許我的吧?”
尤凜:“……”
關鍵時刻,都快生死離別了,腦子想的都是些什麽鬼東西。